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弦陆
下一刻,缎带突然在半路被阻,无形的屏障如同一道分割线,将堕姬与太宰治划分成两个世界,令缎带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空间阻隔。
明显不属于太宰治的声音令堕姬面上笑容一滞,但没等她有所反应,半空中的缎带被利器切割,迎面袭来的风令她心中警铃大作,在使出缎带阻挡的同时身体快速向窗边撤去。
硬化后的缎带与袭来的锋刃相接,耀眼的火星迸发,她终于在离开房间的一瞬看清了那个自阴影中缓缓走出来的人。
身着黑色风衣的少年眼神狠戾且凶恶,他的皮肤近乎惨白,如同常年未曾接触阳光一般,毫无血色,若要外人来说,或许认为他更像恶鬼也说不定。
不过更重要的是
堕姬在跳出窗子,翻上房顶的时候,心里厌恶地想到:
竟是个没有眉毛的丑东西!
但这个想法才刚在脑中成型,足下立着的房顶突然被利刃切割,而后从缝隙中钻出的黑色藤蔓缠上她脚踝,直接将堕姬往地上甩去。
巨响在夜间爆发,熟睡的人纷纷被吵醒,打开窗户见此情形禁不住惊呼出声。
吉原的街道被她砸出裂纹,缎带切断藤蔓,堕姬从地上站起,怒火中烧。
混蛋!竟敢这么对我!花朵刺青爬上脸颊,她眸中神色愈发狰狞,数条缎带从背后伸出,一同袭向对面同样立在街道上的少年,血鬼术八重带斩!
缎带从四面八方袭来,街道两侧凡被波及到的房檐纷纷被整齐切断,砂砾木屑齐飞,尖叫声更大了。
芥川龙之介伸出手,黑衣在身前幻化成一道巨网,将缎带尽数拦截下来,相接处火星迸溅,酷似金属的摩擦声令人牙齿泛酸。
堕姬咬牙:明明不是鬼,为什么你会有这种能力!
在下不是鬼,芥川龙之介捂着嘴低咳两声,明明看起来十分病弱,但黑衣织就的网却没有半分减弱的迹象,在下不过是一条走狗罢了。
你不是鬼杀队的人?堕姬盯着他,你身上没有剑士的气息,你和太宰治到底是什么人?!
在下受人所托,是来取你命的人,至于太宰先生,芥川龙之介慢慢道,你没必要知道。
从未遇到过这样令她受挫的人,硬化衣服的能力简直是她血鬼术的翻版,不,或者说加强版更为合适,完全被人压制的感觉使得堕姬无可抑制地更加愤怒。
缎带毫无章法地向四周飞去,那些围观的视线让她的愤怒不断累积,她烦透了!
眼见缎带的攻击因此出现缝隙,芥川龙之介无声地笑了一下,收回巨网,风衣转而成为一道利爪,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堕姬冲去
罗生门丛
利爪撕扯血肉,堕姬的脑袋在转瞬之间被黑布包裹,芥川龙之介握拳,利爪随之缓缓收紧,下一秒,爪缝中鲜血与碎肉一同流下,不远处即将袭至围观者的缎带无力地垂落下去。
吉原短暂地安静下来,芥川龙之介站在原地没动。
这安静只有片刻,很快,堕姬的头部便开始再生,从脖颈往上,众多细小的组织极速生长,构造出下颌,红唇
但没等整张脸回复完毕,那张嘴一开一合,竟是突然大叫起来。
哇啊啊啊啊啊啊可恶可恶!我的头被捏爆了啊啊啊啊啊!去死啊!去死!哥哥啊啊啊啊呜哇呜啊啊啊!
就在芥川龙之介犹豫着是否要再次给予她同样的一击,以减少这种刺耳的噪音时,从堕姬的的腰腹后面竟逐渐长出了一个人。
就如同自沼泽中拔出深陷的身体,那人缓缓地从堕姬的身体中分离出来,手臂、胸膛、腿直到完全立足于吉原这片土地,他抬起长着黑斑的脸,面色阴沉:
欺负一个女孩子,太过分了吧。
堕姬的头已经完全长了出来,她的眼泪大把大把地掉着,像一个孩子般哭闹着:哥哥快杀了他啊!我好疼啊!我明明那么努力了啊!但是他好过分,他捏爆了我的头啊!
是啊是啊,我的妹妹明明如此努力地想要获胜了,姬夫太郎提起两手上的弯刀,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待我的妹妹呢?
相较于上陆兄妹的愤懑,芥川龙之介仍旧很平静,他面无表情地反驳道:不过是在下极为普通的一击罢了,能这么容易便输了,说到底,是她太弱了。
他一字一字道:弱者,是没有资格去要求别人如何相待的。
你在说什么?
堕姬不哭了,她像是被对方的话震惊到了,眼泪要掉不掉地挂在眼眶上,看起来格外狼狈。
她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姬夫太郎,哥哥!她在说我弱!这个丑八怪竟敢说我弱!
她指着芥川龙之介,面上神色一点一点褪去方才的孩子气,又变回凶恶阴毒的模样:我可、是、吃了五个柱啊!竟然被你这个小鬼说成弱者
不远处的地面轰隆作响,很快,原来平整的大街向上突起,裂缝向四面八方蔓延,与堕姬腰上模样相似的缎带从缝隙中钻出,长有数十米,有意识一般贴近堕姬,再与其原本的腰带相接。
芥川龙之介能够清楚地看见,从地底钻出的缎带上,烙印着数十人的画像,那些画像无比清晰,就像只是将人压平放进去而已。
在缎带全部收回来后,堕姬的一头长发完全变为银色,面上刺青增加,神色更为狠戾:不可饶恕!
是啊,姬夫太郎笑道,伤害我妹妹的人,都该死。
芥川龙之介捂着嘴咳了两声。
果然,一切都在太宰先生的预料之中。
半个小时前
芥川君
纸张撕裂的声音在屋内响起,太宰治拿着从手帐本上撕下来的空白纸张,神色有一瞬间是茫然的。
他认为能够完成这次花街任务的合理人选是芥川龙之介,事实上,直到撕下纸张的瞬间,他都是这么认为的。
但现在,他突然开始疑惑,为何自己会理所应当地将黑手党算入武装侦探社的任务之中,或者说,他为何会生出调动黑手党人员的想法。
这不太对劲。
然而现状不由得他多想,因为未曾点灯的房间内,已经有一个人立在了黑暗中。
黑色风衣及至小腿,让他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太宰治敛了敛心思,没什么力气地倚靠着扶手,却还尽量从容地道:芥川君,真是好久不见呐~
对面的少年看起来比他方才还要茫然:太宰先生?
没等太宰治说话,他又垂下眼帘,自顾自地低声道:果然,不过是谎言罢了
眼尾的睫羽微微扇动,像是有些庆幸。
啊,是我,没太听清他在说什么,太宰治笑着接上了他方才的话,真庆幸你没有第一时间发动攻击。
芥川龙之介神色认真:就算在下发动攻击,也赢不了太宰先生的。
太宰治抬了下眉梢,不置可否。
所以,芥川龙之介看了看房间内的摆设,再次将目光认真地落到太宰治身上,在下现在可以获得这次任务的具体情况了吗?
太宰治:
接受度未免太高了。
嘛,不过也有预料就是了。
邀请对方坐下,太宰治慢悠悠地道,首先,不会让你违背你和敦君的约定,这次的任务,不是杀人,而是杀鬼。
芥川龙之介不解:鬼?
这里与横滨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这里的鬼吃人,有着与我们相似的称为血鬼术的异能,更重要的是,杀死他们的方法很独特太宰治的指尖敲了敲木质扶手,只有日光与日轮刀。
芥川龙之介直接道:太宰先生希望在下怎么做?
太宰治不答反问:你觉得应该怎么做?
像是没想到会被反问,芥川龙之介愣了愣,才答道:若是太宰先生希望用日轮刀的话,不会让在下参与这次任务,所以,太宰先生是希望在下尽力将战局拖到日出,用日光杀鬼?
太宰治没说话,却笑得很温和,明显是默认。
芥川龙之介看着他的神色有一瞬恍惚,但很快收敛起来,颔首:在下明白了。
在此期间,有两件事需要在意。太宰治竖起食指和中指,比了个v,第一,鬼或许不止一只,以防万一,在日出来临的时刻,所有的鬼必须全部呆在日光下;第二,你要尽可能激怒她,让她愤怒到不惜以全部的战力对付你
只有这样,才可以引出她的粮仓。
尽管仍旧有诸多不解,但芥川龙之介却深知对方的布局定然不会出差错,也没有反驳的必要,因而只是点头,表示记住了交代的全部内容。
太宰治看着他顺从的模样,没说话,默了片刻,他转眸去看窗外越来越深沉的夜,缓缓道了一句:
这将会是一场持久战。
叹息隐藏在平静的外表下,这句话听起来像是对面前之人的担忧。
但少年却清楚,并非如此。
一向被刻薄寡恩的态度对待惯了的少年自知永远不能自作多情,然而有很多时候,还是明知不可能却还要去试探。
人就是这样一种,被理智操纵却偶尔也会被情感左右的动物。
太宰先生,这是属于在下的测试吗?少年这么问道。
太宰治转过头来,只是弯着眼睛,却没有回话。
少年看了他半晌,最终低头,语气认真:在下会证明给您看的。
第6章 医生
漆黑的衣刃整齐地切断了保有人像的缎带,那些粮食从缎带中掉落,洒了战场满地。
瞥了不远处走过来的太宰治一眼,芥川龙之介开始有意识地将两只鬼向反方向引去,腹部被弯刀伤到的地方逐渐发麻,应该是带了毒素,不过尚且在能够忍受的范围内。
风衣幻化成的藤蔓深入地底,再在不知不觉间向对面袭去。
太宰治躲过上方因战斗掉落下来的瓦砾,搬开坍塌的巨石,对里面抱膝坐着的女孩子打了声招呼:还好吗,喜助小姐?
对方一愣,继而面上满是惊喜神色:太太宰先生?!
嗯,是我呦,他笑得很温柔,朝里面伸出手,还能动吗?
可以的!
喜助搭着他的手从已经塌得仅剩一丁点空间的屋子里爬了出来,没来及拍拍身上的土,便瞧见了远处正打得不亦乐乎的一人两鬼。
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太宰治一脸淡定:没关系,正常操作。
黑手党和武装侦探社一起拆横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大正时代的人还是见得太少了。
喜助小姐明显没听懂,睁着大眼睛看他,太宰治只笑了笑,没再说话。
眼见他转身要往战局的方向走,喜助有些慌了:太宰先生?您要去哪里?
我么?太宰治停下了脚步,回身对她道,前面有刚刚被救出来的女孩子,我要把她们带到安全的地方。
那、喜助犹豫片刻,咬了咬牙,那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我也可以帮忙的!
太宰治愣了愣,很快笑了:好啊,喜助小姐真是个温柔又善良的人啊。
喜助被他说得一阵脸红,害羞得跟上了他的步子。
不得不说,喜欢贮存粮食是堕姬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若非如此,这些人此刻绝对不是躺在断壁残垣的战场,而是上弦陆的腹中了。
不过若是等她们醒来回想起被鬼抓住的那一刹那,倒也说不好到底是仍旧活着亦或者直接死了更好一点。
太宰治将昏睡着的女孩子抱在怀里,再放到安全的地方,虽然这件事做起来很麻烦,但他面上没有一丝不耐的神色,甚至在运送过数位女子后,动作仍旧一如既往地轻柔。
但男子就不一样了他是拉着对方的腿拖过去的。
喜助:
这还活着吗太宰先生?!
但是太宰治依然我行我素。
幸好堕姬掳来的男子不多,且要日出了。
地平线上出现了一丝浅浅的微光,整个苍穹在此刻变为鱼肚白。
远处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紧接着,如同点燃火药一般强烈的爆炸向周遭扩散开,轰鸣声响彻耳畔,喜助甚至来不及反应就被面前的人抱着腰向后倒去。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即使爆炸过去很久之后,耳鸣仍旧持续占据脑海,使得她根本无法有任何动作。
直到身上护着她的人起了身,一脸无奈又抱歉地看着她,他张口,似乎说了什么,但喜助没能听到。
周遭因爆炸掀起的尘烟渐渐散去,身着黑色风衣的少年如一柄利刃,破开尘烟,步伐坚定又沉稳地向这边走了过来。
与此同时,她终于听到身旁之人微弱的声音。
伤得真重啊。他说。
少年走到两人面前,确切地说,是太宰治面前,因为对方压根连个眼神都没有给躺在地上的喜助,目光只落在了站起身的青年身上。
太宰先生,芥川龙之介的声音有些轻,任务完成了。
太宰治弯眸:辛苦你了,芥川君。
仿佛只为了得到这一句话似的,从地上爬起来的喜助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少年在对方话音落下的瞬间便闭上了眼睛,整个人软倒下来,陷入昏迷。
太宰治往旁边让了一步,芥川龙之介正好倒在喜助怀中。
诶诶?!喜助一脸惊慌地托着少年的身子,太宰先生?!
太宰治看着芥川龙之介隐约发青的脸色,挠了挠脸:这下麻烦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