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珩北罕见地打断了沈遇強的话,语速很慢地问道,这件事,你跟周部报备了没?
沈遇強层层眼皮遮盖下的瞳孔微缩了下:那倒还没有。
你看,青瓷茶杯搁到玻璃茶几上,放出轻轻的碰撞声,顾航远沉声说道,现在你我都不在mss,真正该对这件事负责的人是周部长,你该把情况如实反映给周部,他会调查清楚,做出正确的决定。
但韩杰和林素的事涉及绝密,周部当年并没有接手,沈遇強挪动了一下坐姿,他其实已经意识到自己做出了错误的判断,他沈遇強出身自mss,面前这位一路提携他的老领导又何尝不是,但他至此已经无可回头,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按照规矩,您是有权限直接进行处决的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顾航远摇着头笑了起来,语调也转为轻松,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喽!何况纪寒川这样的人,也不是说处决就能处决的,悠悠众口,兹事体大,咱们草草率率做出一个决定,让外|交部的同志怎么交代?让周部怎么看待?你说是吧?
可是沈遇強额上渗出一点细汗,被他用手帕擦去,纪寒川手里有normou,他要是说出什么不该说的
他觉得他会向全世界承认他的父母是华a两国的叛徒?
他当然不会这样承认
那你觉得一个小小平台能够对我国土安全和人民利益造成重大损害?
自然不能
是嘛,有些事可以事急从权,有些事,还是要按部就班,顾航远在沈遇強冰冷的手背上轻拍了一下,微笑道,一切按照程序来,我们应该相信周部。
现在看来,1205隧道事故发生的第一时间里到达现场的那组调查员当中必然有沈遇強的人,在最后一个红灯前,顾珩北摩挲着自己的下颌陷入了思考,他还记得那几个调查员的名字,张晖、于滇、陈文顺、葛桥、方子轩、刘锐他们当中至少有一人借着调查的名义在抹除相关证据,会是谁呢?
纪寒川的初衷是引蛇出洞,沈遇強确实也动手了,但是那场车祸被做得天衣无缝,唯一的突破点就在于mss里和他做内应的人。
张晖应该是值得信任的,纪寒川说,他是周光瓒的人。
顾珩北摇头:我谁都不信,谁都怀疑。
他伸出一只手去和纪寒川交握,在沈遇強倒台之前,你不能离开我半步知道吗?
纪寒川把顾珩北的手放到嘴边吧唧亲了口:知道!
顾珩北笑了下,心里却依然很沉。
纪寒川还是对京都的政圈不太了解才能那么乐观,顾珩北却是知道想扳倒沈遇強这样的人没有那么容易,而且严格说来沈遇強还算是顾航远的嫡系,除非有充足的证据能够证明沈遇強才是当年真正的变节者,否则就算把这桩车祸扣到他身上都很难把他定死。
如果周光瓒发现纪寒川承诺过的证据是骗他的,这位现任的mss部长又会不会对纪寒川重下殺手呢?
周光瓒和顾航远表面上虽然一派和气,但谁都知道未来的掌事人争夺战里必有他们两个的一席之地,不论是剪除顾航远的嫡系沈遇強,还是弄死顾航远的儿媳纪寒川,对于周光瓒都百利无害。
顾珩北,纪寒川看到顾珩北目光涣散地漂浮在半空,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忍不住攥紧他的手,你是不是在为我担心?
你说呢?顾珩北没有否认。
纪寒川闷闷地说:我不想让你为我担心。
顾珩北沉吟了几秒,问道:你还记得你十八岁的时候我跟你说过什么吗?
纪寒川偏着头回忆了下,他十八岁那天顾珩北跟他说过的话多了去了,但顾珩北既然这么问,那句话一定有特别的意义纪寒川的眼睛倏然璨亮,像是车外的阳光全都揉进了他的眼睛里。
想起来了?顾珩北笑瞥他一眼。
纪寒川又重重亲了亲顾珩北的手背,眉开眼笑:嗯!
在纪寒川满十八周岁的那一天,他们在珠宝店意外相遇,两个人为对方套上莫比乌斯环戒指,顾珩北当着满店的店员对他说:
从此以后我就是你的老爷们儿,你就是我的老爷们儿,我们恋爱一起狂,有事儿一起扛,哪个做不到,哪个是怂包!
长街的尽头坐落着此行的目的地某部委大院,顾珩北缓缓踩下刹车,降下车窗露出脸。
门口两个警卫都认得顾珩北,只让副驾驶上戴着帽子的人出示身份证登记下就行了,顾珩北把纪寒川的身份证递过去,看到证件名字的时候饶是训练有素的警卫也禁不住愣了好一会。
这年头只要是个上网的就一定听说过纪寒川的名字,警卫琢磨着,这个纪寒川是他知道的那个纪寒川吗?
有什么问题吗?顾珩北彬彬有礼地探身问。
没有。登记的警卫镇定地把身份证递还回去,直到黑色的汽车在他的视野里终于彻底消失才重重吐出一口气。
让我来猜猜他的心理活动
顾珩北咳了一声,然后鼓了鼓脸,又挤眉弄眼地活动了下面部表情,才夸张地喊起来,哎呀妈呀!纪寒川被我们顾部长家的二公子带回家了!纪寒川被性别男爱好男的顾二公子带回家了!这是带回来见家长呢还是见家长呢还是见家长呢?
两个人一路讨论的话题过于沉重,纪寒川知道顾珩北是想逗他笑,于是他果然笑得前仰后合:
人家兵哥哥无波无澜的一张酷脸,怎么被你讲得这么八卦?
八卦是人类的天性嘛,兵哥哥最大的乐趣就是每天累得跟死狗一样躺到床上时叨逼叨逼长官了你那什么表情?还撇嘴,不信啊?顾珩北乐了起来,我三哥就是最好的例子,他每年回来探亲,三句话不离狗日的队长,我到现在没见过他队长一根毫毛,但是我知道他队长屁股上有个水蜜桃形状的胎记,萌死人
纪寒川太阳穴上的青筋突突急跳两下,他不悦地眯起眼:你干嘛要去关心人家屁股上的胎记?还萌死人?
顾珩北对于纪寒川的脑回路感觉到不可思议:难道这个故事的重点不是在于人家的胎记是水蜜桃形状,天生的蜜桃臀吗?
我就知道你的重点在屁股上!
就算重点是屁股,我又不是看到,我只是听说
听说也不行!纪寒川霸道地说,脑子里想一想都不行!
你真是顾珩北满脸一言难尽,别人家是醋瓶醋桶,你这整个一醋缸!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矫情
纪寒川噘着嘴,一字一顿:就、是、不、行!
行行行,不行就不行诶你个醋包!
两人一路插科打诨,又笑又闹。
顾珩北的家在这个大院最深处的小院里,数米高的围墙上有一扇拱形的门,一应外来车辆只能停到这个门外。
顾进南的车停在靠近拱门的位置,旁边还有辆黑色的公务车,顾珩北和纪寒川都认出那车牌,俩人脸上的笑容唰一下被抽得精光。
顾珩北本来打算直接掉头离开,但他转念一想还是解开安全带,又给纪寒川解开:沈遇強肯定是来告诉我爸你的身份,我必须进去探探情况你在车里等我,有事立刻打我电话,记住了,除了我过来,谁让你下车都别下,知道吗?
知道,纪寒川乖乖说,我又不是小孩子。
你不是小孩子,顾珩北往前面车牌醒目的汽车上又掠了一眼,意味深长道,但你是个小傻子。
纪寒川嘟起嘴唇:那小傻子要北北亲亲,不亲我就哭了!
第103章
纪寒川嘟起嘴唇:那小傻子要北北亲亲,不亲我就哭了!
你这傻蛋。顾珩北笑着捏住纪寒川的鸭子嘴,凑过去嘬了嘬。
纪寒川不满意地嘟囔:好敷衍啊。
嗯哼?顾珩北修长浓密的眼睫末梢微一勾挑,挠得纪寒川心头生痒,那你来个不敷衍的。
纪寒川扣住顾珩北的后脑往深里吻,柔软湿猾的舌尖破开他的牙关,噬顾珩北的每一颗牙齿序列,然后像一条狡黠而顽皮的小鱼卷住他的舌头,缠绕嬉戏,越游越深。
你现在学坏了顾珩北攥住纪寒川插進他后裤腰里的手,低笑地咬了咬纪寒川的下唇,有你这么坏的小傻子么,嗯?
带着薄薄茧子的指腹不死心地磨挲着顾珩北的皮肤,纪寒川把额头抵在他的颈间蹭了又蹭:咱们回家吧,我一分钟都不想跟你分开。
顾珩北心头直发软,不过还是理智战胜一切。
我会早点出来,顾珩北在纪寒川冒着青青发茬的脑袋上亲了一口,一边拧开车门把手一边叮嘱,无聊了你就玩手机,坐累了就躺着,一会我让顾聿泽出来给你送吃的
小叔叔!说曹操小曹操到,顾聿泽活泼泼的小嗓音跟个铃铛似的咯铃铃传过来,小叔叔!小叔父!
顾珩北往车外一看,小孩儿居然自己跑出来了!
你个小家伙,顾珩北推开车门,你怎么出来了啊?
顾珩北才伸出去一条腿就被热情的小侄子奋力扑抱住:我听到你的车子响啦!
这个小人精,一个女人的声音紧跟着响起,带着熟悉的笑意,在屋里听到有车子进来了,马上就说是他小叔叔,跟个小火轮似地滚出来了!
杨婶?顾珩北惊喜,您今儿也过来了?
是啊,杨婶走上前来,她已经快六十岁了,但相貌还是五十出头的样子,眉疏眼阔十分爽朗,她拉着顾珩北仔细瞅了瞅,满意地点头,这小脸儿气色不错,杨婶上次教你煲的花胶鹧鸪汤有效吧!
顾珩北哪里煲过什么花胶鹧鸪汤,他的气色好全靠爱情滋养,不过顾珩北还是点头如捣蒜:有效,特有效!
顾珩北指了指站在后方不远处的一个年轻男子,他也是跟在杨婶和顾聿泽后头一块出来的:那位是?
杨婶往后看了一眼:那是小罗,你沈叔叔新配的司机
小罗对着顾珩北有些拘谨地笑了笑,顾珩北点了下头。
杨婶的声音忽然顿住,她张口结舌,这、这是
纪寒川坐在副驾驶上眨巴着眼睛,无措极了。
这是纪寒川,顾珩北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好像纪寒川出现在这里有多么理所当然,您还记得吧?小时候我经常带他去您那儿蹭饭吃呢!
当、当然记得啊!
杨婶一句他就是化成灰我都认得差点脱口而出。
女人的表情像是要笑又像是要哭,一忽儿高兴一忽儿又像要发怒,她的眼睛在纪寒川身上盯了许久又移到顾珩北的脸上,嘴唇哆嗦了半天却没能说出话来。
杨婶是顾珩北的长辈里为数不多和纪寒川经常接触又非常喜欢他的人,一开始她只当纪寒川是顾珩北的好朋友,直到这俩孩子出了国,他们谈恋爱的事情才陆陆续续流传了小半个京城。
起初杨婶也很震惊,但她是眼看着这两个男孩感情有多好,后来她还跟顾珩北的爷爷奶奶说过纪寒川不少好话。
但是顾珩北爷爷临终前要见纪寒川结果纪寒川没有回来这件事着着实实刺伤了很多人的心,杨婶这会看见纪寒川真是又爱又恨,神情复杂得难以言喻。
他现在在生病,不太认得您,顾珩北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煞有介事地说,正治着呢,等治好了,就会叫人了。
原本已经张开嘴巴的纪寒川只得把那声杨婶又咽回去,他睁圆了又黑又亮的一双眼睛,满面无辜地望着杨婶。
杨婶的表情就更加纠结了,她心疼又不无活该意味地瞪了眼纪寒川,然后重重地一跺脚,转身要走。
这一转身她又一眼看到顾聿泽只穿着细细软软的羊毛衫站在那儿仰着小脑袋,赶紧把孩子抱起来贴了贴脸,心疼道:我的小祖宗诶!穿这么点站外面冷不冷哟!
杨婶说完抱着小孩健步如飞地走了,纪寒川丧丧地低下了头,顾珩北知道这孩子心里委屈,但是不远处那个叫小罗的司机还一脸好奇地朝这边望着,他只能一闭眼轰上车门。
纪寒川趴在车窗上,眼巴巴看着顾珩北狠心把他抛下。
顾珩北出门的时候急吼吼根本没有仔细打理过,但就算随便套了件大衣赶往老子家吃饭,他依然好看得不像话。
小院的围墙边种着参差错落的植物,不论高的矮的绿的黄的梢头上都夹杂着细细碎碎的雪,放眼望去一派凛冽清冷,而顾珩北就是这满目萧索里唯一的彩色。
他穿着靛蓝色的牛角扣大衣,那是一种明亮到几乎透出红来的蓝色,学院风的制式让他整个人更显得年轻活泼,黑色的牛仔裤紧贴着双腿笔直修长的曲线,一直没入到深棕色的小牛皮短靴里。
纪寒川看到顾珩北慢悠悠地往顾进南车子的方向走过去,步伐又帅又骚,纪寒川在车里坐着瞅着,只觉得赏心悦目心旷神怡,那点小委屈瞬间就荡然无存了。
然而下一刻纪寒川蓦然瞪大眼睛,气血上涌,差点冲出车门去。
他看到顾珩北和那个叫小罗的司机凑得极近,后者正擦着火机给顾珩北点烟,顾珩北抬手挡风的时候还碰到那个司机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