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的动作一顿,沙哑的声音像是有些意外:你是医生?
不算吧,真要说的话,我可能要归到药师一类。蝴蝶香奈惠被绑在椅子扶手上的手微微动了下指尖,毕竟我父母都是药师,我对药也更了解一些。
你说得没错,这是曼陀罗花,是我吃了太多浸透到血液里的结果,连血鬼术都成了这幅样子。
蝴蝶香奈惠小心翼翼地问:曼陀罗花的种子、果实、叶、花都有毒,即使你是鬼并不怕死,但又为什么要吃它?
对方转过了身,少女似的面容上带着一抹恬静的笑意,苍老干枯的手上却拿着一把闪着寒光的手术刀。
为了让你们,不会太痛苦。
她佝偻着身体,缓缓朝蝴蝶香奈惠走了过来,她手上拿着的手术刀还在向下淌着水不,不对,离得近了,蝴蝶香奈惠才闻得出来,那是酒精的气味。
她方才恢复知觉的手快速地晃动着束缚的绳子,面上尽量镇定道:酒精会灼烧皮肤,你确定要用这种方式吗?就算皮肤被剥下来,成品也不是很好吧?
对方似是觉得她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为敌人考虑,很有意思,倒也依着她的话随意地甩了甩手术刀上的酒精。
这是为你们考虑的。老人沙哑着道,伤口接触空气,很容易诱发感染。
她站到蝴蝶香奈惠身前,身子将烛火的光芒遮挡了个十成十,蝴蝶香奈惠的视线更加昏暗。
你听话一些,在那之后我会为你止血,留你一命的。
冰凉的刀尖触碰到额角的肌肤,蝴蝶香奈惠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
咔嚓
清晰的骨骼碎裂声自脚下传来,太宰治低眸瞥了一眼,待看见一地白骨后,很快将脚移开,有些诧异地问道: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唔在前方走着的童磨想了半晌,终于迟疑着道,应该能算作是下弦肆的粮仓吧?
不过很快他又道:但是她有时只是将食物放在这里,并不食用,就这么让它们放到腐烂,真是浪费。
童磨说着的时候,身子转过了前方的转角,消失在了太宰治的视线里。
其实在听到童磨说要带他去的地方的时候,太宰治本以为两人要一路在阴影中走向城镇,但没想到,对方在山里走了片刻便带着他进了如今的这个山洞。
山洞内部凹凸不平,像是人工凿出来的,脚下更是崎岖,除了白骨之外,还有各式各样因为放置太久而变得破破烂烂的衣服,大多是女式和服,简直难以想象,下弦肆到底剥了多少女孩子的脸。
下弦肆既然为童磨大人送过食物,就没有给别的大人送过吗?太宰治跟着对方的脚步转过山洞的转角,口中同时问道。
童磨笑出声,当然送过,不然他们会嫉妒我的,我们的关系要是因此不友好了,可就要怪这位了。
太宰治心道,就算没有下弦肆,我看你与猗窝座的关系也好不到哪去。
不过呢,数来数去,好像也只有半天狗阁下接受过她的赠礼。童磨的声音轻快,堕姬那孩子和玉壶阁下一样不喜欢丑陋的事物;我则是不忍心看那些女孩子受到这样的苦;猗窝座阁下从来不吃女人和小孩,啊,尝不到美味真是令人惋惜;黑死牟阁下嘛,随身带着刀,每次都是寡言少语的,下弦肆因为不太了解他的喜好就没敢送呢。
哦,是吗。
太宰治看着对方的背影,面无表情,回应的话也很敷衍,但这已经足够让童磨这种话唠自顾自地说下去了。
说起来,虽然上弦和下弦一向没什么交集,但这下弦肆还是被我发现并引荐给各位大人的,因为她的手艺确实很棒嘛,不过我似乎到现在都忘了问她的名字哦
童磨在前方喋喋不休地说着,太宰治却从中提取出了两点关键信息。
一,猗窝座为什么不吃女人和孩子?
虽然童磨也只是挑女人吃,但他是个变态,挑食也分析不出什么缘由。但从太宰治与猗窝座仅有的一些交集来看,对方在奇形怪状的上弦鬼中,算得上是一股清流。
这样的鬼在吃东西方面相当介意女人和孩子,究竟是在下意识躲避,还是在下意识保护?
二,沉默寡言、随身带刀的黑死牟。
当初在亲眼看过所有的上弦后,太宰治便将继国缘一的哥哥,继国严胜定位到了黑死牟身上,虽然用的并非是原本的名字,但除他之外并未有任何剑士模样的上弦鬼存在,他的身份在那时便很清晰了。如今在让谷崎君制作出幻影后,黑死牟被鬼舞辻无惨叫去问话,他的猜测也进一步被证实。
不过,令太宰治在意的,并非是他的身份,而是他变成鬼的动机。
注重等级,说明家教森严,而他在家中又是长子,自然被寄予更多厚望,然而从鬼杀队的记载来看,继国缘一的能力明显在这位哥哥之上,在看似同行实则不停追赶的过程中,身处弱势的一方心里便很容易滋生出名为嫉妒的情绪,这种情绪会促使他偏离原本的道路,甚至与原本的同伴分道扬镳。
再加上据太宰治观察,变成鬼后,那些鬼的血鬼术大部分与其原本为人时的执念相关,而继国严胜又一直带着刀,难道他自愿变成鬼的理由是要成为超越弟弟的剑士吗?
但是,继国缘一已经死了多年,他这份愿望,还能找谁兑现呢?
太宰治一边皱着眉思考,一边下意识地跟着童磨往前走,直到余光瞥见前方那人身影停了下来,他才抬起头,看了过去。
眼前是一副铁栏杆,童磨面上嘻嘻笑着,开口无声地对他说了四个字:
我们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香奈惠:摩西摩西?太宰先生,能别聊了吗?您看我这马上要领盒饭了,想想办法啊!
太宰:没办法了!(掏出手账)与谢野小姐,快来啊!
香奈惠:
太宰:好了,即使你的脸没了,也能救回来的,不要怕,信我!
香奈惠:我信了你的邪!
第76章 毒素
手术刀划开皮肤的时候, 蝴蝶香奈惠头皮一炸。
晃荡了半天的右手终于从绳子里滑落出来,她迅速委下身子,在躲开手术刀的同时,指尖从裤脚处一挑, 捏住一样东西便瞬间往对方脖颈处捅去。
这鬼未料到她挣脱的速度如此快, 在判断躲避不及的刹那将手术刀从她额前移至胸口,毫不犹豫地扎了进去, 然而蝴蝶香奈惠对于她脖颈的攻击, 仍是令她的身形有片刻晃动。
蝴蝶香奈惠闷哼一声, 抓着武器的手却牢牢握紧。
那是一只小型针管, 只有半只手大小,但知觉尚未完全恢复的蝴蝶香奈惠却要使出吃奶的力气才能抓紧它,并把里面的药剂推进去。
药剂还差一点的时候, 下弦肆将连蝴蝶香奈惠的手和针管一起从她的脖颈边移了开来。
蝴蝶香奈惠因为失血的缘故, 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了,手臂软软的垂了下去。
下弦肆看着手中的针管, 似乎想说什么, 但没等开口,眼前突然一阵晕眩,身体竟然抑制不住地晃了两下。
怎么样?蝴蝶香奈惠靠在椅子上, 唇色发白, 虚弱地喘息着, 这是回敬给你的。
曼陀罗花上弦肆喃喃念出声,脚下一软,坐在了地上。
但鬼对毒素的分解能力与人终归不同,蝴蝶香奈惠远超医用剂量的麻醉剂用到下弦肆身上,也不过是手脚发软, 意识却还能够保持清醒。
她似是觉得好笑,少女的容貌上带了清浅的笑,乍一看去,笑容好像是在包容顽皮的孩子一般,这样有什么用呢?我很快就能分解那些毒,而你失血过多,我不救你,你已经活不成了。
蝴蝶香奈惠的头靠在椅背上,额上的伤口也没能止住血,此时顺着斜斜的没入鬓发,倒像是一滴血泪。
我的父母皆因鬼而死,我是鬼杀队的柱,断没有在鬼的手中屈辱逃生,苟延残喘的道理。我从加入鬼杀队的那一刻便知道,我若死,只能是战死,若在死时能够与对方同归于尽,那就是再好不过了。
毕竟杀一只恶鬼,便有几户、甚至是几十户百姓能够免去被恶鬼侵袭的烦忧,平安健康地生活下去。
这只鬼带走她的动作迅速,而这处房间看起来又很隐蔽,锖兔几人很大程度上是赶不过来了,但即使如此,她也要尽可能地拖延时间,以便他们赶到的时候,能够将同样受伤的鬼杀死。
真是无私啊。下弦肆悠悠道,可那些百姓又当真值得你以命相护吗?他们甚至连你们鬼杀队的名号都不知道吧?
蝴蝶香奈惠虚弱地勾起唇角:我觉得值得,就够了。
下弦肆似乎对她这种舍己为人的精神并不满意,脸色阴沉下来,也不再开口说话。
几分钟后,感受到体内的毒素已经差不多分解完毕,她起身,将手术刀从蝴蝶香奈惠的胸口拔出来,再次移到对方额头的伤口处。
这次蝴蝶香奈惠连痛哼都没有力气,她实在是太冷了,失血导致的热量流失令她周身仿佛陷于冬夜般的寒冷之中,连抬起眼皮这个动作对于她来说都格外困难。
刺痛逐渐蔓延到脸部,她的意识也在此刻缓缓沉入黑暗之中。
但蝴蝶香奈惠不知晓,就在她失去意识的同一时间,房间内禁闭的门轰然炸开,猛烈的风如同利刃,卷着木门的碎屑,一同袭向下弦肆持刀的手腕。
有人大喝:不死川!别碰到她!
不死川实弥听到这句话,身形快速地躲开了斩断下弦肆手臂后喷溅过来的血液,同时手中刀刃一转,又是一道罡风朝着对方冲去。
而喊过这一嗓子的锖兔让身旁的鎹鸦去传递消息,而后身形直奔蝴蝶香奈惠而去,待试探到仍旧存在微弱的心跳后,这才打量起对方的伤口来。
幸好蝴蝶香奈惠执行任务之前给每个人都发了一些绷带,不然他还真不知道该用什么给她面上和胸口这么多的伤处止血。
等他将绑着蝴蝶香奈惠的绳子解开,又给她的伤口缠好绷带时,旁边突然传来一处巨响,锖兔侧头看去,便看见不死川实弥整个人摔在了一处摆放着医学用品的桌子上,那些瓶瓶罐罐随着他的一摔碎了一地。
而对面的下弦已经完全鬼化,面容再没有少女的模样,尖牙探出,眸中下肆二字格外清楚分明。
没等锖兔说什么,不死川实弥一咕噜从桌子上爬了起来,而后二话不说,将手臂上的绷带猛地扯开,那里一道刀上仍未痊愈,便被他挤压着又冒出鲜血来。
血腥气一时弥漫了整座屋子。
下弦肆眸中有些诧异。
稀血啊
童磨闻着飘过来的味道,舔了下尖牙,笑得有些开心。
太宰治面上的神色却不怎么好看,这就是童磨大人想让我看的?
两人站在山洞中,面前是栏杆,栏杆之后便是正在激战的下弦肆与不死川实弥等人,但这个栏杆建造的位置很低,最高只能看到那几人小腿位置,也正因如此,屋内的鬼和人都未曾注意到旁观的童磨和太宰治。
啊啊,我忘了,童磨虚情假意地歉疚道,一希君不吃肉之后,对血的味道更加敏感了吧?
太宰治抱着手臂靠在墙边,似笑非笑:当然比不过童磨大人只食用女孩子,想来这个鬼杀队成员,即使是稀血,也没办法勾起童磨大人的兴趣吧?
童磨早就习惯了这人对待他时候的冷嘲热讽,也不介意,只是眼眸一转,提议道:一希君,不如我们,去帮帮下弦肆吧?玉壶阁下已经没了,难道我们要眼睁睁看着下弦肆也离我们而去吗?
你疯了?太宰治站直身体,童磨大人,若是我被那些人发现了,计划可就全盘崩溃了,无惨大人恐怕不会放过我们的。
有什么关系,我们可以将在场的鬼杀队员都解决掉嘛,这样鬼杀队就不会有人发现一希君的身份了。童磨不以为意。况且,就算被无惨大人知道了也没关系,我记得不久前有人问我不当教主之后要做什么,恰巧现在与她话中的假设相符,我还不如依照当时的回答,去抢无惨大人的位置。
太宰治面上直冒冷汗,实则内心也是起了一些波澜。
他隐约觉得,在那一瞬间,童磨是认真的。
他是真的想将锖兔等人干掉,也想踹了鬼舞辻无惨,自己坐上鬼王的位置。
不过这种认真的神色来得快,去的也很快,几乎是下一刻,对方就改变了想法。
算了,好像又没什么意思了。
太宰治移开看向他的目光,平静地看向战场,心里却划过一声轻叹。
童磨这种鬼,在某种程度上是比陀思更难看透的存在。
因为他无所求,万事随心,上一秒可能对你含情脉脉,下一秒就能转手将你掐死,捉摸不定。
不过太宰治也不慌,大不了见招拆招,总能有应对之法。
况且如今的线已经埋得很深了,他要反悔,也没有机会了。
在童磨和太宰治谈话的功夫,屋内的情形又有了很大的转变,锖兔的鎹鸦叫来了富冈义勇以及村田,此时有锖兔、不死川实弥以及富冈义勇对战下弦肆,而村田带着蝴蝶香奈惠先撤离战场。
屋内刀光剑影,好不热闹,而村田在其中穿行,左躲右闪,看起来十分危险,但就是安然无恙,甚至于被他背着的蝴蝶香奈惠都未曾再损失一根头发。
太宰治看在眼里,暗暗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远离这个人形锦鲤。
锖兔三人实力不俗,又是三打一,很快便处于上风,下弦肆被压制得几乎没有反抗之力,伤口愈合的速度赶不上皮肤撕裂的速度,今日已是必死无疑。
但就在锖兔的刀即将碰到下弦肆的脖子时,对方突然凭空消失了!
太宰治一愣。
咦?童磨诧异地歪了下头,有琵琶声。
是鬼舞辻无惨。
太宰治下了结论。
想来是因为想到下弦若是死光,他试药就没了人选,这才在下弦肆死之前急匆匆地把对方拉到了无限城里。
看来对方已经和黑死牟谈完了。
下一个恐怕就是他了。
太宰治心里的想法刚过,眼前就已经变成了无限城的布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