童瞳不喝咖啡,边城要了壶红茶和一些茶点,听到童瞳问:怎么想起来要学这个?
边城想了想,他也说不好原因:我一直都不是个过得很轻松自在的人,从小就觉得自己身上背着各种责任义务,有一段时间工作压力实在太大,人的精神状态也不太好,苏雷拖着我去看了个医生,医生说最重要的还是要自我疏导,让自己把压力释放出来,我想来想去,不想去喝酒,就去做一些以前从来没做过的事情,那段时间世面上普通人能玩的极限运动我都玩了一遍,蹦极,跳伞玩到滑翔伞的时候突然就舒服了,它带给我自有,而我却又能掌控它,这感觉太奇妙。
童瞳明白了,他心里涌起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疼,眼前这个曾经深爱过的人,在他最难的时候,没有人陪伴他,只有他自己。
边城继续说:没多久就从发烧友变成了专业教练,考教练证倒并不难,只是真正带人飞,除了考试的时候,这还是第一次,但你别怕啊,我自己飞了几百次是有的,不会有问题。
我不怕,你现在说这个也晚了,都已经从贼船上下来了。童瞳笑着说。
我还有个理想。边城看着他,眼睛里闪着光。
什么理想?
你知道这世界上有很多滑翔伞圣地,比如尼泊尔是飞在原始森林上,土耳其的棉花堡是飞在层层叠叠像雪花一样的瀑布上,费特希耶是从山上一直飞到海边,我希望有一天能在所有最美的地方飞一遍。边城说。
童瞳听着就很向往,连连点头:一定会实现的。
一起飞好不好?我带着你。边城的眼睛里有恳切。
童瞳怔了一瞬,很快答:好啊。
时间过得很快,去机场的路上一直边城开车,滑翔伞基地跟机场是在两个方向,中间要在绕城高速上绕过整个宜江。
傍晚的时候正好赶上堵车,童瞳看了看时间,边城安慰他:应该来得及。
万一来不及呢?这个念头突然闯进童瞳心里,更惊诧的是他发现自己竟然隐隐有期待。
绕城实在太堵了,下一个高速出口,边城直接下了,改了地面的另一条道。
一路开得风驰电掣,童瞳说:你超速了边城,拍了好几次!
没事,罚就罚吧,咳是我没控制好时间,本来可以早点从那边撤的。边城有些内疚。
其实是童瞳觉得那边又安静又美,下午在那待着不想动,边城提醒了几次才动身。
几乎是掐着点到了机场,边城直接把车停到航站楼门口,不管违规不违规,直接从后备箱拿了行李箱跟童瞳一起往大厅飞奔,还好,那趟航班的柜台还开着,童瞳赶上了最后一个。
兵荒马乱的感觉又来了,这么多年,除了毕业离开边城,匆忙和穆柯去南京时候,童再没有过这感觉,当时也觉得像是战时的逃难,这会这要命的感觉又来了。
宜江的机场不大,办好行李托运后就听到广播响起,催促童瞳登机的声音响遍了整个大厅,两个人面上都是一阵尴尬,赶紧往二楼安检口去。
到了安检口,春运的人群排着曲曲折折的长队,边城拉着他往前:我去跟工作人员解释下,让你插个队。
他冲上前,跟前面排队的人和工作人员解释了情况,机场广播还在叫着童瞳的名字,人们让出一条道。
快去安检!边城在拍拍童瞳的肩。
童瞳心里乱得厉害,他应该往前,然而却仿佛手脚不受控一般转身抱住了边城。
紧紧的,不想松手。
边城怔了怔,也轻轻抱住他。
身后有人在催促:不是在催你登机么?又在磨磨蹭蹭搞些什么?这么舍不得就别走啦!
童瞳松开手,抬头看着边城,气息微喘,嘴唇一张一合,他想说什么,却哽在了喉头。
最终,边城说:快走吧,再不走来不及了。
童瞳一步三回头地往前,安检结束,童瞳拿着登机牌背着背包,站在安检的玻璃门后看着另一侧的边城。
半磨砂的玻璃并不是那么清晰,童瞳抻着脖子,看到熙熙攘攘的春运人群中那个静默的,黑色的身影,他发现,竟然连告别的话都没来得及跟他说。
候机厅暖气开得并不足,童瞳却觉得自己在冒汗,他的手心潮湿,又热又凉。
他等了一天,也没有等到那句话。
留下来吧,小瞳。他以为边城会对他说。
高挺的,黑色的人影,隔着玻璃对他挥了挥手。
飞机降落昆明,童瞳定了机场旁的酒店,住一晚,明早再飞版纳。
他没跟沈沉说,之前沈沉一再问他回来的时间,他直说机票还在看,没确定,明天起飞前再告诉他好了。
夜里一出航站楼,温热的,自然的暖风扑面而来,这是另一个纬度的天地。
每一次时空交错的时候都会带来短暂的恍惚感,熟悉的变得陌生,陌生的变得近在眼前。
他发消息给边城:落地了,一切平安。
边城没有回。
他想起郁星说的,你们就只是这样了吗?
不,不会只是这样。
夜里他有些失眠,睡不安稳,第一次醒来是凌晨一点,第二次醒来时手机屏幕泛着光,他划开,看到边城的消息:小瞳,我们还会再见吗?
那是夜里两点的消息,童瞳看看时间,快三点了,他回过去:会的,边城。
没想到边城秒回:好。
黑暗中童瞳轻轻弯了弯嘴角,在心里默默对边城说:一定会的,边城。
第81章 上线
距离第一次出来拍梁海深,时间刚好过去了一年,如沈沉预计的一样,花一年的时间,用爱加倾家荡产的钱发电,终于把片子拍完了。
杀青宴直接在西双版纳办的,秦豆豆也已归队,加上迟来的童瞳,一帮人从开始一起走到了最后,不容易。
小团队,节衣缩食的低成本制作,但有沈沉和阮飞在,可以保证成片的高质量。
杀青宴上沈沉有些意气风发,他难得的没有喝多,在清醒的状态下宣布了一个好消息:平台的纪录片扶持计划已经有了结果,他们拿到了s级项目的头部扶持,100万拍摄基金。
所有人都拍桌子庆祝,童瞳高兴完之后看着江辉:辉哥,咱们拍摄成本一共花了多少钱?
江辉苦笑了下,还是很冷静:所有开销全部加起来,553万7千6。
所有人目瞪狗呆,那特么,加上之前鸽了的赞助商的50万,一共也才150万,别说赚钱了,离持平都差得远呢。
但沈沉摆了摆手,仿佛一切都不是事儿:别慌啊兄弟们,咱们还有一份保底的采买合同不是,现在都拍完了,等第一集 整片剪出来,平台看过成片效果,咱们就可以正式谈采买价格了,怎么着不得把成本追回来,还小赚上一笔啊。
江辉也补充道:这事儿我跟沈沉会去搞定,大家伙别苦着脸啊,别担心。
就是,操什么心啊,今儿是让大家高兴的,都给我燥起来!沈沉又让人抬了一箱啤酒过来:不喝完不许走!
沈沉把啤酒一瓶瓶码上桌,童瞳走过去跟他说:什么时候去跟平台聊,叫上我。
行啊,本来就是让你一起,合伙人这紧要关头不一起做战还等什么时候。沈沉一边开酒一边说。
童瞳接过一瓶,没用杯子,拿瓶跟沈沉碰了碰:一定顺利。
必须的。沈沉咧了咧嘴。
到后半截所有人都多了,好在饭馆离住的酒店不远,只要没断片,醉着酒走路也可以到。
以往聚餐都是阮飞醉到不省人事,蓝林连拖带扛地把他弄回去,今儿正好相反,阮飞同志不知道是故意克制了还是怎么的,醉归醉,但意识还在,倒是蓝林仿佛终于松了口气,第一次参与的长周期项目终于收工,他彻底放飞了自我,喝多了。
今晚的蓝林像一团软软的棉花,挂在阮飞身上,脸颊一片红晕,平时那张犀利怼人的刻薄嘴都收拢了,成了一个安安静静的醉美人。
不知道为什么,阮飞没有把他推开,也没有像平时那样只要蓝林一靠近便恨不得退避三舍,他搂着那个猫一样微微蜷缩着的人,头一回生出怜惜的心。
童瞳有些晕,但并没真的醉,他看着躁动的沈沉,也不确定这人真醉假醉,看起来就跟在半坡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一样,激情澎湃地,肆意挥洒地。
临近午夜,人已经渐渐疲了,童瞳拖过沈沉的胳膊,准备学阮飞的功夫,把这人连拖带抗地弄回酒店,沈沉却挣扎着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一手扶着童瞳的胳膊,张牙舞爪地放狂言:我,我还,行,能行,给,给我一台机器,我,我还能接着拍!
童瞳闻言突然撒开手,沈沉一个趔趄,往前差点倒栽葱,童瞳又伸手扯住他:消停点吧,来,老实回去睡觉。
两人出了饭馆,跌跌撞撞在路上走着,亚热带的风温暖潮湿,月亮又大又圆,沈沉呆呆盯着童瞳,看路!童瞳扶着他,忍不住皱眉。
你,你啊,不一样了。沈沉突然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童瞳一怔,没理他。
你,走了,二十二天,我算,算过了。沈沉深一句浅一句,他定定地站住,手指在空中飘了飘,就要触上童瞳的脸。
童瞳伸手挡了下,听到沈沉说:这张脸,也不一样了。
有什么不一样?明知眼前的人是个醉鬼,还是忍不住问道。
以前啊,总是没,没什么表情,傻呆呆地,还经常走,走神。沈沉仿佛心中似明镜,嘴上却结结巴巴:现在呢,就跟回,回魂了似的。
童瞳静默了片刻,心中有一圈涟漪微微荡开。
他扶着沈沉往酒店走,这人比他高,骨架比他大一圈,扶着着实有些费劲,到了沈沉房门口,在他的外套口袋里找房卡,沈沉突然问:小瞳,你是不是见过他了?
谁?童瞳没反应过来。
边城。沈沉倚着门框,低低喘着气。
童瞳不看他,拿房卡刷开门,把沈沉拽了进去。
你休息会,我带了解酒药,冲一杯给你。说完童瞳去自己房间拿来解酒冲剂,又烧了壶水。
沈沉仰天瘫在床上,童瞳把冲好的药放在床头,又去拉他起来喝。
醉酒的人趁机耍赖,拉住童瞳的手用了些力,把他拽得跌坐在床上,是不是?沈沉追问,眼神幽黑一片。
是。童瞳也没打算瞒他。
啊!该死!沈沉抱着头,在床上滚了起来:我就知道当时应该直接开车把你送回去,再陪你在那边待着!
童瞳哭笑不得,沈沉本来就像个顽童,醉了酒简直变本加厉,他说:总归要见,又不能一辈子不见。
你以前不是这么说的!沈沉痛呼:你以前说,以后可能再也不会见了!
实在没法跟醉酒的人讲道理,童瞳干脆刷起赖皮:你也说了,我说的是可能,不是绝对。
你!童瞳!你赖皮!沈沉痛心疾首。
童瞳把药递到他跟前:喝不喝?不喝我可全倒了,半夜头疼别叫我。
沈沉抓着童瞳的手腕,就着他的手咕咚咕咚一口气把药都喝了下去。
睡吧,明早起来什么都不记得了。童瞳揉了揉沈沉的头顶,疯了一晚上,这人自来卷的长头发跟鸟巢一样。
不许走!还没说清楚,你为什么要见他!沈沉疯劲还没完,朝他身后扔过去一只枕头,童瞳头疼得很,赶紧闪身出去,进了自己房间锁好门。
第二天下午的航班回南京,所有人昏昏沉沉的劲都还没过,一路上安安静静地,童瞳塞着耳机听歌,沈沉像是赌气一般,头一回没跟童瞳挤着坐一块儿。
回去后各种多如牛毛的后续工作接踵而至,盯后期的剪辑,跟平台继续谈判,童瞳跟沈沉都恨不能多几个分身,那晚膈应在沈沉心里的不痛快很快烟消云散了。
童瞳很知道沈沉的性子,难受归难受,但不会长久,更不会憋着闷着记在心里,这就好。
拿去跟平台评审加谈判的片子是乌仁其那一集,那个故事的人物张力最大,虽然森林里见到犴达罕的那一段拍得十分模糊天光不好,距离也远,还有层层叠叠的遮挡物,但也就因为这个,整个片子有一种真实又神秘的特性,乌仁其苍凉的长调在暮色森林中响起,见过这画面的人一辈子也忘不掉。
这是辛辛苦苦换来的筹码,沉甸甸的,果然也得到了最好的回报平台负责采买的总监说原本他们内部给的定价是整季独播600万,现在愿意追加到1000万,条件是打上平台联合出品的旗号。
可以。沈沉也痛快做了决定。
会议桌上大家交错地握着手,童瞳知道,这只是他们的第一步,以后还有更多。
果然,平台负责内容的总监发了话:沈老师,童老师,江老师,以后咱们可以每个项目都深度合作,而且都给到你们我们能给的最大权益,从一开始就按联合出品的方式走,这样你们也不用担心钱的事儿,能更无后顾之忧地做出更好的作品。
童瞳很有些高兴,跟沈沉互看一眼,按理说沈沉这么躁动的人应该立马跟平台内容总监来一波商业互吹,但他这会儿却很矜持,只平静地笑着:我只能说,在纪录片领域,我们工作室以后会是绝对的头部,很期待跟您这边以后的合作,具体合作方式咱们再具体谈。
嘿,他还留了一手,童瞳暗自发笑,竟然是个成熟的商人了。
聊完回去的路上沈沉开始发牢骚:这帮人精,这会上赶着要绑在一起,当初那破赞助商鸽了的时候半句话都不吭声,还替他们说话,这会整得跟自家人似的,我可没那么傻,等节目播出,下个项目找我们的人铁定海了去了,我得卖个好价钱。
江辉和童瞳都笑着:沈老板现在有筹码,牛皮大发了。
你们等着吧,这钱还没完,今天那合同里还有一条,他们加的很隐晦但我看到了,节目上线后后他们还会同步招商做贴片和中插,反正咱们是周更,12周的时间怎么也能招到一两个广告商吧,还有钱可以对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