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禟花大价钱,找来秦淮最好的木匠、瓦匠,隔天就开始对春盛酒楼大改特改了。在工地里监工的这些日子,他每天就隔街瞧着对面的破宅子,春盛酒楼都快改装好了,对面仍是一片废墟。
坐在酒楼焕然一新的雅间中,胤禟不禁嗤笑:叫你当初不肯卖给爷爷,现在砸在你手里了吧?
胤禟极为得意地仰起下巴,活像那道士就在对面一样,居高临下地冲着废墟投去鄙夷、睥睨的目光。
正对着空气耀武扬威,街上突然疾驰过一支车队,行进间拥簇在中央的主车,被风撩开了车帘,露出一张胤禟极为熟悉的脸。
!胤禟的表情卡在得意洋洋和震惊瞪眼之间,穆景远,穆景远!是我眼花吗?刚刚过去的是不是我那大哥?
侍立一旁的葡萄牙籍传教士也有些惊讶:似乎是的。
胤禟这才反应过来要追,猛地跳起来,但那车队早驶的不见踪影了:快,置备笔墨,我得赶紧将此事告知八哥!
胤禟匆匆坐回去,抓来纸笔一通狂草:【八哥不妙了,我竟在秦淮看到了直郡王,恐怕与张明德之事有关。】
写到这里,胤禟顿了一下,陷入沉思:然后怎么说呢我因为没反应过来,所以连追都没来得及追?
那必须不行!胤禟厚着脸皮编道:【我一路跟踪,没想到直郡王手下的人着实精明,不仅兵分几路,还放出好几个假替身,我连追了数条街,不慎被他们甩脱】
穆景远在一旁看得欲言又止:
主子,我看您这个脸皮,为何要和那道士五十步笑百步呢
为了给自己的酒楼集资,青阳终于宰起了养肥的鳌拜,这几日驱使阴兵队,聚集来附近阴魂,趁着夜色,逐一超度,三尸神们惨烈的哭声几乎响彻青福观。
青阳道长又来送嗬,你谁啊!被召请来的城隍鬼差吓了一跳,之前那道长呢?
青阳无语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我就是青阳啊,上次你不叫我打理一下自己么。
鬼差的目光在青阳身上流连几下,脸上的假笑顿时真切许多:道长真好看。清点完了阴魂与功过册,鬼差掏出银锭子来,还特地亲近地拉了一下青阳的手,凑近了小声说,按规矩,原本该给你这个数的。看你我投缘,多给你点。青啊!!!
鬼差瞬间发出比三尸神们还要惨厉的尖叫,仿佛被无形的大手当头拍打了一般,一下陷进地里,再没出来了。院落中央地面上,留下好些巨大深陷的掌印,吓得本来还在干嚎的三尸神们瞬间闭嘴。
赵公明提着袍子从偏殿冲出来,手里还握着香火:小金贵你没事吧!赵公明在鬼差消失的地方停下,飘着转了几圈,语带轻蔑地说,我看现在城隍鬼差的鬼品也挺差,竟敢觊觎活人。
其余四位灵公也慢吞吞走出来,点头赞同。
青阳无语,憋了一会,忍不住抱怨:你们能不能别见个鬼就防,把我当什么了?还断我财路!青阳一下勒住赵公明的脖子,这家伙居然还满脸得意洋洋,仿佛立功了一般,赵师兄尤其是你!!
明明是财神爷,进了观门什么财都没招也就罢了,怎么还倒使劲的呢??
赵公明被勒得直翻白眼,也不忘吸香火,心里颇为不服气:这怎么能光怪他呢?下手最狠的明明就是那位吧,直接把那鬼差打下忘川河去了。虽说鬼差是不怕忘川河的,但河内挣扎上岸的阴魂众多,那鬼差想要脱身,恐怕也得费一番力气,还要被一众同事围观。
青阳放开赵公明,幽怨地碎碎念:师兄你怎么还不发威,之前在私宅也就罢了,现在都入观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让我赚钱
赵公明这几天也被青阳念了不少次了,一听就不禁头大:发了发了,早在路上了。你别说我,我还要问你,你酒楼招工的告示贴了没?
青阳挠头:贴了啊,我让管事去处理了。
鳌拜原本还在一旁不快活,此时耳朵一竖,顿时精神起来,故意睨着赵公明,声如乍雷般大声道:但管事那儿,可没半点消息啊!
鳌拜练阴兵,那是出自自己一片私心,想着能不能积攒实力,哪怕逃不出青福观,也能暗地里使点坏。哪晓得他准备用来干坏事的阴兵,直接被青阳调去了,白白地帮臭道士赚钱。
但甭管初心是什么吧,他现在也算是帮臭道士赚钱了吧?不像某位财神爷
青阳道:没消息不一定是真没人。管事没来报信,应该是想把位置都留给自己人。
赵公明一下就有底气了,扬眉吐气地说:就是这样!酒楼有我的加持,你招工单一下,四方能人还不自动来聚?躺着也收钱哪!
青阳叹气:也怪我当初没想周全,该自己去办这事儿的。现在也不太好改了,但隔壁李大哥告诉我,这些日子他在春盛酒楼打杂工,瞧见不少去宅子找管事的人。我按他说的算了算,这些人还没离开秦淮。
讲到这里,青阳又眼神幽怨起来,戳着赵公明的腰眼:所以师兄,我到底什么时候才有钱?再没钱雇佣,人都走了
赵公明烦不胜烦,掐指一算:来了来了,到大门口了!
青福观门口,风尘仆仆的胤褆刚刚抬脚入门。
青阳表情瞬变,一转头含情脉脉地迎上去:来啦?
我的钱!
幸好上次分别的时候,大师你跟我说过地址。胤褆抱着财神像,表情中难免流露出一丝悲愤。
太现实了,之前甭管多少钱,到了他手上总会意外百出,怎么也留不住。这次却不一样,或许是知道他这些银子、宝贝,是给青阳送来的礼物,从京都到秦淮,这么长的一段路啊,愣是一点磕碰折损都没有!
胤褆硬着头皮低声说:我这次来,是想向财神爷道歉的。快,把香油钱还有供奉都抬上来!
青阳看着几人抬了偌大一箱银锭进观,嘴都差点笑咧了,险险忍住,抬手虚遮了一下嘴:来就来呗,还这么客气银锭都放香油箱里哈!供奉就放大香炉前。
胤褆:
就连虚伪的客套都不能多说几句吗??
胤褆深吸一口气,装作看不见银子一锭锭落入香油箱:也请大师代为斡旋一番,请财神爷莫要再弄塌我的王府了,也莫要再让我老是丢钱了他赶紧把怀中财神像往前送了送,大师你看,我还请了财神像!不知道大师能不能帮忙开个光?
原来是这憨货。赵公明绕着胤褆转了两圈,冷笑道,能有一房住就不错了,还开光,想请我降神?做梦!叫他把我财神像留下。
啊?青阳说,不至于吧,连像都不给留?
赵公明:一会儿你直接放到偏殿去
青阳:
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五灵公到现在还只有牌位呢,如果说,曾经他们的目标是能够进观,现在的目标,就是在偏殿里拥有一座自己的神像
然而,还不等青阳开口,赵公明刚把话说完,胤褆手里那财神像就从头顶咔嘣一声,纵向裂成两截,仿佛被人当头劈开一般。
动静不大,威慑力极强,赵公明瞬间就闭嘴了。
青阳也颇有些受惊地摸了摸胸口:他还以为痛击完鬼差以后,师祖就走了呢!没想到还在。最近师祖真是越发的神出鬼没了,不在供奉的时间也偶尔会来,跟搞突击检查一样
胤褆惊恐万分,急声问:财神爷说啥了,是钱不够吗我再借点!说完以后,胤褆才意识自己不小心说漏了嘴,欲盖弥彰地找补道,我是说,再搞点。
青阳用怜悯的目光看着大皇子这憨憨,这些天,是真的穷怕了吧?
胤褆被青阳看得心里更没底了,略有些卑微地发问:我还能有家住吗?
青阳安抚地说:会有的,会有的别的就不保证了。
得到青阳新王府不会再塌的保证,胤褆就打算离开,找个客栈暂住,刚出门,一摸腰间:
青阳意外地看着又走回来的大皇子:怎么了?
胤褆含糊地说:我钱袋丢了。
几位手下露出我也没钱了的表情。最近他们的腰包也被主子掏空了,本来还指望着主子这次来,能解决一下身无分文的问题,给他们发放俸禄呢。
所有活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落在了放满银锭的香油箱身上。
青阳陷入谨慎的思考:以师祖的性格,我要是用已经落到香油箱里的香油钱,给大皇子他们住客栈,会不会又引爆师祖的暴脾气?
沉吟片刻,青阳目光炯炯地说:大皇子!这是好事啊!说明你我有缘。不如今晚我们抵足而眠,秉烛夜谈?
按规矩,道士的寮房不该随意带人进入,但和师祖的香油钱相比,青阳觉得还是牺牲一下自己的寮房比较安全。反正大皇子是个活人,师祖他们只防鬼神,又不防活人。
手下们就在观外附近的人家暂住下了,胤褆则跟在青阳身后,穿过偏殿,走进青阳的单人宿舍。
大师胤褆震惊地说,你你住的地方,这么小吗?
整个空间摆下一张单人床,就只剩下蒲团那么宽的过道了。其余的家具,唯有一盏放在地上的烛灯而已。
胤褆的眼神里顿时充满了同情:大师,你,唉。也是可怜人啊!
这哪里是什么受人敬仰的大师呢?到了神明面前,也不过只是仆从而已。
??青阳不知道胤褆脑补了什么,他自个儿挺喜欢这房间大小的啊,任何打扫过现代青福观的人,都会爱上这样简单狭小的房间格局吧,大皇子你可要沐浴?
嗯?此处还有浴堂?胤褆惊愕之余,不禁开始联想,以青福观这格局,浴堂该不会和茅厕在一块吧哕!
青阳看着胤褆的表情黑线:浴堂是没有的,但可以打水烧热,去后院盥洗。那里单盖了间茅草屋,还算能遮风避寒。看胤褆点头,青阳就说,那我烧好水,您先洗。
胤褆胡乱点头,眼珠子直转:这是好机会啊!根据他在战场上和兵将相处的经验,男人之间最能拉近关系的办法,就是坦诚相待!
想当初,他随皇阿玛攻打噶尔丹时,和兵将在河中打过水仗,摔过跤,那是严肃残酷的战争中,最豪迈畅快的时刻了。
于是,等青阳拿好衣物,走进茅草房,褪下衣冠,举起水瓢正准备往肩上浇时
胤褆咚咚敲门:大师!大师我帮你搓个澡吧!
青阳:?!
大皇子这憨憨又开始他的憨憨行为了!
胤褆耐心敲门:大师,我带了西洋人特贡来我朝的皂角,这东西极为珍惜,也就宫里有,是用煮化的羊脂混以烧碱和白
毕竟是上过沙场的人嘛,手劲自然大些。再加上茅草屋,本身搭得也没多结实
凌乱塌落的稻草间,胤褆只来得及看到一片晃眼的白,以及半遮着脊背的湿润卷发,眼睛都没来得及眨一下,整个人就被一阵狂风猛地扔了出去。
青阳脚边本还热气腾腾的水冰冻三尺,寒霜顺着水桶一路往外蔓延。
青阳本来心里也有点想打人来着,被师祖这通火发的,现在就光顾着赶紧裹上衣服跳脚了这地有点冻脚:师祖师祖太冷了,这么晚你咋还没走?我真不会这么晚还收别的鬼或者神的!!
这疑心,到底是哪位师祖啊这么大!
青阳哆哆嗦嗦地原地蹦跶,忍不住道:师祖你去刮大皇子啊,茅屋又不是我弄塌的,还不是观里穷,盖不起好浴堂!
呜呜的寒风顿时卡了一下,然后卷席着怒气,一半凶残地刮向道观门外,一半粗暴地破窗而入,闯进偏殿里。
道观内外同时响起惨叫:
哎呦!哎呦!我又没要做神像了,为什么又把我揪过来打!
您打赵公明啊,不管我们的事!
大师!大师!你开开门啊,外面风好大,不是有鬼吧?
青阳裹着衣服走到大门边,幽幽道:大皇子啊,你别敲了。要不找都城隍庙去过个夜吧。
第14章
大皇子在外头的敲门声逐渐变小,最后停了。紧接着隔壁家大门爆发出更加猛烈的敲门声,显然是大皇子被师祖的阴风吓得不轻,一看青阳死不开门,只好跑去找自己的手下。
獒儿啊,叫你的阴兵护送一下大皇子吧。青阳把萝卜一样埋在菜地里,偷偷探头看戏的鳌拜提溜出来,其实他气大皇子也就气那一下子,毕竟那茅草屋也是他废了好大劲儿盖起来的,把他送到都城隍庙就好了。
送什么送,又不会真的有鬼吃他。赵公明满腹怨气地从偏殿里一瘸一拐地出来,恨恨地说,都是这憨货带衰我
不然他何至于在自己的正财神殿里享受人间烟火时,被那一位硬抓来暴锤一顿?小金贵穷也不是他的错吧,好几次都是那位自己动的手。你看这偏殿的窗户,难道是他赵公明打破的吗?!
都说直性子的人最难打发,大皇子前一夜才被无情地敢去都城隍庙,第二天一早,又硬着头皮跑来缠着青阳了。
不缠不行啊,他回去的盘缠都没有,难道一路回京都,就靠喝西北风填饱肚子吗?都城隍庙的人又说他们不供财神,管不了这块。
嗨,你说这事儿青阳抠头,昨夜的小意外,让赵公明对胤褆更加怨气深重了,没把那一房之诺收回,都算是赵公明大度,还是徐徐图之,你多对财神爷展示一下虔诚,或许还有斡旋的余地。口袋里没钱没关系,院里有现成的香,你既然不忙着走,那这些日子就多来供供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