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向翎没说话,却是用双臂把人圈起来,有几分占有感极强的意味。
这才发现,江屿身上的温度有些不正常的高,隔着一层衣料贴近身体才察觉,对方浑身还有丝不易察觉的抖。
江屿?萧向翎轻声唤着。
江屿紧锁着眉,张了张口却没发出声音,随着动作又有几缕艳红的血丝从干裂的嘴角淌下来,大多是之前嘴里用牙咬坏的伤口,此刻却显得有些惨烈。
他睁开的眼中泛着红血丝,一向清冷而淡漠的眸子此时隐匿着一层汹涌,似是极力压抑着眸中异常而炽烈的欲.望。
萧向翎低下头去吻他的眼,却被他刻意偏头避开,幅度极小,几乎很难被人感受到。
怎么了?
江屿直视着对方的眸光,依旧没说话,缓慢伸出手搭上对方的肩,然后以极其微弱的力气朝自己的方向按着。
萧向翎极其顺从地就着他的力度向前低着身子,直到两人唇角再次相碰。
江屿接吻向来喜欢用牙齿,每次都要在对方唇上碾磨一番才肯作罢,萧向翎也不急,被咬住也不躲,大有一番任其为所欲为的意思。
但实际上这并不算是一次接吻,只是互相交换着赤裸的血腥气,更像是苟延残喘中的抵死缠绵,任由念想与理智共同溺于深海,每个肆意的人都难逃其咎。
我难受。江屿又将这句话说了一遍,嘴里的热气尽数打在对方耳侧,带着说不清的蛊惑与堕落。
想
神智灰烟般崩离溃散,只余下满地零散而不堪的残骸。
江屿的反应已经明显到可以隔着衣料看出来,萧向翎也刹那间明白了江屿的异样来自于何处。
他的神色霎时变得冰冷,眉宇间充斥着遮掩不住的煞气。
他们敢给你用这种药?他咬牙说着。
江屿现在丝毫不关心萧向翎说的是什么药,只是本能性地轻微动着,口中的气息重而灼热。
他能听见对方说话,混沌的意识却无法理解那些话的含义。他感觉自己就是在热潮里涌动的舟,而对方的温度是他唯一的靠岸点。
现在不行。
他从颅内的震鸣声中竭力分辨出这样一句话。他只能听见这四个字,却听不见对方的语气,那按捺克制到嗓音低哑,却依旧沉着而稳重的语气。
为什么不行?
他的手在对方腰间探索着,却被萧向翎用力一把按在原处。
他皱着眉低低嘟囔一句,不像是什么好话。
你现在状态太危险,会受伤。
这句话太长,江屿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等稍微意识到的时候,却感觉自己的腰带一松。伴随着扣子松开的一声轻微脆响,有什么东西顺着腰间探入,所过之处皆引起一阵失神的颤栗。
别怕。那声音依旧哑着,伴随着略微粗重的气息。
我帮你。
第59章
江屿再醒过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正午。意识缓慢回到脑海中, 他听到微弱的火苗声音,感受到身上盖着一层厚重的裘衣,身体四周传来令人舒适的暖意。
但身体却酸乏沉重得很, 仿佛在沙漠里跑上一天一夜,连睁开眼睛,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他仿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但萧向翎仿佛知道他醒了一般, 递了一碗温水到他嘴边,就着人躺着的姿势喂他服下。
干哑的喉咙这才有了些许潮意,江屿费力地睁开眼, 看清了周围的事物。
几乎是瞥了一眼,他就立刻认出这是在哪。
这是刚梦见的地方。
他们曾一起来过的不归山石洞。
江屿想问两人为什么会到这里, 开了口却说不出话来。
先别说话。萧向翎用指尖拭去他嘴角的水迹, 解释道, 这是不归山, 离之前的位置最近,等你身体恢复些我们便回去。
江屿稍微一愣,眸子中闪过一丝复杂的莫名情绪。
之后有什么打算, 等身体恢复好了再想。萧向翎仿佛看穿他心中所虑, 语气强硬, 现在先休息。
江屿嘴角有些费力地勾了勾,破天荒地没有反抗。
他们只是极其安静地靠在那里。在江屿印象中, 两人难得有这样什么湖也不需要说的时候。纵使他再清楚不过,这不过是一种虚伪的放松假象, 就在之后的不久,会有无数难以纾解的问题纷至沓来。他们拥有的,只是现在而已。
他躺靠在石塌上,从下往上的角度观察着对方, 而萧向翎也在回视着他。
他从没如此近距离光明正大地打量过别人,曾经大多数时候萧向翎戴着面具,他只能看清那面部冷硬而棱角分明的骨型,却很少这样看过他五官的细节。
浓眉、极其高挺的鼻骨、薄唇,是一副无论走到哪都不会被挑剔的标准模样。
只是内侧的眉尖生得略微下压,看上去总给人几分严厉与不近人情的印象。
他忽然对这个场景有着莫名的熟悉感,像是彻底的情景复现,不过两个人调换了一下位置。
在很遥远的记忆中,他把那烧伤的孩子捡回来的时候,对方躺卧在石塌上,身体老实一动不动,眼睛却像长在自己身上一般盯着走。
当时只觉得是小孩子不懂事,对周围的一切有着微妙的兴趣。但后来但凡仔细想想,都能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
充满着纯粹、真挚,与小孩子不加掩饰的炽热喜欢。
只是那目光实在过于炽热与直白,直白到他很久之后才看得懂。
萧向翎有着他见过最纯粹的目光,其中不夹杂任何私欲与恐惧,在他们对视的时候,江屿只能看见其中倒映出自己的脸。
在他们之前相处的过程中,那目光实则出现过很多次,只是被他有意无意地略过忽视。
在他教对方练剑挑剑的时候,告诉他含思草名字的时候,包括对方习惯性地跟在自己身后小半步的时候。
我想起来一些东西。江屿忽然低声说着。
萧向翎遽然转过头来看他,握住他指尖的手也无意识攥紧,干净的眸子出现了一瞬间的裂纹。
但他将这情绪隐藏得很好,转瞬间便自然收敛了微表情,若无其事地问了句想起来什么?
之前我们的一些事情。
他脸上在笑,表情却依旧有些苍白。
萧向翎再也无法伪装得对之前的事毫不关心,若是有可能,他希望江屿能够想起所有的事情。让江屿知道他们的交集与渊源在很久以前就已经牢牢地绑在一起,山石不可摧,利剑不可断。
如果有可能,他不想让这许多情意都只由自己一个人记住、承担。
但另一方面,他又舍不得让江屿想起来。
无论如何,他们那时并没有一个完好的结果。他完全可以独自承重,让江屿对两人间的记忆只有这段时间的相识与相知。
但是对方现在说,他想起来了。
你想起什么了?萧向翎极力压低声音,以此来掩饰自己嗓音的不稳。
只有一点。江屿轻声笑着,以前一直是在做梦,但是现在想起来一些。
萧向翎有一点所料没错,之前的记忆并不令人愉悦,江屿若是想起来将是一件十分残忍的事情。
江屿只彻底想起来一件事,就是那出现在梦魇中最频繁的片段。
他终于想起来自己之前是怎么死的。
他这段时间经常梦见一些之前的片段,都是一些零碎的往事。不知是不是日有所想夜有所梦的缘故,他总能注意到萧向翎看他的眼神,那种不加掩饰的爱慕与喜欢。
他以为是萧向翎先由于知遇之恩爱慕上自己,而后两人便日久生情,顺理成章。
但他没想到的是,自己于对方的感情从就没有一直以为的那般单纯。
远在对方意识到内心的萌动之前。
你能看见人们所畏惧的东西,那你告诉我,你在我眼睛里看到什么?坐在江屿对面那白发老者笑说。
只是他生得狐眼吊梢眉,笑时候看上去总有些不怀好意的意味。
江屿仅是扫了他一眼,本没有与他对话的意思,但却又不知忽然想到什么,嗤笑道,说得好像我想要看见似的。
江屿的嘴角虽是向旁边伸展的,但面色却没有血色得很,整个人看上去像是身在病中一般,虚弱且缺乏生机。
就在他说话的时候,心脏还持续传来无法忽视的疼痛,让他的声音都不由得放轻了许多。
之前我提醒你,你却不听,还叫我别打扰你们两个。现在反正你也快死了,有些话我还是要跟你说。那人话音停了停,抬头瞥向江屿的脸色,他心悦你我能理解,但除了相貌,你究竟心悦他哪点?
你这个人啊江屿微侧了眸子,轻声说着,除了审美精准,还能看出点什么?
快死的人,不跟你一般见识。对方半开玩笑,但是江屿,你当真全然不打算告诉他?这件事的另一种解决方法
江屿微抬了手,摇头。浓密狭长的睫毛便顺着这个神情轻垂下来,轻微颤动的幅度竟显得有些落寞。
不必再提此事了,我心里自有打算。
你那白发老者沉默许久,却终究没再说什么。
江屿那执拗又说一不二的性子,他也了解得很。
其实你刚刚有句话不妥。江屿忽然说着,他并不心悦于我。
他眼中有些通明的怅然,那无所谓又无可奈何的情绪恰到好处地收在眼底,让人连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
他对我有崇敬,有感激,有习惯,有
他动作极小地摇了摇头,但唯独不是喜欢。
能见他人不见之人不可动凡心,这是这老者早就对他说过的话,也是他一直有所准备的心理预期。
他没法违抗身体的负面反应,却也做不到缘此放弃。
这所谓的异能实则是很痛苦的一件事,每当他与人对视之时,总会无法避免地看见他不想看到的东西。他无法像正常人一样与人仿若无事地交往,有很长一段时间他甚至对外界的一切事物充满淡漠,无论看见什么,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他不在乎自己看到些什么,不在乎那些人,不在乎自己内心的想法,甚至不在乎萧向翎是否喜欢他。
仅是喜欢与他待在一起而已。
想起来我们之前我教你练过剑。江屿眸中神色难辨,像是在回忆着梦中之景,又像是单纯地就着空虚的回忆复述。
你喜欢看着我,我也喜欢
江屿。萧向翎忽然打断。
他眸子很深,其中依旧夹杂着许多江屿难以看懂的复杂情绪。
但他说,你不用强迫自己想起来。
嗯?江屿一愣。
你不需要给自己任何压力,我喜欢你,不只是因为之前的事情。他顿了顿,如果之前的事会让你烦心,那我希望你永远都不要想起来。那些事情,再也不要经历第二次。
永远都不要想起来。
如此,过往的记忆、欲念与情愫,重得不堪的事件便全部压在一个人的肩上,无论如何都不是一件公平的筹码。
但他要江屿永远不要想起来。
江屿低头轻笑,在这个时候,他似乎并不似往日那般机关算尽地聪明。他摇了摇头,仿佛根本没听懂对方话中的未尽之意。
不是的。他轻声说着。
想起任何事都不会令我烦心,因为实际上我在大多时候都是对一切无所谓的,麻木得甚至不想感知到周围的事物,包括痛苦。无论是之前,还是现在。
他用食指在唇上比了下,示意对方先别插话。
声音极低,像是浸在棉中的絮语。
直到遇见你。
第60章
皇宫内的血腥味极重。
江淇坐在龙椅上, 而那道长则站在他一旁。殿下跪着一个黑衣侍从,手中托着一个银质托盘,而其中的银碗则盛满了黏糊的血肉残渣, 像是把一块肉用巨斧砸碎,再将提取物随意丢进碗里。
这整个大殿浓重得令人作呕的气味,便是从这其中传出来的。
启禀陛下, 道长。这是用三个青壮年心脏捣碎的血肉泥,三人皆身体健朗,阳气旺盛。跪在地上那黑衣人闷闷地说。
而那殿上二人神色却截然不同。
江淇面色苍白, 皱眉极力遏制着什么,似乎立刻就要干呕出来;而道长眸中却透露出某种贪婪而满足的魇光。
道长走到那碗肉泥面前, 若是仔细看, 不难发现他的脚步照平时还要快上几分。他将脖鼻子凑近那团血红色状物, 闭上眼吸了吸气, 随即微眯了眼睛,说道,不错, 味道是好的。
说着又看向江淇, 那狭窄的瞳孔在暗处眯着, 刹那间竟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意味。
那那便听大师的。江淇强忍住呕吐的欲望,面色愈发惨白, 去把夏爱卿叫过来吧。
那黑衣人闻声将托盘放在一旁,躬身退下。
陛下, 为君者应仁,却从不可心软。那道士朝回走来,轻声说着,从古至今任何一位英明的帝王, 无论是登基,还是即位后的稳固帝位,都免不得见血。要成就名垂青史的伟业,总需得有人牺牲才行。
江淇脸色还不太好,但终究是把目光移开。
那道士继续劝着,先皇后为了让当时的太子殿下登基,为了自己当上皇太后,可弃任何情意忠义于不顾;江驰滨为了坐上这把龙椅,连射杀亲兄弟的事情都能做得出来;就连先皇登基之后,不也是手里沾满了对立党羽的鲜血?
他不屑一笑,哪有君王会在抉择时将仁爱放在第一位?殿下若想成就伟业,手上要沾的血可比这要多得多。
门轰地一声被打开,刚刚那位黑衣士兵再次跪在地面上,神情出现了罕见的紧张。
陛下道长!他语气慌乱,夏大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