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清僵硬地站在原地,脑海中回忆肆起。
明明身后是晴云交集,可她的眼睛,她的身体,只能感受到雷雨交加的夜晚,席卷而来的湿冷。
熟悉的弄堂口,昏暗到几乎看不见。像是想用黑暗藏住一些不为人知的恶事,却没有藏住那道黑色肃杀的身影。
无数个梦境中,模糊的画面在逐渐清晰。
男生身形清瘦,很高。黑色短衫下露出的小臂很白,有雨水和血水淌过。一道闪电劈过漆黑的天际,照亮了男生的背影,以及倒在他面前一动不动的人。
一如往常,他似是注意到了小女孩的驻足,身姿轻晃,慢条斯理地侧过身,欲探究竟。
淋湿的碎发耷拉在他的头顶,随着他偏头的动作,似有雨珠不堪重负,坠落于地。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雷声,又是一道闪电划过。看到男生转身的动作,她的视野骤然转移,只剩下远处拐角的那抹亮光。
“简简?”
这一次,郑枢烨的轻唤轻而易举拉回了她的沉思。
简清眸光一凝,阳光爬过她的肩膀,落在不远处的玻璃窗面上。折射的光刺痛着她的双眼,令她难耐地眯了眯眼睛。
玻璃窗面。
她面色沉重地盯着那里,总是虚晃一过的画面,在一次又一次的回忆细枝末节后,无声定格。
同样的玻璃窗面,映出了幼时,在她身后划过的那道亮光,犀利又惊人。
映出了——
玻璃一角,
那张猩红阴暗的脸。
简清垂落在身侧的手紧紧攥住了衣服的边角,稍长的指甲扣进掌心,用力到似要嵌入皮肉,隐隐作痛。
倒映,黯淡又如镜花水月,虚无缥缈。
那是张极其年轻的脸,被沾染的血液模糊,看不大清楚。只剩下那双泛着寒意,目空一切的眼睛。
与她视线交汇。
-
南港大学,徐淞鸣正在讲台上对局部解剖学这门课进行讲解,幻灯片上放置的是颈部的神经和血管示意图,台下学生各安其事。
将近五点,最后一节课的铃声按时响起。徐淞鸣退出幻灯片,一秒也没拖堂,着手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学生背起书包疯狂地冲出教室,交谈声肆意响起。听着骤然喧闹的声音,讲台上的男人有些不悦地皱了下眉。
“徐老师?”
说话的是同一教研组的刘新玉老师,今天她正巧没课,前来旁听。
女人梳着干净利落的马尾,站在第一排前的空旷位置,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你的表情不太好,是午休没休息好吗?”
徐淞鸣敛了敛眸,漆黑的眼睛没什么温度地掠过眼前人,简短道:
“没事。”
话音刚落,前门突然被人扣了扣。两人都循声望去,一袭黑色衬衫的男人身姿笔挺地站在那里,笼着廊道里洒进的夕阳,笑意浅浅。
徐淞鸣眼神松动,正准备说话,突然听到刘新玉稍愣的声音,带着些许不确定:
“纪检?”
闻言,纪梵望向刘新玉,眼梢微挑,并不意外,极其从容地应声:“刘女士。”
徐淞鸣打量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你们认识?”
纪梵言简意赅:“嗯,工作认识。”
“之前和简律师见面的时候碰到过。”
刘新玉解释了一句,丝毫没注意到她方才说话的时候,讲台上突然一颤的身形,继续道:“原来纪检和徐老师认识啊。”
徐淞鸣看了眼纪梵,郑重地提了一句:
“我们是朋友。”
后来又聊了几句,刘新玉因为还有事情便在校门口与他们分开了。
本来约好的吃饭地点并不远,两人并肩走着,纪梵看了眼他拿在手中的书,问:
“你之前不是专注带实验吗?怎么突然开始授课了?”
徐淞鸣:“教研组的老师短缺,学校请求。”
纪梵笑了声,意味深长地拖长了音:“这不像你的风格啊。”
男人侧目:“我什么风格?”
“独断,我行我素,恨不得实验都一个人完成。现在怎么有闲情逸致去教学生了?”
徐淞鸣认真地听着,对纪梵给予的评价不作任何反驳,甚至无比赞同。
听到最后的调侃,他神色平平地重复:
“学校要求。”
见他强调,纪梵也没再多问,淡淡地哦了声,百无聊赖地欣赏着路边的风景。
看着看着,就不免想起之前有一次和简清散步的场景。
小姑娘很懒,除了上班,平日里没事根本不想离开家门一步。尤其是之前天气热,就算是晚上,随便走走也能出一身汗。
偶然那么一次,大概是嫌自己吃太多了,竟生了兴趣要徒步回家。
简清散步的时候很安静,目光总是会不经意间落在道路旁的风景上。哪怕只是一盏又一盏的路灯,她都能看得津津有味。
问她原因,得到的答案格外直白。
“其实,我还挺喜欢夜晚城市的马路。”
“不为别的,只是当你静下心来,看路灯透过树叶斑驳陆离,看红绿灯跳转,看汽车尾灯的红海,就会觉得生活,原来是这样的平凡且简单。”
“真的没什么大不了。”
想起她话语里的通透,纪梵没忍住勾了下嘴角。
徐淞鸣没注意到他的笑容,思绪还停留在刘新玉的那一句“之前和简律师见面的时候碰到过”。
思及此,他状似不经意地一提:“你和刘老师,是怎么认识的?”
“某次吃饭的时候见过一次。”
纪梵答得很快,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她离婚争抚养权,简清所在的律所刚好受理了这起案子。我听她们聊了会,就提了点建议。”
徐淞鸣细细揣摩他话里的意思,该捡的重点信息一个也不落,像是分析实验数据那般一一筛选,推测结论。
良久——
他问:“你和简清,在一起了?”
纪梵低眸扫了眼时间,应:“嗯,有一段时间了。”
“好像没听你提起过。”
“前段时间事情比较多,忙着处理诉讼,一时间也没想起来要说,以后总归有机会见面。”
徐淞鸣沉默。
他还想再问些什么,突然觉得,自己不知道该站在什么立场去问这些私事。
回国后,他们都有了各自的工作和生活。忙碌,是最常用的借口。虽然还时常保持联系,但却不似国外那般促膝长谈,洽谈人生。
人与人之间的疏离大概就是这么开始的吧,原以为契合的灵魂也抵不过现实的差距和猜忌。
他和纪梵,果然还是不一样。
“什么时候见见?”
“国庆期间吧,你现在既教书还要带实验,越来越难叫了。”
“行。”
徐淞鸣眸光微闪,牵强地扯出一抹笑:
“今天我来请客,恭喜你心想事成。”
纪梵偏头睨了他一眼。
印象里,他似乎极少笑。大概是不擅长表达这种类似喜悦的情绪,男人脸上的笑看起来多少有些不自然。
纪梵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会,蓦然一笑: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第43章 第四十三页 “等我回来,你就逃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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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华小区的无头女尸案在经过多方调查后, 因被害人身上的细枝末节都与十六年前已经结案的连续杀人案相似,省厅成立了专案组特地调查两者之间的联系。
省厅某组办公室内,郑枢烨正在整理材料。下派的指令命他为专案组一员, 现在收拾收拾东西准备暂时转移阵地。
原来的同事坐在他的办公桌上,手里还把玩着小玩意:“你说你也是挺惨的,这案子跨了时间那么久, 调查起来铁定费劲,这段时间都不用好好睡觉了。”
郑枢烨笑了笑:“这工作不都这样?”
“干了这么久早就习惯了。说实话,案子越难破解的时候越有成就感。”
同事砸了咂舌,也没再说什么。手中的玩意被他重新放回原位, 看着郑枢烨忙碌的样子,他不忍有些好奇:
“哎你都是组员的话,组长是谁?苏局安排的哪位大领导?”
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郑枢烨稍愣, 想起名单上的字眼, 吐出三个字:
“肖祁墨。”
静默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