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宁宫内,虚弱的人为病重的人看病,姜敏看到杵在那里莫柯,“我已经跟皇上说好了,李正留在这里。”
“是,姜姑娘。”莫柯说道。
“莫统领,我八姐,你们有好好安葬她么?”姜敏问。
“顾小大人已经偷偷为她做好了灵堂,”莫柯说道,“我想,入土为安的事情可以等赵将军回来。”
“顾知?你能发现……你返回现场了……你也想要做同样的事情吧?”姜敏说道,“不管怎样,也谢谢你。”
姜敏走进康宁宫,莫柯小声的说了一句,“我什么……都没做……”突然又看到姜敏跑了出来,“姜姑娘,还有事?”
“如果我问你,战场是个什么情况,你会告诉我么?”姜敏问,看着莫柯低下头,“皇上其实挺厉害的,把忠心摆在第一位的人很多啊,我没事了。”
姜敏看着太后病情反复,还好李正的身体慢慢恢复如常,“又半个月过去了,我现在也是内忧外患……没有一件事我能帮的上忙。”
李正说道,“你不要自责,李家如此境况不是因为你,太后的身体更不是因为你,你还救了我呢,我们束手束脚,已经尽人事,那就听天命吧。”
“太后这次病了这么久,我看得出来,她没有多少时间了,对不对?”
“……最多一年,太后的身体已经消耗到极致了,她其实已经很拼命,很顽强了。”
姜敏陪在太后身边,照顾她,可李家的事情也不能就此放弃……姜敏换好衣服,打扮好了,李正正好回来,扫了扫身上的雪,“今年的第一场雪……你干嘛?庆祝太后今晚终于睡着了?”
“你觉得,我还拿的出手么?”姜敏问。
“你……你要去……我的孙小姐……你……无忧听说你这么牺牲会疯的……”李正说。
“我不能坐以待毙,我去问个木头,我不会跨过那条线的,我必须得知道他们到底怎么样了。”
李正那了一个红色厚披风带着白毛,披在姜敏身上。
姜敏找到莫柯,偷偷往前跑到前面不远处,脱掉披风,顿时瑟瑟发抖,开始在雪中翩翩起舞,倒不是什么优美的舞蹈,是个性感的爵士,回头假装不经意的看到莫柯,“莫统领?”姜敏走过去,“你今日当值?”
“姜姑娘为何在此。”莫柯看到姜敏冻得通红,莫统领都不敢抬头,马上解开自己的黑色厚披风。
“不用,我有。”姜敏本就生活在一个露胳膊露腿的过去,如今不过是穿了一个薄纱……姜敏捡起自己的披风穿好,“太后病一直反复,还有……哎,我有些压抑,出来转转透透气……”
莫柯还是解开自己的披风遮住姜敏的头顶,“属下送姑娘回去。”
“不用,莫统领干嘛老自称属下,我就是个无官无品的老百姓。”
“您是牺牲的李将军夫人。”
“我是叛军李将军的夫人吧,就算不是,我也不够格让你称属下,倒是我该称奴婢。”姜敏说。
“姜姑娘是皇上和太后的贵客,宫中人都心知肚明,不必有官有品。”莫柯说道。
“身份的高低都是皇上给的……真可笑呀,”姜敏说道,“莫统领,能单独说说么。”
“你们先下去吧……姜姑娘,有事?”
“莫统领,成婚了么?”姜敏问。
“属下成婚了。”
“是么,那你爱你的夫人么?”姜敏问。
“……门当户对,媒妁之言,佳偶良配。”莫柯说。
“我没有听到爱这个字啊,”姜敏问,“你们都是这样,也许没有见过对方就成婚了,可我不一样,我爱我的丈夫,我和无忧是两情相悦的,他本来可以做江湖自由人,因为种种人种种事,包括我,都总是把他推向危险,你知道么,自我认识他以来,他就一直守护我,我有时候觉得,他的生命中只有我……莫统领,我没有想让你违背你的忠心,我就是想要作为一个妻子知道自己丈夫,安全不安全,莫统领!”姜敏抓住莫柯的结实的臂膀,“点头或者摇头,求你了……”
莫柯有些呼之欲出,皇上突然出现,“为什么不直接问朕。”
“皇上。”莫柯退到一旁,姜敏的手自然松开。
可姜敏根本不肯回头看皇上,皇上上前撩起姜敏的红披,“你什么时候学会美人计的,你怎么不对朕用,朕告诉你的一定比莫柯多吧?”
“我说了,我不想看见你,奴婢退下了。”姜敏的披风还在皇上的走了,她走了几步披风就被拽掉了,她顿时浑身发抖,但依旧头也不回,回到房间。
“你披风呢?”李正忙拿被子裹住姜敏,“出什么事了……哎呀,我去给你煮点汤,快躺下。”
姜敏还是发烧了,躺在床上,皇上闻讯而来,坐在床边,姜敏扭过头去,“奴婢自作孽,感染了风寒,皇上金贵,离奴婢远一点吧。”
“你真是执拗,好了,他没事,两军僵持不下。”皇上说道,“可以转过来跟朕说说话了吧。”
“皇上的金口玉言在我这里可以不做数的,我怎么知道是不是骗我。”
“你看说了还不信,那你除了信朕,你还能怎么办?”皇上说道,“好了,朕都来了,想问什么都问吧。”
“我就想知道,你能不能放过李家!”姜敏说道,“你是不是……生气了?你真的生气了,你气百姓对你不够忠贞?顺风就是雨?是不是?”
“朕是那么小气的人么?”
“你是……”
“好了,赶紧好吧,这康宁宫里不能再有病人了。”
姜敏坐在床上发呆,李正看皇上走了走了进来,“说什么了?”
“说……两军僵持,我怎么感觉皇上对李家的态度没有那么坚决了呢?”
“我刚刚听到侍卫窃窃私语,好像,赵德顺回来了。”李正说道。
“我说么,定是有了什么变数。”姜敏掀开被子,披上灰色披风,穿好鞋。
“你还生着病呢。”
“伤风而已,我一般白天都蛮精神的,晚上才会加重呢。”姜敏一路狂奔到宫门口,上气不接下气,看到了赵德顺的背影,可跑的快到这个胸腔都痛,喊不出声音来,姜敏也跑不动了,扒着墙往前走。
终于赵德顺回过头看到姜敏,姜敏放心了,一股脑坐在了地上,赵德顺跑了过来,“你怎么?我刚刚想去康宁宫找你,皇上在,我便不方便进去。”
姜敏还喘着粗气,口型说着,“等会儿……”
“你跑这么快干什么,我明天还会来找你的,就是要告诉你,现在两军对立,但谁都没有再出击了,我们这边是等皇上决策呢,现在孤熊又有异动了,皇上应该不想再在李家的事情上浪费兵力和物资。”
姜敏摊手皱眉,便是疑惑。
“说实话,我们也不知道孤熊这是怎么回事,不过对于李家,皇上打算和平解决就是好事了,我这次回来之前偷偷去了李家,他们写了一份愿意投诚的文书,现在一切只等皇上点头。”
姜敏想起皇上刚刚看她时候的态度,看来是有很大机会的,姜敏终于缓了过来,“你回来有回府么?”
“一会儿便回去了。”
“皇上没有告诉你别的事情么……”
赵德顺也坐在了姜敏身旁,“其实我有点不敢回去,她真的被误杀了么?”
“误杀?”姜敏没想到皇上竟然用的是这两个字,“你不想为她报仇么?”
“找谁呢,若不是李家反叛,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姜敏觉得不可思议,她站了起来,不想坐在他身旁,“死的是你的发妻呀。”
“那又如何,我能做什么?”赵德顺也站了起来,“我能做的我都尽量做了,我和大将军在战场上尽量拖延时间,要不然我们到那里就突然袭击,李家死的不会就只有我的夫人一个!”
“你到底知不知道八姐是怎么死的,她死的多惨,数十人车轮战围攻,你知道顾知去找她的时候她是什么样的么?她跪在地上,浑身是伤,当胸一箭,死不瞑目!你要是是个男人,就算再忠君爱国,也该为她报仇!”
“找谁啊?我不知道找谁……”
姜敏揪起赵德顺的领子,“你信皇上,就杀了梁川,你不信皇上,又抱着你的忠心,那你就陪八姐去死吧!”
姜敏转身离开,赵德顺靠在墙上。
姜敏面色更加憔悴了,本来以为发生了好事,可如今被赵德顺气的怒火攻心,她徘徊在卧龙殿外,是进去逼皇上杀了梁川还是求皇上化干戈为玉帛呢……对于李家,没有一件事是不重要的……可她也明白,她做成一件事都很困难……
皇上看着沙盘发呆,听小福子说,姜敏在门外徘徊,便让她进来了。
姜敏还在犹豫,要开口哪一件。
“你怎么看着脸色更差了?”
“皇上。”姜敏跪了下来,“奴婢见过赵将军了。”
“……你可以得尝所愿了,朕已经决定撤兵了,但他李无忧还是要付出代价……你不能再离开皇宫了……”
“你是想惩罚他……多谢皇上高抬贵手……”
“谢谢你养大的熊吧,孤熊寻衅滋事,应给就是为了帮你,虽然没有明说,但朕一旦撤兵,若是孤熊安静了,就能证明朕的想法……你知道么,胡壤越来越聪明,他要是写信威胁朕,朕一定不会撤兵……还会让北境主动进攻……”
“我知道,自始至终,皇上都是在告诉世人,您的权威不容侵犯……奴婢叩谢皇上隆恩……皇上,您答应过我……关于梁川的事……”
“怎么也要等一等……等个时机,朕答应你的,一定会做数……”
果然,皇上撤兵,孤熊也停止了骚扰,一切看起来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赵德顺葬了李执,李家人得知消息自是难过,但也越发的看不上这位死忠于皇上的孙少爷……
大军班师回朝,李家军原地解散,李厚心中多少有些不舍……可事实已经证明了,这条路也走不通,还好她没有丢掉五姐李诚,不好的是,李执竟然死于京城……李厚将李执的死归咎于自己身上,悔不当初,甚至想要自刎,幸而李信拦下,她给了李厚新的人生方向——商家,商家遵从遗命,请回了李厚,李厚自觉对于李家,她确实无能为力,已经不看重用,身上的担子交给了李信,不是光耀门楣,而是,好好活下去……
李家不想再挑起事端,可八妹的仇还是要报的……
大军回城第二天早上,梁川便被挂在了城门上……
皇上以为是赵德顺所为,力压了此事,可姜敏知道,赵德顺不会……是李家……
肃清教未散,李家也回到了肃清教,肃清教不再以肃清名单上的教派为己任,他们要惩奸除恶,肃清武林,而名单上头一位的就是钟无双……可她似乎销声匿迹了……
李无忧在肃清教,等待是他唯一的事……
太后的病情却仍在反复,为了安静修养,搬到了城中皇家别院,由赵德顺管辖……
这日,苏麽麽走了出来,与宫女说,“去请皇上,太后要见。”宫女立刻跑起来。
姜敏赶紧凑上前,“怎么了,这么快就醒来了。”
“还是睡不下,不舒服啊,这突然说想见见皇上。”苏麽麽说。
一个时辰后皇上便快步赶到,门口看到姜敏,看了一眼,停顿了很小的一下,便抬腿进去,皇上走进去,太后没有睡,只是闭目养神,胸前起伏频率很快。
皇上放轻脚步,坐在太后身边早早准备好的椅子上,他看着太后,脸都变形了,有些没有本来的样子了,满头的汗和紧皱的眉头,皇上想起了那个小时候挺着腰板在教导自己和其他嫔妃较劲儿,甚至和父皇对垒,那生气凛然、胜算在握的模样,如今却虚弱如此。
太后睁开沉重的眼睛,“你来了。”
“母后,感觉怎么样?”
太后努力挤出优雅的笑容,“生老病死而已,太医们都不敢告诉哀家,哀家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的很,马上我就看不到这繁华盛世了,也不看你了。”
“母后。”皇上不忍、动容,努力让男儿眼泪不轻弹,他立马握住太后颤颤巍巍伸出来的手,顺势跪了下来。
“起来!”太后说,“你是皇上!起来!”
苏麽麽往前移动凳子,皇上坐下却没有松开太后的手。
“以后皇上就是自己一个人了,哀家真是不放心啊,是哀家硬把你推上那个冰冷孤单的位置,你的心中只能有你的子民,哀家有些对不住你。”
“母后,不,我明白,在登基之前,您已经告诉我了,您把所有的事情都跟我理的很清楚,是我自己的选择。”
太后努力用力握着皇上,“哀家看到了,你越来越像个成功的帝王,必定青史留名,万万记得,后宫是你的保障,朝臣是你的武器,善择良臣能将,也要能大义灭亲,你的感情永远不能放任...还有,哀家有个自私的要求,是哀家最后一个愿望,你能满足哀家么?”
“...”皇上隐隐觉得太后似乎要说一个自己不喜欢的愿望,可这是她最后的愿望,“好,您说。”
“哀家希望哀家离开后,你放敏儿离开京城吧。”
“母后这是什么话,何为放?”
“你是哀家生的,你想什么,哀家还是能知道的,你从来都没有停止过想要占有她的心,可你不能有这样的感情,你是帝王,你不能有软肋,哀家是为了你好……敏儿她也不属于皇宫,她外祖父当年的拒绝是对的,她理应在外自由翱翔。”
“母后...”
“这是哀家最后的愿望。”
“……好,我,答应您。”
京城某处的角落中,李信弯弯绕绕的走过去后,看到李无忧,“怎么样,有什么动静?”
李正委托顾知传信,将太后娘娘大限将至的消息传到了肃清教。
“还没有。”李信说道,“你打听到了什么么?”
“赵德顺和凌觉都没有消息,七姐说也就这一个月了……敏敏想陪着太后的……可太后若是没了,她会很危险的,皇上就是嗷嗷待哺,虎视眈眈的狼……”
“没事,她冰雪聪明主意多,再说了还有七妹在,有什么消息,京城还有我和你,京城外还有六妹和林岭带人等着,五妹带着肃清教虽然没有靠进太近,但也随时待命,别太担心。”
“不过,赵德顺指望不太上,但凌觉他是个仗义的人,为了他跟随崇拜的前任大将军,我们的大姑爷,敏敏也是他真的当作妹妹的,敏敏已经经历了很多……”李无忧想着自己大半年没有陪在她身边保护她,也是悲从中来…“她是个又脆弱又坚强的姑娘,她也以为自己云淡风轻了,可抚平了伤口的人,怎么还会语无伦次,她痛着呢。”
皇家别院。
皇上走了出来,赵德顺行礼,皇上说道,“陪朕走一段路吧。”
赵德顺和小福子一左一右跟在皇上后面,后面一行人远远的跟着。
小福子已经大约知道皇上要说什么了。
皇上说道,“这几天没有朕的命令,不要任何人进出皇家别院。”
赵德顺看了一眼小福子,然后说道,“是。”
“还有太后大限将至,时辰到了,也不得放任何人离开别院。”皇上说,“就算是姜敏也不行。”
赵德顺说道,“是,皇上。”
“朕不允许你有任何差错,记住你的职责,没有朕的命令,任何人不能随意进出。”
“是,皇上。”
李无忧发现别院围管的愈加水泄不通,和李正也断了联系,李正也发现了,在这“水桶”之中,李正只能见机行事,可李无忧不能坐以待毙,李无忧立刻决定直接去找凌觉。
夜深人静之时,便再次偷偷拜访凌觉处,章环语在一旁收拾东西,凌觉来回踱步,听到声响走了出来,“你怎么来了?有变动?”
“皇家别院派了更多的人,现在七姐的消息都传不出来了,一定有事发生。”
“需要我做什么么?”
李无忧来时就看到了章环语在收拾行装,“你要走?”
“是啊,皇上刚刚下旨,让我去北境巡查。”
“让一个大将军去北境巡查,据我的消息,花适已经‘闭关锁国’很久,孤熊也只是有小的骚扰。”
“你是说皇上故意支开我……”凌觉叹了口气说。
“大将军,”李无忧说道,“太后一旦离世,敏敏必须离开,这次……她也再不会回来了。”
“可如今皇上下旨,我怎么能违抗皇命。”凌觉说道。
李无忧皱了皱眉头,“我以为为了她,你也会义无反顾的,是坐在这个大将军这个位置上太久了,你已经对曾经的尊重的、看重的都麻木了?”
“不是,我没有违抗命令的理由,难道直接跟皇上说么?”凌觉说,“我如果违抗皇命,很有可能反而会让她更危险,毕竟我是手握兵权的人,本身皇上再信任也会忌惮的人。”
“倒是有道理……那该怎么办,什么都不做么?”李无忧说道,“太后在时,大家都看着太后的面子上不敢对敏敏怎么样,尤其是皇上,若是太后没了,第一个欺负敏敏的就会是皇上……”
章环语推门出来,“东西已经收拾好了,相公放心去北境吧,这里有我。”
“夫人?”凌觉没想到章环语会这么说。
“我是太后的亲侄女,在皇上看来,我是应该恨唐柔的,因为她害了我的姐姐和我的父亲。”章环语说,“但是他不知道我早就受够了姐姐和父亲的尔虞我诈,李公子,我来帮你们。”
“这好像是最好的办法了,多谢夫人,”李无忧说,“为了保险起见,我还得通知更多的人,务必让她安全离开。”
“李公子对夫人情深意重,她一定会平安的。”章环语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