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如翡觉得,简直是哔了狗了!
她就出了趟门的功夫,怎么就成这样了?!
绿袖还在请罪:“是奴婢该死,奴婢煎药的时候不该打盹,烧了少夫人您的扇子,少夫人您放心,明天奴婢就去买一把一模一样的赔给您,至于您被风吹走的衣裳,奴婢……”
戚如翡满脸烦躁打断绿袖的话:“行了,没了就没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起来。”
沈琢靠在妆奁台上,虚咳一声:“此事归根究底,还是由我而起,阿翡,衣裳和扇子,明日我让人重新再给你置办一套。”
“大可不必!”戚如翡转头看向绿袖:“我要沐浴,把你的衣裳借我一套。”
“好,奴婢这……”绿袖答应的话正要说出口时,见沈琢突然看过来,绿袖突然就想起,上次孟辛说,他莫名得罪沈琢一事。
绿袖立刻改口:“奴婢换洗的衣裳堆着还没洗。”
戚如翡一脸狐疑看着绿袖。
她一向都将自己收拾的很干净整洁,看着不像是个堆着衣裳不洗的!
但转念一想,也正常,毕竟姑娘家,总有不方便洗的时候。
她不行,换个人就好了。
戚如翡道:“那你帮我问问其他人,看她们谁有,借我一套。”
沈琢眸光微闪。
绿袖从善如流答:“少夫人,您个子高挑,奴婢们的衣裳,您怕是穿不上。”
戚如翡:“……”
沈琢适时开口:“我有两身夏衣,还未穿过,阿翡不如穿我的?”
别无选择的戚如翡,只能拿了沈琢的衣裳,去净室沐浴。
见戚如翡进了净室后,一直靠在妆奁台上的沈琢,这才不着痕迹松了口气,立刻转身托住妆奁台一角。
如果戚如翡刚才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这妆奁台有一条腿短了一截。
下午看到戚如翡回府后,绿袖便心知不好,立刻去找了焚化的小厮。
但她去迟了半步。
戚如翡的衣裳蒲扇等物,已经被烧了,而这个妆奁台,也被劈了一刀。
刚才妆奁台被抬进来的时候,沈琢眼尖发现了这一点。
所以在小厮放下时,他佯装不经意靠过去,实则是为了扶住,避免被戚如翡看出端倪。
绿袖立刻找了石片,垫住妆奁台的一角,确保妆奁台不会倒。
做完这一切,她才转身道:“属下已命人去找木匠了,让他重新再做个一模一样的妆奁台,三天之内应该能完工。”
这才是沈琢用绿袖的原因——
绿袖心细如发,且能随机应变,不像孟辛那个死脑筋,今夜若非是她,戚如翡这一关,他定然过不了。
沈琢轻轻颔首:“今夜这事你做的很好,我允你一件事,想好了来告诉我。”
绿袖猛地抬头,满脸惊愕看着沈琢。
但旋即又反应过来,这样是大不敬,立刻垂首道:“多谢公子。”
沈琢挥手示意绿袖退下,自己独身立在窗前。
窗外灯影憧憧,黛青色的苍穹上,挂着伶仃星子。
沈琢在想以后。
今日他本以为,戚如翡已经离开了,所以才做了断舍离,却万万没想到,戚如翡竟然会去而复返,又于这场刺杀之中救了他。
经此一事,沈琢后悔了——
他不愿意放戚如翡离开了。
可他知道戚如翡的性格,柳柳大仇已报,她定然是要走的。
他要用什么办法才能留下她?!
沈琢正想的出神时,身后突然传来窸窣脚步声。
他回头,便见戚如翡从屏风后面出来,素净的脸上还带着沐浴后的绯色。
沈琢的衣裳,对戚如翡来有些宽大,戚如翡便将袍摆的前后襟,全都撩起来掖在腰上,又将袖子挽到胳膊肘,露出白净纤细的手腕,整个人看着飒爽不羁。
戚如翡出来,见沈琢立在窗边,便随口问了句:“又在想你娘了?”
沈琢一愣。
戚如翡坐到榻上,抓起一把扇子,虎虎生风扇起来:“你下午昏睡的时候,一直在叫娘,话说府里现在这位,不是你亲娘啊?”
嫁进相府之前,钱嬷嬷其实有同戚如翡说过相府的人丁关系。
但当时,戚如翡想着,她是来找沈琢报仇的,又不是真来给他当媳妇儿的,便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压根没往心里去。直到今天众人走了之后,她才想起这一茬。
沈琢眼脸低垂。
这次,他没有像以前那般,说‘相府的事情有些复杂,阿翡若是想听的’之类的话,而是径自开了口:“嗯,我娘是我父亲的发妻,她是平妻。”
这个戚如翡知道。
男人嘛,有点小钱,有点小权,不是想换媳妇儿,就是想养一堆媳妇儿,叶城好多大户人家也这样。
沈琢道:“阿翡应该听说过,相府两位夫人相处,曾堪称后宅典范一事?”
戚如翡实诚摇头:“没有。”
她以为这个话题就此终止了,却不想,沈琢将果盘递过来,轻声道:“阿翡没听过也无碍,我说给阿翡说。”
戚如翡其实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但鉴于沈琢今晚似乎格外有倾诉欲,戚如翡也不好拒绝他,便接过果盘,当起了吃瓜群众。
“我娘是我父亲的原配,但他们之间的婚事,并非是情投意合,而是陛下赐婚所致。但据说,他们成婚之初,也过了一段琴瑟和鸣的日子,直到双亲皆亡的魏晚若来府里。”
戚如翡一听这个开头,就嗅到了烂俗话本子那味了,便只专注吃西瓜。
沈琢还在继续:“其中具体发生了什么,我并不知晓,但她来府里不过月余,我爹便以平妻之礼将她娶过门……
“嗯嗯嗯,然后呢?”
戚如翡吃着瓜,敷衍发问,实则已经猜到了后续,按照这种发展,接下来宅斗是没跑了。
毕竟那些烂俗话本子都这么写。
“她过门之后,和我娘相处的很好,两人之间亲如姐妹,外面人一度说她们是后宅相处典范。”
“嗯?!”跟话本子的走向不一样,戚如翡有点好奇:“然后呢?”
“然后,我就跟阿瑜相继出生了。”
“听着很和谐啊!”戚如翡就有点奇怪了:“照这样发展,你跟花孔雀关系应该很好,为什么会搞成现在这样?”
“因为我娘去世了。”说这话时,沈琢逆光而坐,让人瞧不见他的神色,但能感受到他身上浓浓的哀伤:“她去世之后,我就被送去梨川了。”
戚如翡顿觉手中的瓜不甜了,坐起来问:“你娘去世后,为什么要把你送走?”
这是个好问题。
沈琢身子微侧,眼睫下垂,半张瓷白的脸沐浴在灯晕里,将他脸上的失落难过,照的一览无余。
他轻轻摇头,语气里全是酸涩:“我不知道,他们说,这是我娘的遗愿。”
“他们?”
“我父亲和我母亲。”
沈琢垂眸,余光扫见戚如翡眉头紧蹙。他以为,她会说些安慰,或义愤填膺的话来,那样,他就可以……
却不想,戚如翡一张嘴,差点把他送走了。
因为戚如翡问:“你娘为什么要把你送走?”
沈琢:“……”
这是重点吗?!
这个时候,戚如翡不应该安慰他吗?她——
但对上戚如翡好奇的眼神,沈琢知道:在戚如翡那里,这个确实就是重点。
他只能极尽难过道:“我不知道。”
戚如翡又不说话了,她在思考。
沈琢一见她这样,眼皮猛地一跳。
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戚如翡开始思考,她这一思考,这个话题,说不定等会儿就歪到爪哇国了。
“阿……”
“我知道为什么了!”戚如翡激动的狠狠拍了沈琢一掌,称赞道:“你娘挺有远见啊!”
沈琢表情差点没崩住:“远见?!”
“是啊!”戚如翡头头是道给他分析:“人不常说么,有了后娘就有后爹,你娘定然是担心,她走了以后留你在华京她不放心,所以就让把你送走了啊!这是个多么有远见的决定啊!”
沈琢没有心疾。
但他觉得,要是再跟戚如翡说下去,他就该有心疾了。
他一晚上搁这儿又演又说的,最后竟然只换来一句——你娘挺有远见啊!
沈琢气不过,又垂死挣扎一下:“阿翡,我当时被送走的时候,只有七岁。”
“七岁咋啦?!我七岁的时候,都能跟寨子里的叔伯兄弟下山去打劫了!”戚如翡说完之后,立刻改口:“那什么,打猎打猎!”
沈琢:“……”
好了,现在死透了。
戚如翡觉得再聊下去,她土匪的身份,可能就兜不住了。
她迅速做了总结陈词:“你不就是娘早逝,爹不疼后娘不爱吗?这才哪儿到哪儿,你看看我,我连我爹娘是谁都不知道,胡打海摔长大,这不也没整天哼哼唧唧么?我这样说,你心里会不会好受点?”
沈琢心里没有好受,相反还有些发苦:他是来卖惨的,不是来比惨的。
但今晚他已经被戚如翡打死了,只能来日再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