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感没感觉马车忽然轻了好多?上车前行后,一人疑惑问道。
好像是有点,再下去看看?
操!看到车上的景象,他们不由得爆了粗口。
只见本是包围严实的粮草后方,竟是漏了个极大的缺口,而此时车内已经空无一人,一段绳子就光明正大地搭在马车边缘,仿佛对他们赤裸裸的挑衅。
她一个姑娘肯定没跑远,现在赶快追。要是把人丢了,咱俩小命都别想要了!
江屿二人意图进宫,无法继续带着那位姑娘。正巧她说她在京城有亲信可以投靠,他们便在酒馆不远处分道扬镳。
江屿自是注意到忽然张贴到大街小巷的那些画像,便干脆在路边买了个斗笠,将前沿压低,微低着头走路。
他们绕开喧闹的街巷,打算寻个人迹稀少的偏巷进宫。
然而就在他们经过偏巷的树林下时,忽然有一只鸟从树上疾冲而下,稳稳地落在江屿肩上。
它的腿上还捆着一小卷信纸,随着它的翅膀张合,一股极为熟悉的异香传来。
江屿心下一颤,这正是沈琛为他留下香料的味道,而如此看来,此信绝大概率是沈琛所写。
他将信纸打开,只见里面还卷着一条极小的香料,信纸上仅有几个字
望山角西南。
沈琛为他留下的香料都只能供一次使用,如今信纸中夹带了香料,明显是预料到江屿会再次同他联系。
望山。萧向翎皱眉,此处如何?
很大的可能性是,太子的尸体在那。江屿抬头,他有条件要和我们谈。
自从那晚过后,萧向翎多少对沈琛有些敌意,语气也略微生硬些,他有什么条件能谈。
当年的事情毕竟未被证实,我也没听过他亲口的解释,况且他教我习剑多年,也算得上半个老师。江屿劝道,既然他特意传信给我,就必定是有事要谈。
那你要去望山?
我不去。江屿微挑了眉,你回北疆顺路过望山,或是可以替我去看看。
那你呢,进宫之后你打算如何?
江淇本来的打算定是在路上把我解决掉,而一旦我进了城,他就必会有所顾忌,暂时不会有明显的举动。现在最大的不确定性在于夏之行,顾渊好久没了音讯,也要去探探情况我不得不回去。
在大路没堵到你,江淇一定已经知道你看穿了他安插的眼线,杨广这枚棋子没法再用,他也会对你加强防备。萧向翎转头说道,你要多加小心,有任何事传信给我。
他忽然走上前来,低头轻吻江屿的眉心,蜻蜓点水般一触即分,笑道,若是需要,我与北疆军马,随时听候殿下调遣。
你胆子不小。江屿半开玩笑,想带兵反了?
我本就无意于整天带兵与北寇你退我进地周旋。萧向翎轻笑,纵使是提携玉龙为君死,也要看从的是哪个君。
数十天没回府中,庭院中依旧与走时别无二致,看得出每天有人打扫。
江屿轻轻推开门,一眼便看见站在桌案前的顾渊。他正在擦拭去上面浮着的一层清灰,同时将笔墨归回原位。
顾渊?
殿下!顾渊猛地转过头来,眼中的惊诧之意溢于言表,他忙块跑过来江屿身上扫视两圈,见没受伤,也没枯瘦,这才微微放心了些。
江屿将对方的意外神色看在眼里,回身将门关上,低声问道,最近京城发生什么要紧事,为何不给我书信?
殿下,您走后府上四周都被江淇派人围起来了,书信根本传不出去。这段时间江淇加大力度向中央收兵权,甚至是还有些明显不合理的新政,下圣旨宛若儿戏。顾渊压低声音说道,朝廷中很多大臣不满,上书觐见却几乎全被打回,而夏大人最近也的确奇怪得很,对江淇的想法几乎是百依百顺。
他深吸口气,继续说道,这两天江淇忽然将府上围住,连我也不准进出,我还以为他对您也
他的确是想要我的命。江屿说着,声音却依旧显得随意,所以别掉以轻心。
江淇目前最多是趁我不在,做做表面文章,他还以为我回不来了。
江屿在桌案前坐下,目光自然而然地搭在那短剑和方帕上,如今见我毫发无损地回来,或是早就把府上围着的卫兵撤了,毕竟他没有什么正当的理由来针对我。
对了,正好我也有事找他。江屿忽然站起身来,备马,去江淇那。
第54章
江屿到江淇书房之时, 夏之行和那名道士也在。
他未待人通报完便大步走进去。若不是此地是皇上批奏折的书房,倒会让人觉得他是来兴师问罪的。然而他脸上却偏偏挂着那习惯性的笑意,又显得温和而通晓礼数。
夏之行自他进来起便直勾勾地看向他, 一直到江屿在一旁大大方方地坐下身,随后微微皱了皱眉。
江淇见江屿完好无损地坐在自己面前,心下有几分不易察觉的不安, 七弟此行出师大捷,剿灭一支敌军,朕甚是欣慰。这些日子便在府上好好休养, 有什么想要的尽管跟朕提。
想要什么江屿似是认真思索片刻,随即转头笑道, 若是能将功折罪, 臣弟已是感激万分, 万万不敢邀功请赏。
江淇干笑几声, 脸色有些挂不住,微微偏头看向夏之行。
但思来想去,臣弟却无论如何弄不清究竟哪里做得不对, 犯了哪条律令?以至于我走后府上要四面围堵戒备森严, 连只信鸽都插翅难飞;而京城内又为何会出现我的画像, 让全城百姓一同寻找?
江屿轻声一笑,皇兄若是思念臣弟, 我这就坐在你面前,哪有将画像张贴出去劝我回来的道理?
七弟误会了。江淇语气生硬, 在你府上安插士兵是为保护之名,前些日子的凶杀案件你也不是不知晓。何必如此揣测朕的心思,着实让朕寒心呐。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极小幅度地朝夏之行瞥了一眼, 动作之细微,若不仔细看根本观察不到。
看来是臣弟妄测了。江屿得到答案后并未深究,点到即止,出征十余日未曾相见,皇兄和夏大人身体可还安好?
他目光在江淇身上扫视一周,皇兄龙体金贵,看上去也是容光焕发,定是身体无恙,那不知夏大人最近身体可有不适?
在外人看不见的地方,江淇不自觉地攥紧了手掌,他完全没料想到江屿不仅身体完好地回来,还对很多细枝末节有着近乎敏锐的直觉,远比他想象中的要难缠许多。
江屿表面上随意地靠在椅背上,实则一直在暗中观察夏之行的反应。只见在良久的沉默后,对方竟是缓缓点了点头。
该问的该看的都过了一通,江屿便未再久留,向如释重负的江淇行了个礼,转身向外走去。
刚刚走到门口,却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笑道,刚刚心情急切,忘记答谢皇兄的良苦用心,最近皇城凶险,府邸周围的确应当派兵强加把守。
江淇只觉这句话违和得很,却又说不上具体是哪里不对。正想开口回复,却忽然又听对方开口。
自然,府邸周围的卫兵们,我也会挨个感谢的。
他猛地抬头看向江屿,只见对方嘴角露着散漫而随意的笑。而那一向低垂而淡漠的眉眼中,竟是闪着一抹极为自信与凌厉的光。
江屿走后,一个身材高瘦的长胡子男子从屏风后走出,面色忧虑。
大师,江屿他怕是已经看出什么了,况且他又是如何从那么多便装刺客手下逃出生天,毫发无损地独自回到京城?这可
未必。
什么未必?
江屿独身一人回来,但并不代表整个回程路中都是独自一人。道士说道,至于他具体的回程路线,便只能听杨广那边的消息了。
话音刚落,便有人送一封信进来,双手呈上道,启禀陛下,有来自北疆的书信,说要亲自送到陛下手上。
那道士接过信纸,打开念给江淇听。
江屿在军营中谎报行程,大路上的士兵埋伏一天一夜,连他的影子都没看见。他与萧向翎一同离开军营,二人或是一起出发。
念此,那道士声音顿了顿,有些讶异地挑眉,杨广说,萧向翎之前还将排查传信眼线的任务交给了他,他随便抓了个人伪装,也并未被发现怀疑。如今恰巧萧向翎不在军营,若是想采取行动,此为极佳的时机。
他收起信纸,在火上将其烧为灰烬,笑道,如今萧向翎不仅让杨广查人,还允许他向京城传来密信,看来是无论如何都没怀疑到杨广头上来,看来我们之前所做的准备都极其有效。
他话音一顿,随即用十分耐人寻味的口气道,只是萧向翎会在这个时间点丢下北疆军队,护江屿回程,是我着实没想到的。
江淇不屑地哼笑一声,宫中早就有他们二人不干不净的传闻,如此看来也并非空穴来风。江屿离京不过十余天,便能勾得萧向翎死心塌地地跟他回来,也真是本事了得。
一同回程,却不代表死心塌地。那道士劝道,江屿是非除不可,但萧向翎此人若是能收拢到我们这边,可是比直接杀掉要有用得多。使用离间计,令他与江屿关系破裂,助我们一臂之力,乃是上策;让其在北疆安心镇守,给他俸禄加身,再赐他美眷安家,乃是中策;若是他都不从,便只能以江屿为饵要挟他归还将军兵符,将他引至京城,再与江屿一同杀之。但此计于我们也损失极大,是万不得已的下下策。
好。江淇听此法甚是合理,便起身拱手道,朕以为此法合理,就劳烦大师实行此事了。
就在这时,二人身后忽然传出一声极大的响动,江淇回头一看,只见刚刚一直站在原地的夏之行竟是像受到不小的惊吓一般,仓促向后退了好几步,一直撞到身后的屏风上才堪堪稳住身形。
江淇吓了一大跳,霎时有些语无伦次,大师这又是怎么回事,我们刚刚说的话
殿下莫急,他并没有听见。道士走到夏之行身侧,看了看他耳后皮肉内的蛊虫,只是由于蛊虫太久没吸到血,所以夏大人可能会有一些不舒服的感觉。我已经叫人将符合条件的女子捉回来,约莫这两天便可以到达。待蛊虫喝了她心头血后,夏大人便会好受得多。
那若蛊虫一直吸不到合适的血,又该怎样?
那道士回过头来,朝江淇露出一个诡异而阴恻恻的笑容,把江淇吓得浑身一激灵。
那夏大人的神智自会逐渐清醒过来。他的表情颇为遗憾,只是这蛊虫能进不能出,在神智清醒过来之时,便是中蛊之人撒手人寰之时。
望山上。
此处是个极为偏僻的地方,气候严寒,即使是七八月份也是被冰雪覆盖,入目所及皆是一片无暇的雪白。半山腰处有一片极大的冰湖,仿佛冰雪中镶嵌的一面银镜。
萧向翎来到约定好的西南山角,却并未见到此处有人居住亦或经过的痕迹。
他正欲向前继续行走查看,却忽然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危机感,与此同时后颈一凉,但刹那间他已经凭借身体本能向前窜出,腰间的玄色重剑也在此时出鞘。
他猛地回身,看都没看地将重剑朝眼前一挡。重剑摩擦相撞的刺耳声音响起,宛如尖牙碾磨过砂石,听得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对面那人周身黑衣,把脸也遮去大半。刚刚交手后他便立刻撤回,眼神紧紧盯住对方,并未再轻举妄动。他暗中将右手虎口在衣侧轻微一蹭,上面已经便是血迹。
他的剑术水平自己再清楚不过,全天下能与他相提并论的人一只手也数得过来。
眼前之人的面容他完全没有印象,但对方仅仅是仓促间回身挡的一剑,便能与他十成十的攻势不相上下,甚至更胜一筹。对方的真正实力更是深不可测。
他本是来这等江屿,并不想与如此难缠的人牵扯上关系,眸光一冷正要开口询问,不想对面那高大冷峻的人却率先开了口。
你是沈琛?
沈琛将眉关锁得更紧,他从未将自己在此处的消息,告诉除江屿之外的任何人。另外他也料到,太子尸身一事对江屿来说极其重要,不到万不得已定不会叫他人代替前来。
江屿如今在京城脱不开身,有什么事情想对他说,我来转述。萧向翎从前襟拿出一块蜿蜒着血色的玉石,正是江屿随身佩戴的那块。
沈琛纠结良久,还是忍不住问道,江屿为何自己不来,你又是他什么人?
萧向翎对沈琛印象本就不算好,而今态度也有些冷淡。他并未直接回答对方的问题,而是朝四周打量一圈,七殿下回宫不久,要事繁忙,我今日也没多少清闲时间,沈公子有什么事快说吧。
沈琛的确找江屿有事,而且是有求于人的事。
毕竟来人带着江屿随身戴的玉佩,他便也没能说什么,说了句请跟我往这边走,便转身向半山腰的冰湖处走去。
沈琛比萧向翎想象中的谨慎得很,书信中提到望山西南角,而太子尸身真正的藏匿地点,却在东边半山腰处的冰湖旁。
这里积雪深厚,气温极低,沈琛拨开湖边一处及腰高的积雪,露出下面的棺体。
这就是太子殿下的尸身。沈琛将地上的棺指给萧向翎看。
那是个四周透明的棺材,而太子则闭眼躺在中间。四周摆满各种药草,大抵都是为了保存尸体之用。
馆内的人依旧穿着平日里最常穿的儒雅白衣,在透明的棺中更显得纤尘不染。刹那间给人种错觉,仿佛棺内之人只是暂时睡过去,除了面色苍白些,甚至与生人并无太大差异。
沈公子给我看这个是为何意?
无论是我,还是七殿下江屿,对太子殿下都是一样的护之心切。我曾经与他说好,我负责保存太子的尸体,而他会为太子殿下寻得一物。此次给他书信,无非是为了证明尸身确实被我完好保存着,所以他也能放心将那物交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