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绪收敛着,包括喜欢与憎恶,愉悦与绝望;动机也收敛着,包括奢想和落寞,目的与后果。
就算有,又哪有那么好找。他抬手搭上对方的肩,仿佛在自言自语,我知道你总会找到,我相信这一点,但我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来等你。
所以如果你真的喜欢我,无论多久,别走,在我身边陪我,行吗?
我知道这对你很不公平。他抬眼,我不知道那些年你经历过什么,也永远不可能知道,更不可能一直陪你。所以只能自私地希望,在我知道的时间里,你一直都在。
所以如果还有以后,再来找我吧。
对不起他一遍遍地重复着这一句话,丝毫没给对方回应的时间。像是害怕对方的回应与自己的意见相左,又不想让周遭安静下来,让自己那些自私而极具占有欲的心思展现无遗。
我不走。萧向翎忽然开口。
江屿骤然抬眼,对方回答的干脆与果断令他始料莫及。
那你答应本王,如果你要是敢先离开我,我就江屿声音顿住,缓缓继续道,那我也不知如何是好。
答应你,不会走。萧向翎将对方圈进怀里,将冲动而隐晦的情绪尽数收进眼底。
那你能再陪我做一件事吗?江屿轻声问,我想去沈琛那里,把事情问清楚。
为了快速,两人驾马前去。清晨的小路边覆盖上一层白霜,显得有些清凉。
江屿身上裹着厚重的裘衣,浑身上下只有眼睛探出来,与萧向翎并肩前行着。
你还记不记得前去不归山的路上,你第一次骑马,在河边摔下马的事情。萧向翎忽然问道。
自然记得。江屿似是想起什么,忽然笑,当时我还把你面具扯下来,惹得你生气得很。
毕竟不方便以真实面孔示人。萧向翎侧过头来,但现在想起来,莫不是当时殿下就对我有特殊的情愫?
他继续问,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第71章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记得看加精评论区
江屿没说话, 像是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良久才缓缓说道,我仔细回忆一番, 觉得找不出这样一个从不喜欢到喜欢的时间点。
从那夜初见之时, 到你说要做皇子伴读之时,再到出发去不归山,最后回北疆。没有一个确切的时间点。
他继续补充, 就好像是理所应当,顺理成章一般, 我本就应当喜欢你。
近半日的路程,两人到了上次萧向翎与沈琛碰面的地方。周围遍是莹白的雪,在阳光下泛着夺目的光。他们顺着记忆在容易丧失方向感的山地中缓慢行走,马蹄在地面上留下明显的痕迹。
行进良久, 终于看见远处有一个山洞口,便在这里下马,步行走过去。
洞内阴暗,寒冷刺骨, 而骤然的黑暗又让视线难以适应, 给人一种惊悚之感。
萧向翎手握重剑走在前面, 而江屿背靠着他走在后面, 两人以这样一个背对背的姿势缓慢前进着。
洞内的路狭窄而曲折,走了好久也不见丝毫转机。江屿的体制尤其不喜这种入骨的刺寒,握着软剑的手有些许僵硬。
冷吗?在行走很长一段路程之后, 萧向翎终于开口来缓和气氛。
不冷。
保暖的毛皮制裘衣,还是北疆的更加御寒一些。萧向翎试图开启话题转移注意力,京城的衣料虽华美,却并不御寒等一下!
他的最后三个字忽然提高些许音量, 随即脚步骤然停住,江屿事先没有准备,两个人便背对背结结实实撞了一下。
怎么了?江屿偏过头去问。
由于洞内实在过于逼仄,他甚至无法彻底转过身去,最大限度也只能将头部偏到侧面,看着黑黢黢的石壁。
萧向翎没说话。
他似乎是看见了什么东西,江屿可以感受到他背部肌肉的忽然僵硬,随即对方缓慢蹲下身去,似乎要去摸索什么地面上的物件。
江屿也顺着他的动作蹲下身去,然而就在他动作的中途,却忽然察觉一个巨大的冲击力从侧后边打过来,逼得他向前踉跄两步。
与此同时,洞内传来一声明显的巨响,像是哪里坍塌下来,石头与地面摩擦的沉重声音。
江屿的表情瞬间有些凝重,因为他十分确定刚刚那力度传来的角度,那里看上去只是普通的石壁,并没有可以施加力气的路径。
是巧合,还是他们一路上都没发现洞内的玄机。
他再次向后退两步,直到与对方后背再次紧贴,缓慢向前走去。
出于谨慎,两个人都默契地没有说话。直到再次走出几十步的距离后,萧向翎忽然拐了个弯。
此处的石壁设计为此,即使是拐弯处也十分逼仄,只能容许一个成年人通过,在弧度最剧烈的转折处,对方似是加快速度挤了过去,导致江屿与对方短暂分离了片刻。
江屿忽然停下步子。
他察觉到一股异样的感觉,完全是凭借本能地浑身警觉,在迈进拐角的前一刻瞬间停住步子。
萧向翎?他轻声叫着。
另一边并没有回应。
江屿极快地向前走几步,随即将上身蜷缩起来转过身,拔剑对准面前的人。
长时间的黑暗中行走使得眼睛已经适应了周遭环境,江屿在刹那间就看请那人轮廓。同样身着黑衣,下半张脸被黑布蒙起来,虽与萧向翎身材有几分相似,但却全然不是一个人。
江屿浑身过电般闪过后怕的战栗,他右手紧握住剑柄,质问道,你是谁,萧向翎在哪?
面前的人缓缓拉下脸上的黑布。
江屿呼吸一滞。
面前的人虽然许久不见,但却早已在记忆深处扎根,化成灰他都认得出。
正是沈琛。
只是虽然分别数月,他却与曾经的模样判若两人,头发好久未打理有些凌乱,脸上的胡须也冒出头来,看上去有些憔悴和邋遢。
是刚刚萧向翎蹲下身去的时候,你伪装成他站在我身后,把我引到这来。江屿说道,那声巨响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与他之后再也没碰面?
沈琛凝视着他没说话,江屿便继续猜测,自问自答。
你将这山洞改过,四周石壁上都有着隐秘的机关,石壁可以移动,衍生出另外一条路径。所以那时候你将一条路分叉,分别将我们引到了不同的石径里。所以你想做什么?
沉默良久,沈琛终于开口,像是已经很久没说话了,声音沙哑得不像他。
你从小就这么聪明,除了太子,的确没有人比你更适合做君王。不过你大可不比如此防备我,我终究还是不会害你。把你单独引开,只是为了给你看一样东西。
跟我来。
江屿跟在沈琛身后几步的位置行走着。
洞内的地形实在过于复杂,他们不知走了多久,经过多少个转弯,即使江屿记忆力再好,也无法将这错综复杂的路径记住,无法在脑中还原出洞内整体的地形。
天然的山洞必然没有这么深,也没有这么多的转折和岔路口,是你自己修的?江屿问道,用了多长时间?是为了保存尸体更安全?
沈琛回头看了他一眼,并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将身体侧开,如此江屿便能看清面前的景象。
只见狭窄的小路尽头,视野豁然开阔,竟是有一块面积不小的圆形池水,而池水中结了冰,边缘处向外冒着湿气。
这石洞内阴冷,大抵就是如此原因。
冰面上没有路径,却依稀能看出斑驳的脚印痕迹。而冰面中央是一口木制的棺材,与那日在皇宫里看见的压在□□上的棺材极为相似。
江屿盯着那棺木看了许久,随即问道,他在里面?
沈琛点头。
去看看吧,他走之后,你还没见过他一次。
那冰面中间的棺材仿佛一个巨大的吸铁石,将他的全部注意力吸引过去,似是冥冥中有什么东西在背后催促他,让他立刻就从这冰面上迈过去,一探究竟。
江屿深吸一口气,随即强迫自己移开目光,转头看向沈琛道,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沈琛似是对江屿的反应有些意外,但仍然点了点头。
二十年前,我母妃的事情,是不是你们。
沈琛垂头看向地面,良久终于缓缓点头。
太子殿下对我有知遇之恩,我从小便跟随他,对他唯命是从。沈琛说着,而你母妃案件的主要起源,还是皇后娘娘。当时若杨过于受宠,以至于她的地位受到了莫大的威胁,便想出这样一招来对付暗算。
他摇了摇头继续,可理论来说,太子殿下也算是受害者,他那时太小,不谙人事,只知道听皇后娘娘告诉他的东西。他跟娘娘去若杨府上之时,便按照原定的计划,偷偷将那伪造的卷宗藏进桌下,而此时刺客进入,皇后只需要推翻桌案,下面的卷宗便展露无遗。
刺客是谁。
你猜得没错,是我。沉默良久,沈琛忽然开口说,当时没想到会有侍卫忽然冲进来,朝我右手上划过一刀,以至于在通缉令上,关于我的特征都是右手处有一明显刀疤。
不过最后真正捉拿归案的刺客,不过是个右手上同样有疤的替死鬼而已。
这场阴谋中最大的受害者实则是你,你可以恨我们,但我们的确清楚这一点。他缓慢说道,太子殿下从小就格外照顾你,处处偏袒你,甚至众人想让你出征北疆之时,都是他主动提出替你,若不是因为这个,他也不会被江驰滨暗算,也不至于如此。
也算是一命换一命了。
江屿似是将对方的话思索许久,随即极轻地笑了一声。
我又如何需要这一命偿一命?一切所谓的补偿,都不过是你们做错事情的自我感动罢了。若是我可以选择,我可以不要他的特殊关照,也不需要你从小假装成江湖人士教我武功。我希望从不认识你们,一切也都没发生过。
他抬手阻止住对方即将开口的趋势,不用解释,也不需要道歉。我现在想去看看他。
沈琛张了张口,终究还是没发出声音。
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江屿在一只脚迈上冰面之时回过头来,你跟我大哥,是什么关系?
沈琛听到这个问句,下意识的动作是错开目光,我刚说过了是
我要听的不是这个。江屿反问,这世上有知遇之恩的关系实在太多,可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对对方唯命是从,甚至会亲自将尸体保放在山洞中,等待着其他可行之法。
我问的并不是别人眼中你们的关系,而是在你心里,你把他看成什么?
沈琛的神情在那瞬间有些空白,彻底不知如何回答,似是从没有人问过他类似的问题。以至于所有的情绪都埋藏在心里,甚至连自己都没意识到,更别提说给他人听。
我知道了。江屿看着他的表情,轻声回应着,那你要一直等他吗?
沉寂片刻,他又问着,你能告诉我,在看到他的尸体后,你是什么感觉吗?
第72章
我想让他活过来, 我想把曾经害过他的人全部偿还回去。沈琛注视着冰面,缓声说,但有时候,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江屿此刻已经站在冰面上行走了一大段距离, 马上就要能伸手触到棺木。
需要我回避吗?沈琛问着,你需要单独的时间吗。
江屿轻点了点头。
他对着棺木注视良久,却忽然发现自己其实并不需要沈琛回避。
他只是将心底的话想了一遍, 并没有说出来。
他想到从小到大两个人亲密的交情,想到对方在朝堂上毅然替自己解围, 决定要自己出征北疆的时刻。
也想到自己每次提起旧事之时,对方闪躲的眼神。
其实我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怪你。江屿忽然低头说着,我也希望你能活着。
他将手搭在棺木边缘试图打开,却又有些矛盾冲突。他害怕看见对方完好无损的尸体, 就仿佛一切都与多年前一般,对方只是在某个午后困倦小憩了一会。
他同样害怕看见对方的尸体腐烂而狰狞,就像当时萧向翎发现自己的尸体一般。
沈琛只说:他希望那人能活下来。
江屿知道,萧向翎的执念要深重得更多。
他深吸一口气, 终于将沉重的棺木拉开。
眼前的景象令他瞬间呆愣在原地。
没有保存良好的尸体, 也没有腐烂不堪的尸体。
这是口空棺。
萧向翎也感受到了那股强烈的推力, 随着巨大的震响, 他与江屿被迫分开片刻,但随后身后便有人靠了上来。
他下意识伸出手想把对方拉过来,却被那人有意无意地躲开。
两个人继续向前走。
前方忽然出现一个略为锋锐的弧度转弯, 萧向翎的步子在那之前不易察觉地停顿片刻,随即仿若无事地向前走去,微微偏头对身后的人说,跟紧我。
身后的人点点头, 后脑蹭过萧向翎的背部。
萧向翎率先从拐角处走到另一边,而在隐秘的暗处,他无声将怀中的匕首掏出来握在手中,随后在狭窄的通道中快速转过身来,径直将匕首向另一边刺过去。
可并不像意料之中一般,有着刀刃没入身体的闷响。他只感觉到手臂一麻,等到他将匕首向回拽的时候,却惊恐地发现另一端仿佛插在了坚硬的岩壁中一般,无法向回拖动分毫。
下一瞬,一股巨大的拉力从刀刃的另一端传来,他有几分狼狈地被拽出去,随后被自己手中的匕首抵上了喉咙。
萧向翎的眼神在暗处看着他,仿佛要迸出火来,那蓄势待发的气压像极了嗜血的野狼,让人下意识生发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