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睺猛然睁开眼睛:让你说话了?
不是,赵公明抓狂地挠头,您让我们聚起来,又不说话,我不得问问您到底有什么吩咐吗?
都城隍庙那俩道士离开后,魔祖就显得很不正常了,最后几口甜点也没吃,神思不属地用袖里乾坤一兜,溜进偏殿招呼了一声,表示子夜再聚,有事商议,就跑了个没影。
这就很奇怪了,要知道半年前开始,魔祖就一直留在青福观中,从未离开过,今晚突然缺席,到底是去做了什么?
您再不讲,回头可要天亮了!小金贵他不得出来吗?赵公明试图以理服人服魔祖,您有事直说,咱们肯定都办。
罗睺诡异地沉默了好一阵,猛地一拍供桌,你还好意思问我!不都自己反省反省?
五灵公:??
反省啥啊,他们每天认认真真招财,安安静静啃香,做的很棒啊!
正面面相觑着,刘元达敏锐地听到身边传来衣裳摩挲声,还特响,显然是有人故意发出来的。
刘元达:
不会吧?不会吧!
刘元达一边在心里震惊地想,一边试探地说:马上就是春节了,一年一度的好日子,小金贵若是为我们做斋醮,估计也就在那会儿。但这一年来,我们虽然给小金贵招了不少财,他却一点没用到自己身上,我看,不如我们为小金贵置备一套新的法衣?
算你有点良心。罗睺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接话,扔开袖子,从怀中掏出一道白光。
就连一向不爱出声的钟士秀和史文业都不禁倒抽一口气。
想当年,混沌未开,盘古尚在孕育中时,世间就存在三千魔神。
罗睺那时候就是三千魔神中的佼佼者,后来盘古诞生,拿起盘古斧追杀三千魔神,为他所开辟的天地收割气运,唯有少数几个幸存下来,罗睺便是其中之一,另一位如今名号如雷贯耳的,则叫做鸿钧。
两人本是不死不休的敌手,却不知为何选择联手,成就圣果,共镇大道,升至三十三天外。于是,鸿钧成为道祖,执掌大道的一半,镇守世间纯阳;罗睺则成为魔祖,执掌大道的另一半,镇守世间纯阴。
罗睺身上的千重黑纱,便是由世间纯阴所变,而他刚刚掏出的那道白光,显然是一缕世间纯阳。
这、这赵公明张口结舌,一时间就连什么魔祖设陷暗害道祖之类的脑洞都有了。
这小子自称是三清的曾徒孙,那也算是鸿钧的门下弟子吧?罗睺理所当然地说,刚刚我上去问他,怎么连个见面礼也没有,还不抵我这个外人,鸿钧就给了缕这玩意儿打发我。
赵公明口水都要从眼睛里流出来了,卑微地想,我也想被道祖用这玩意儿打发
罗睺又从自己袖上捋下一缕世间纯阴:你们快点搞那行头,到时候便将这两束纯阴、纯阳之气绣到法衣背后,做对阴阳鱼儿。
罗睺沉吟了一下,又把背后的青氅拨到面前,遗憾地顺着梳了梳:可惜这东西不掉毛呢
不然他就直接拿这毛找织女去织法衣,不比让赵公明他们找材料强得多。
赵公明不禁流下了酸酸的泪水。
为什么,他的亲师父通天教主也没给过他这样的待遇呢。
难道,不是亲的才更香些吗?
比起春节,先到的是天尊师祖圣诞。
纳兰容若作为观中一员,也准备参加祝寿仪式,刚好庆贺仪式是在圣诞日的前一天晚上举办,于是下了课后,小窄巷的孩子们都跟屁虫一样地跟来道观看热闹。
哇好久不见,大哥哥越发好看了。妞妞捧着脸看观中的那袭紫衣。
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做的,那法衣分两层,里一层为不透光的结实布料,外一层轻薄更比天边紫霞,薄如蝉翼,且透光变色,如沐金日。
以前妞妞总觉得,虽然大哥哥穿什么都好看,但洗得发白的道袍还是蛮拖累颜值的,现在换了这么一身如云似霓的紫色法衣,风一吹,那宽大垂地的两袖便飘然卷起,总算和大哥哥的颜值还有风流蕴藉的自来卷配上了!
青阳也很喜欢,尤其是这法衣是师兄们和某位不愿透露真名的人一起送的,这意义就更加不一样了。
但
今天是元始师祖的诞辰。也是正式为铜像开光之日。
青阳摸摸身上宛如云霞般几乎感觉不到重量与摩擦的法袍,有些歉疚,但仍是坚定地走上法坛。
他可以供奉师祖,青福观的主殿虽然供奉的是三清师祖,但偏殿也不比主殿小多少,照样可以添置神像、牌位。如果师祖喜欢甜点、荤斋,他可以一切照旧,但他不能接受,再这么错位供奉下去。
三清铃响,神鬼咸钦。青阳重新专注地祷念起请神的经咒,踏着禹步,这一次更加咬字清晰地着重突出诸位师祖的尊号,绝无一次疏漏,铃声停下,铜像也放射出大道青光,但青阳的心却往下一沉。
没来。
他的请神与祝寿都被截胡了,根本没有上达师祖们的天听。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看向后院浴房。
因为观里只有他一个活人,那浴房便是唯一一个不会露馅的地方,送神仪式的所有准备都在那里备好。
你敢?
一道如金戈相撞般冷锐的声音,带着勃发怒气,自上而下压迫、震荡着青阳的神魂。
糟了。
青阳只来得及产生这样一个念头,就被对方顺着联结汹涌而来的神力与威仪冲刷到失神。
斋醮的目的是令法师与神明之间产生联结,从而让法师能聆听到神明的声音。而与此相对的,法师全身心地向神明敞开自己的神魂,神明自然能看透法师的一切心思。
青阳只觉自己像是钟里的兔子,晕乎乎地差点一个仰倒,下一秒就倒入一个阴凉、冷硬的怀抱,天旋地转中被携带着翻倒在自己寮房的床上。
青阳头晕目眩了一会,好不容易才恢复视线,目光所及之处,便是一片墨色洇染的黑白。
罗睺的身上除了黑与白,几乎没有旁的颜色,黑白的接线分明,就连阴影轮廓都仿佛带着与他的诛仙剑一般的锋锐和冷硬。
他的五官是一种很难用言语赞美出的冷峻,世间再写意优秀的水墨画也画不出这般的完美,总让人觉得但凡哪一笔淡了、哪一笔浓了,都不合时宜,而他却生得恰到好处。
他脸上也少有血色,皮肤像是映着月光的冷玉,唇是一片苍白,更显得他的眸子黑如深渊,五官轮廓深邃。
似乎是察觉到方才通过神魂间的联结呵斥,令青阳难以集中注意,罗睺切断了联结,一手锁住青阳的两只手,使劲摁在枕头上,以免对方找机会结法印,另一条手臂箍住青阳的腰,锵金鸣玉的冷锐声线因为抑制着怒气而压低:你怎么可以?穿着我送的衣服,要送我走!
第39章
青阳:
道理他都懂, 但为什么要在这个地点,用这种姿势,说这种话。
青阳不禁往后靠了靠脑袋, 枕头都被压扁了:有什么事,我们坐起来面对面说清楚,君子动口不动手。
我信你有鬼,你这小道士, 惯会油嘴滑舌地骗人。罗睺嘴上义愤填膺地说着, 搁在青阳腰间的手臂却仿佛有自己的意识一般,上下移动了一下。
大致的手感传入脑中,罗睺没怎么细想, 只觉得:嘶真的细啊,我这重量,不会把他腰给压断吧?
罗睺犹豫地慢慢起身,还不忘警告:你不要想逃啊,你身上还穿着我送的衣服呢!
青阳不自在地小幅度动了一下腰, 活动活动有点被按疼的手指,无语:我没那意思。而且真要说骗,明明是你先骗我祀的吧。
怎么反倒说的他像婚礼上随时准备逃婚的渣男一样, 分明是罗睺骗婚在前。
青阳的皮肤很白, 但也容易留下印子,罗睺方才惊怒之下抓住青阳的手,虽然已经克制了力度,但仍然在青阳手上留下了掌印。罗睺看一眼就有点坐不住了, 心想别的倒没什么, 可别影响小道士给我做香火、供斋, 没人侍奉我。
于是青阳刚要开口, 罗睺就把他手揣怀里揉起来了:
青阳凝噎了一下,态度到底还是软了些:谢谢那,我就直问了吧?请问尊驾是谁?为何夺我师祖的祀?
这个问题很重要,罗睺特地停下动作,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神态,傲然睥睨道:本尊乃万魔之祖,罗睺!
青阳:
罗睺说完之后,本以为青阳会有所震撼,没想到却感觉到怀里青阳的手在慢慢往回缩罗睺大怒:你这是什么反应,我堂堂魔祖替你揉手,不感恩戴德也就罢了,还敢抽回去!
青阳非但是手,整个人都开始往后缩:原来是真的,赵师兄叛变了
堂堂道门弟子,道家神明,居然帮万魔之祖说话,肯定是屈服于这个魔祖的淫威。
罗睺怒道:你再敢往后退一个试试!怕什么,难道你就没听过我的名号吗?
青阳确实是不敢动了:没有啊
但这个万魔之祖,一听就很邪恶的样子。
罗睺斜着眼睛看他:真是稀奇。我知道你并非此世之人,却没想到你连我的名号也未曾听过,你到底来自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青阳彻底怔住了。
自己是异世来客这件事,青阳从未与任何人讲过,就连五灵公、阴差,也未曾看破过他并非此世之魂。而这个唯有青阳自己知晓的秘密,此时却被这位魔祖罗睺一语道穿。
罗睺哼了一声,本想抱臂环胸的,想起还在给青阳揉手:看在你尽心伺候我的份上,不防叫你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我不知你的世界是从何缘起,但在这里,一切要追溯到混沌未开之际。
罗睺很久没有回忆这么古早的事情,一下说起来,竟有些怀念:那时候我就已经诞生了,混沌中有三千魔神,我若称第二,又有谁敢妄称第一?唯一能与我匹敌的,就只有一个叫做鸿钧的家伙。
罗睺说到这里,特地停了下来,看到青阳露出和刚刚听到他的名号时同样茫然的表情,心理这才彻底平衡了,满意地点点头继续说:混沌中孕育有一株青莲,莲中孕育着盘古。盘古出生前,便是我们这些三千魔神互相厮杀,夺取对方的气运,以求更加强大,而盘古出生后,则是他为了开辟天地,四处追杀魔神,夺取气运。
天地初分的时候,洪荒还是天圆地方,世界也比现在大得多。如今的这个世界,乃是当初经历了无量量劫,洪荒被打碎成无数小世界,这才形成的。
青阳震惊,原来天圆地方和平行世界还能这么圆。
罗睺:盘古开天辟地后,就陨落了。我们这些老不死的,和洪荒大陆上那些新生灵,便展开了争夺最强至高之位的争斗,也就是成圣。
我与鸿钧本是势均力敌,他离成圣只差一步的时候,我离证道也只差一步,本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但决战之际,却迎来了转机。
青阳不禁往前倾身,这故事还蛮一波三折的。
罗睺叹道:他摸到了大道的门槛,我也几乎一脚踏进证道的大门。我俩都停住了,因为发现争这第一之位,简直就是一个坑。
那时候我们才朦朦胧胧参悟到,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遁去其一。大道不全,这天底下第一个成圣的,就得以身合道,填补这缺漏。从此与大道合二为一,成为大道的化身。
罗睺冷哼一声:说起来好听,不过是个傀儡,自己的七情六欲都不能有。以我们任意一人之力,都掌控不了大道,只能联手,平分这担子。
当年我证的乃是杀伐之道,临跨门槛前才悟到,想掌控此道,不仅要有诛杀敌首的一念杀意,也要有放下杀伐的一念慈悲,这才能成为刀的主人,而不是刀的傀儡。成圣之后,我便负责司掌世间功过、生杀,镇守世间纯阴,与这一半大道。
罗睺语气得意:不然你当那什么邪教、亢家,怎么总能被你撞上。
青阳:
亢家就算了,那什么邪教我完全不想遇见好吗?这有什么好骄傲的。
青阳不禁问道:即便如此,你还没解释,为何要夺我师祖的祀。
啪!
你是不是傻?罗睺气得敲了青阳脑门儿一栗子,有没有认真听我说话?你我二人世界如此不同,难道你以为,这个世界的三清,与你所认识的三清一样吗?我就这么跟你说吧,你念请神祷词的时候,就连他们的尊号都念错了!
青阳捂着头傻眼:怎么会!不是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太清道德天尊吗?
罗睺冷笑:你把他们顺序都弄错了,没怪罪你都算他们惜才。好叫你知道,在这里,太清才是老大,三清乃是太清老子,玉清元始,上清通天。
青阳只觉得自己的认知都要崩溃了,这个世界居然是这样的吗???
罗睺更加矜持地扬起下巴:他们虽也是圣人,但在我与鸿钧之后成圣,又是鸿钧门下弟子,真要说的话,在这个世界,我与鸿钧才是至高神,三清按辈分,勉强能算我师侄。
所以青阳有些失魂落魄地说,即便你您没有来夺祀,三清师祖也不会降神的是吗?
罗睺勉强安慰道,这不是有我么?我比他们厉害多了。
青阳慢慢低下头。
众多解释之中,罗睺说的这种,是他从未考虑过的。而且,如果是这样,那这个世界中的师祖,还是他所想供奉的师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