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你。他沉声道,另一只手紧扣住对方的喉咙,从上次我见到沈琛起,就怀疑你没死。
太子注视萧向翎良久,随即倏然垂下手不作反抗,笑道,上次本是叫江屿前来,却万万没想到来的是你。话说来,已经太久没看见他了
他与我一同前来,见面岂不是易如反掌?萧向翎反问,你不过是内心有愧,两次欺骗于他,不敢承认,故无颜见面罢了。
太子轻微垂着头,他天生眼部轮廓圆润,两端下垂状似月牙,故总给人一种温善仁慈的感觉,平时说话也总是温声细语,儒雅至极。
如今他的五官没有丝毫变化,只是神情憔悴了许多,似是已经没有力气做出假笑的表情。
你说得对。他轻声说,并没有反驳,终究是我对不起他,也不敢再去见他,他恨我也是理所应当。
如果没有呢?萧向翎忽然问道,如果并没有你想象的那样恨你呢。如果他也看重之前多年情谊,依然对你存有善意呢。
太子的神情罕见地停顿了一瞬,随后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抬起头来,问道,果真如此?
不过似乎也不是那么重要了。他看向对方,你们在一起了?
这显而易见。萧向翎稍微向前迈去一小步,将匕首更用力地抵在对方脖颈上,别拖延时间,你们到底想做什么,江屿在哪?
萧将军不必担心,我不会伤害江屿一分一毫,如今将你们单独分开,也是为了告诉你一些事情。他抬眼,也是怕他受伤。
他示意萧向翎将匕首移开,随即说道,沈琛常年游移江湖,也听过不少奇闻异事。
如何救他?萧向翎单刀直入。
太子凝视对方良久,才缓缓摇了摇头道,没有这样的方法。
萧向翎屏住呼吸,双手也逐渐紧攥成拳。
但他却听过一个风险极大的方子,从没有人真正试过,故无从得知效果如何。但这也是我今天叫你来的主要原因。
什么方法?萧向翎问得毫不犹豫。
通过你。太子注视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顿沉声问道,你能为他做到什么地步?千刀万剐?魂飞魄散?
不能。
过了许久,对方才回答。
前提是我活着。他说,不能让他看见我的尸体。
沉默良久,对方忽然妥协一般地叹了口气,轻声说道,天命不可违,若是真要违背,比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若是救回一命,必要付出一命。
如何换?
他的心脏痛,便把你的心脏给他。
萧向翎轻吸一口气,如何给?
他之前如何给,你现在就如何给。
什么叫之前?萧向翎紧紧盯着他,忽然想到一种令人浑身发冷的可能性,你是说
是。他答道,理论上不仅他会痛,你也会。但若一人自愿献出,则至少可以护另一人的周全。
仿佛电流从胸腔的最深处迸发,进而漫射到四肢百骸,带来令人头脑发白的战栗。所有的前兆与线索串联在一起,他忽然明白江屿之前的举动来。
总是在远处看他、却不靠近的状态;晦暗莫名的词句与常有的离开暗示;有意无意地试探遮掩与最后的不告而别
他曾觉得江屿清冷得像个天上的神祗,是可望不可及的人。他从来只敢在远处压抑着欣赏,从未有过一丝一毫僭越的非分之想。
曾经只对江屿不告而别的行为愤怒、失望又不解,从没想过与自己会有任何关系,也从没奢想过对方可能在很早之前,在自己甚至没有开窍意识到的时间点,就已经有了超乎正常情谊之外的想法。
他以为是自己将横在两人之间的那把剑打磨得光滑透亮,却不知在自己发现那把剑之前,它就已经被另外一个人细心拾起,磨掉每一处锈迹与棱角。
只是之后那人便把剑随手扔在地上,让人无法察觉。
两人沉默良久,太子再次开口,若是常人挖心伏罪后必死无疑,但若不是,也未必真会死。从没有人尝试过,也无法保证江屿看不见你的尸体。
但我今天主要是想跟你说一点。
他直视对方,若违背这个规律,执意待在一起,像你们之前一般。那只会害了他。
江屿合上棺木,开始观察起周遭的景象来。
这里是一块接近标准圆形的空地,冰面极厚,像是一个天然的冰湖,但表面有被刻意打磨的痕迹。
他沿着原路缓步向前走去,到了回程的狭隘洞口时,却微皱起眉头。
从与萧向翎分开到步行至此处,至少花费了两柱香的时间。而洞内的路径崎岖蜿蜒,拐过不知多少个转弯,而几乎每个转弯处都会通向几个不同的路径。
他几乎不可能凭着运气或者记忆,从这里原路走出去。
他喊了几声沈琛和萧向翎的名字,不出意外地没有回应,便从袖口中拿出软剑,抵在小臂内侧紧紧握着。
他一边尽量顺着回忆向外走着,一边分析目前的情状。
沈琛将他与萧向翎分开,并把他引到空棺处,意图十分明显。
不想害他,但要拖延时间,不让他很快走出去。
但在拖延什么。
他们又在等什么,想做什么。
另外一个极其重要的隐晦线索,便是萧向翎那一边。由于当时两人是背对背的姿势,所以若想用此种方法混淆视线,必须有两个人。
跟在萧向翎身后走的那人又是谁。
江屿回忆着冰湖中间,本应盛放太子尸体的空棺,骤然有一种荒谬而又令人毛骨悚然的猜测。
他凭借着记忆中的路径一点点向回寻找,在各处用软剑做上标记,直到第三次走到一个十分熟悉的拐点。
甚至连石头的纹理都分毫不差,但却没有他刚刚刻画过的痕迹。
江屿忽然察觉不对,在自己习惯刻痕迹的地方仔细查找。片刻后果不其然,发现了被匕首刮下去的刻印痕迹。
是有人跟在他身后,用匕首故意划掉了他刻在石壁上的关键标记。
是谁?江屿紧声问着。
或许是由于内部构造特殊的原因,这声音在石壁内不断回旋撞击,他竟能听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回音与动静。
直到全部回音彻底消退,他听到了一个人的回答。
那人的声音他无比熟悉,曾在小时候的冬天问他冷不冷,曾在负伤后轻声劝他说没有大事。
江屿觉得自己的心跳都要在那一刻倏然停止。
是你。他的声音在石壁中一遍遍回荡。
太子殿下,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记得九点尽快来看更新哦,晚了可能又看不到了,你们懂的
第73章
一滴冰水砸进火焰中, 炸出蒸腾的水雾,夹杂着令人眼花缭乱的刺目光景,却终究被胸腔中剧烈的鸣动打压得偃旗息鼓;一把利剑穿进剑鞘内, 摩擦出异于常态的温度, 在平坦的剑鞘内划出刮痕,将压抑而迫切的渴望藏匿于严丝合缝的十指相扣;一根打着颤的箭矢破空而来,尖端破开箭靶弱不禁风的外壳, 对着靶心直刺到最深处,蜿蜒狭隘, 曲径通幽。
要我带你出去吗?他问着。
江屿听着环绕在四周的声音,沉默片刻,随后说着,你都不敢出来见我?
更久的沉默过后。
也不是不敢, 只是不想看你失望罢了。
那便不必了,带我出去吧。
朝你的左边走,拐角处上方有凸出来的石块,若石块生在左侧则向左边拐, 反之向右边。
江屿回头看了看, 除了复杂的石壁, 并无他物。
视线顺着石壁上端边缘向外绕去, 随后照着对方的指示,向左边拐过去。
走了良久,他看见拐角之后的道路豁然光亮起来, 他站在原地,轻轻说了一句话,声音在石洞中四处回荡着。
我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怪你。他回头,如果你肯原谅自己, 或许还能再看到我。
并没有回音。
他跑到室外的空地上,却发现并没有萧向翎的影子。
江屿再次跑回石洞中,稍微放大音量喊着,他在哪?
大概是先走了。太子的声音传过来,在半个时辰之前。我没对他做什么,只是让你们没有同时间出来而已。
江屿手掌无声攥紧,直到指甲深深地刻进皮肉里,掌心被掐得发白。
你对他说了什么。
只是一些事实,没夸大,也没害你。无论他走不走,是他自己的选择。
江屿忽然感受到一份出离的愤怒,他很少有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时候,同样很少感受到背叛与绝望的感觉。
但此刻却在真切地发生着。
他朝哪个方向走。他极力控制着气息与气流,问着。
西北方。
两人来时的马匹就停在山洞外,而此刻却只剩下一匹。江屿强压着怒气翻身上马,用力拍着马背,向西北方向奔去。
他还记得对方信誓旦旦答应自己不会先走的时候,那足够温柔的语调,带有热气的肢体接触,以及轻声却郑重地开口说出的一句我会永远追求你。
那这又算什么。
什么追求。
西北方向是一片茂密的丛林,走进其中极易令人失去方向感,周遭的树木繁盛且高大,只能看见密集的叶子将阳光筛成细密的光圈,打在马背上。
江屿驾马的速度堪称危险,他飞速穿过树林,任由一旁粗糙的枝叶刮过他的脸颊皮肤,甚至将衣服划破也不在意。
路旁的景象在极快的速度面前尽数化为虚影,他眸色泛红,紧紧盯着远处的一个点,甚至连路旁掠过的一闪而过的景物都看不到。
不知走了多远,他的眼睛都被烈风吹得通红,刹那间似乎有一匹黑马在旁边一闪而过。他反应了好几秒,随即猛地勒紧缰绳。
胯下的马紧急停住,高高扬起前蹄,整个马身几乎要垂直翻转过来。而江屿却没顾及马匹,而是在那一瞬间松开手,双脚用力一蹬,身体借助马背灵巧地在空中翻转,在马前蹄落地的同时,他也稳稳落在地面上。
落地后没有丝毫缓冲的时间,他立刻大步向一旁的树林深处走去。拦路的杂草被他粗暴地划断,整个人由于急切气息都有些不稳。
他刚刚看见一晃而过的黑马,而马侧还有一个身着黑衣的人靠在树干上,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又像是单纯在发呆。
萧向翎也远远看见他,眼前一亮,随即立刻站起身来对向迎接。
江屿几乎是大步来势汹汹地跨到他面前,在两人距离还有几步远的时候,江屿忽然松开紧攥的双拳,放弃了想狠狠打对方一拳的想法。
他伸手紧握住对方的领口,用力向自己这边拉扯过来。
这个动作使两个人重心都有些不稳,他们几乎是十分狼狈地在空气中撞在一起。呼吸粗糙而强势地掠过对方的鼻骨和嘴唇,有几分原始的野性气息。
你为什么先走。江屿咬牙问着,他的手将对方领口握得极紧,仿佛再用力一些便能遏制住对方的呼吸。
萧向翎盯着对方的反应,并没有任何反抗,随后才开口道,很痛苦吗?
被不告而别,莫名其妙地分开,是不是很痛苦,很气愤。
江屿仿佛被定住一般忽然顿在原地,他刹那间明白对方想说什么,想做什么。
但至少你还没看到我的尸体,我就在这条路上,会一直等你。萧向翎抬起手,将对方被汗水粘到额前的发丝轻轻抚开。
所以江屿,有些自作聪明的奉献,真的不会给对方带来任何好处。他低头抚着对方由于喘息而剧烈颤抖的背,声音依旧低沉,我不知道我们分开的那段时间里,他们与你说了什么,但你要知道,我不会走,也不希望你走,无论是以什么方式。
江屿愣在原地,彻底说不出话来。
我不是在怪你,我只是很担心。他将对方抱得极紧,当我察觉到我身后的人不是你的时候,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别说了江屿忽然挣脱开,反握住对方的双手,随即用嘴去堵对方的唇,将一句话未尽的尾音尽数堵在喉咙间。
他双手紧扣着对方的颈部,随后放松向后倒去,身后是一片柔软的草地,摔上去并没有什么鲜明的痛感。
他们在草地里滚了两周,江屿只要在接吻的空隙悄悄睁眼,便能看见萧向翎深邃而修长的睫毛,以及上面刚刚沾上的细小露珠。
但他大多数的时候都在闭眼,他生怕与对方对视。
因为他知道在这种情境下,一旦两份一样炽热的目光交揉到一起,便宛如星火燎原,覆水难收。
两人的外衫被草地中的露水沾湿,粘在身上有些冰凉得难受。江屿克制着呼出一口气,向一侧挪了挪身子。
萧向翎没继续动作,只是垂眸看着他,眼神漂亮而凌厉,其中夹杂着对社会主义深沉的热爱。
这种神情永远令江屿招架不住。
这种明明已经非常忍耐,却仍然在对方同意允诺前刻意着自己,不会有任何不符合晋江规则的描写,绝对照顾审核员,不会造成业绩的伤害。
总是如此坚毅又温柔。
千万不要把上次的事情做完。江屿抬起脖颈去寻对方的下颌,声音也低沉而沙哑,仿佛青草上泛着冷气的水珠。
做一些互相喜欢的人之间,才会做的事。
会痛。萧向翎垂头,去咬那不老实的喉结,受不了告诉我。
在胸腔中冲撞肆虐的情感,仿佛一把裹挟劲风的利刃,将心肺搅动出鲜血来,撩拨过秋风中苍凉的山头,最后却温柔地栖息在爱人动情的眉眼处。
一切动作变得自然而顺理成章,是顺从本能的安抚与亲吻、**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