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姓魏,全名叫做魏延卿。”
因为长得很高挑,不论是在哪个班都坐在后排的叶泽仪撑着脸,看着讲台上的人。
他背过身,用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了“魏延卿”,他很高,背看起来薄薄的,并不是那种单薄,是刚好的很赏心悦目的程度。
他的背挺得那么直,抬起的手臂写字时微微用力,他用右手写字,本应该白皙的手背有点泛红——看来早上烫得是不轻。
“以后我和其他两位老师一起负责奥数科,希望能和大家好好相处。”
叶泽仪在等他把脸转过来。
他很年轻,也很好看,说话时总是带笑,身上有一种介于温润书卷气和凉薄之间的气质。
可能因为他今天穿了蓝色的衣服,所以显得皮肤特别白,他的右边脸颊有一只酒窝,左边却没有,每一次他说话或是微笑,那只酒窝就会跟着说话和微笑一样。
她忍不住盯着那只漂亮的酒窝看。
距离他们早上第一次见面过去了几个小时了?十个小时?还是八个小时?
“因为我刚回国不久,很多东西还不太熟悉,以后我是同学们的老师,大家也是我的老师。”
“第一堂课,我觉得先和大家认识一下怎么样,你们愿意做自我介绍吗?”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带着表示退却的笑意摇头,也许是受传统氛围影响,大部分人对于总是害羞于展示自己。
魏延卿只是笑了一下,“大家不喜欢的话我们就跳过这个部分好吗?你们有什么问题想问我呢?”
很少会有老师询问学生的意见,也很少会根据学生的意愿放弃让她们自我介绍这种事。
叶泽仪已经烦透了从小学到高中那些非要学生一个个自我介绍的老师,实际上,没有多少人真的在那种场景里开始认识别人。
比起让别人认识自己,认识别人对我们来说会自在一点。
“老师,你刚从国外回来,中文说得这么好啊?”
“我高中读完才出国的。”
“参加国际赛感觉的怎么样?听秦老师说你是代表队个人总分第一。”
“就是——普通的比赛。比赛都是大同小异,对我来说,你们已经参加过多少场考试了?其实参加多了心态就好了,会觉得没什么不同。来自世界各地的对手都很厉害,但是你相信自己能得第一的话,说不定最后就是第一。唯一会觉得困难的可能是,如果你想交朋友,不是所有人都能听懂你说话。”
他珠玉般的声音就和他的名字一样温润,无论对谁都耐心的样子。
“老师在国外交了多少女朋友?洋妞是不是都很辣啊?”一个男生超大声地喊。
班里的男生多,听到这个气氛热烈了起来,对于两性问题,他们好像格外关心。
叶泽仪看了一眼那个直到现在还“洋妞洋妞”喊的男生,他一脸兴奋。
她毫不怀疑,如果魏延卿这时候回答说自己交过很多任很辣的洋妞,他会发出狗叫吹口哨。
有的人脑子里只有那点东西,对拥有女人的幻想,尤其是外国女人。
这让她忍不住想起某个视频截图,金发碧眼的女人坐在跑车上说,“你知道吧,中国男人——”,然后做了一个微妙的手势。
和眼前这位狗一样舔着脸的男生一对比,实在搞笑。
“这位同学,提问题对别人要尊重。”魏延卿说这话时没有笑,他委婉地回击了男生的无礼发言。
“我没有恋爱过,但是如果像你这样说话,国内国外都没有人会喜欢你的。”
这下被哄笑的人从魏延卿变成了提问的男生,他有点脸热,只好闭了嘴。
看起来也不是真的温和没有脾气啊。
叶泽仪把撑着脸的手拿下来,突然有了点兴趣,她高高地举起手。
“那位女同学?”他注意到她,对着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看到她站起来的时候愣了一下。
“为什么只有一只酒窝呢?”叶泽仪用手戳了戳自己的左脸颊,又想起她们虽然是对面站着,但她应该戳自己的右脸颊才对。
听起来很奇怪很无聊的问题,为什么只有一只酒窝?这谁知道呢,遗传而已吧。
但是魏延卿还真的在认真地回想,他对这个奇怪的女同学说,“本来有两只,不过听我家人说,我小的时候睡觉被什么虫子咬了一口,就在这里。”
他用食指食指戳了戳左脸颊,对着叶泽仪笑了一下,看起来对于这件事有点害羞,“消肿之后酒窝就不见了。”
“好可爱。”叶泽仪听到旁边的女生偷偷地对她的同桌说。
后来其他学生又提了几个问题,叶泽仪都没怎么听。
那节课很快结束了,放学的时候宋冬青和仇青蓝来找她,仇青蓝和叶泽仪都不住校,每天一起回去,宋冬青是来和她们说明天早上她想吃什么的。
“我要小笼包——新老师怎么样?”
叶泽仪想了一下,说,“他只有一只酒窝。”
“什么呀。”仇青蓝和宋冬青都忍不住笑起来。
魏延卿开车回了家——准确来说是他父母的家,他刚回国,还没有找好房子,不过早晚得搬出去。
他的时差基本已经倒了回来,只是还有些地方不适应。
今天是他当高中老师的第一天,他目前是十四高奥数班的老师。他是本地人,对这个高中不算陌生,以前就数他就读的高中和十四高最出名。
奥赛科都有专门的办公室,其他辅导老师有别的班级要教,不过学校还没有给他排其他班的教学。
他一早就到了学校,没什么事干,就坐在办公室里备课。
一回到家,魏延卿就给自己倒了杯水,他的父母不在,他们都是大学教授,最近都在带学生。
他换了家居服,准备去洗衣服的时候,从今天穿的衣服里拿出了一管药膏。
他把它放在桌子上,盯着那管药膏出神——出神真是坏习惯。
因为是上班第一天,他太疏忽,忘了带水杯,只好临时在学校的超市买了一只普通的玻璃杯。
接水的时候他鬼使神差地把手放在了滚烫的杯壁,一个女学生叫了他一声,他吓了一跳,打翻了水杯,热水泼在手上,有一阵强烈的痛感。
“不好意思,吓到你了。”女生说。
那并不是她的错,他对她笑了一下。
女生很高,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她站在那里,像一株白杨。
她走过来接水,态度自然又散漫,魏延卿很少在国内看见这样的学生,虽然这也是他第一次在国内当老师——但根据他在国内十几年的上学经验来说是这样。
“你怎么知道我是老师?”
“眼镜?可能是。”她指了指自己的鼻梁,接完水就走了。
确实是被开水烫狠了,他在冷水档冲手,试图减轻那股灼烧感。
“老师。”有人叫他,魏延卿又吓了一跳。
还是那个女生。
她又折返回来,拿着一支药膏,塞到他手里,“给你,烫伤药。”
“谢谢,刚刚我——你不用觉得抱歉什么的,是我自己不小心。”他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还处在刚刚回国说不好中文的那段时间,他不知道怎么去和一个学生相处。
“我没觉得抱歉,是我本来就在用,看你烫伤了,发好心而已。”女生抬起手腕,给他看手腕上那条已经变成浅褐色的伤痕。
她说话不太客气,也不怎么礼貌,但魏延卿并不反感。
他并不知道该拿怎么样的态度对待学生,但是叶泽仪没有把自己当做学生,也没有把他当做老师,这让他放松了一些。
“我……我之后把药膏的钱还给你,”他没有推辞,因为他现在确实需要这个,还没等他再说几句,女生就要走了,“这位——同学,你是哪个班的?”
“很快就会再见面了。”她没头没脑地回答说。
确实很快又再见面了。
魏延卿把目光从药膏上收回来,两手捧着杯子。
然后她问他为什么只有一只酒窝。
好奇怪的学生,他都还没来得及问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