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
    记忆中的哥哥，其实早就只有一道影子了，她根本就没有办法把老照片上的哥哥，和记忆中的拿到影子对上号。
    但她心中有个执念，就是寻找哥哥，寻找杀死父亲的凶手。
    如今，总算是找到了。
    可为什么……
    杀人凶手会是应许的父亲？
    应许的父亲，就是蝎子，是她父亲抓捕了一辈子的蝎子！
    罗静璇都不知道自己此刻应该用什么样的情绪来面对这一切，诚然，这一切都跟应许无关，蝎子是应天海，毒贩是应天海，杀死她父亲掳走并残害她哥哥的都是应天海，跟应许无关，可……真能分得这么清楚吗？
    她在心底分得这么清楚，其实就是一种开脱。
    如果她跟应许之间没有任何关系的话，她根本就不会去想应许是不是无辜，罪犯的孩子不是罪犯，但绝不影响受害者家属仇恨他们！
    可要她去仇恨应许，她真的……
    她恨！
    恨他为什么要是应天海的儿子！恨他为什么要跟她谈恋爱！恨他们为什么要相遇。
    可唯独，她没有办法仇恨应许。
    晋衡给沈初一发了条信息。
    没过多久，沈初一赶来，她重新拿了一个静心符给罗静璇。
    “她和应许灵魂相连，情感共通，所以快乐、愤怒、愧疚、悲伤，什么情绪都会加倍，一加一大于二，就像是两个情绪上都有问题的人，两人是无法抱团取暖的，他们只能更扩大那种低沉的情绪，谁都无法救赎谁，只能更加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沈初一道：“之前静璇的情绪那么激烈，就是因为应许那边也同样情绪激烈，他们两个人会互相影响，影响还很重。”
    沈初一把静心符给罗静璇贴身放好：“这个没办法阻断你们两个之间的情感联系，但能让你更冷静一些。”
    罗静璇抿着唇，缓缓点头。
    晋衡深吸口气，扶着罗静璇先坐下，然后慢慢地把所有事情都给说了一遍。
    罗静璇震惊，但仔细一想，又理所当然。
    在看了老师那边的核心案件资料之后，或许是因为老师把关键线索都已经列出来的缘故，她一下就看出来问题。
    当年被她父亲擒获伏法的人，并不是真正的蝎子，而真正的蝎子，借由当初的案件金蝉脱壳，彻底改头换面重新做人。
    看到这里，并不能说应天海就是蝎子。
    可是恰恰，当年杀害她父亲之后，她哥哥被凶手带走，而她哥哥却是在应天海的手中，被应天海当成救他儿子的工具人。
    即便如此，也不能说明应天海就是蝎子，毕竟可能是当初的凶手带走她哥哥后又给丢了，被应天海捡到呢？
    但是晋衡刚才说了老师提供的其他证据！
    老师是最先盯上应天海的，而后才发现应景就是罗希明，就更能验证老师之前的结论，应天海就是蝎子。
    这些很容易理解，罗静璇震惊过后，很快就能接受。
    晋衡沉默了一瞬，又说了应许的事情。
    罗静璇愣住。
    她的手微微颤抖，满眼都是不敢置信：“老师让应许……去当卧底？”
    晋衡：“这要看应许自己的理解和选择了。”
    罗静璇：“……”
    她的心情又开始激荡，无法自持。
    没有人比她更能明白应许此刻的心情。
    可她担心的是，应许压根儿就没有受过任何训练，他真的可以吗？
    他……会不会彻底倒向应天海，最终成为新的蝎子？
    晋衡深吸口气：“老师说，他相信应许可以做到。”
    罗静璇捂着脸，她现在心情很复杂，很乱。
    爱也不能爱，恨也恨不起，也控制不住对应许的担心，还有对哥哥的愧疚……
    哪怕再怎么说应许无辜，可应许都是应天海的儿子，她肚子里的，是应天海的孙子。
    应天海，杀了她的父亲啊！
    她怎么对得起父亲和哥哥？
    罗静璇捏着沈初一刚才给的静心符，捏了一遍又一边，她阻止自己去想那么多，终于又冷静了下来。
    晋衡抿唇，把老师打猜测和计划，跟罗静璇全盘托出。
    “在这道选择题中，你只能选择罗希明，如果接下来还有其他选择题，你都只能选择你哥罗希明，放弃应许，这就是应天海想要看到的。”
    晋衡说道，“甚至，还有其他安排……你，尽快准备。”
    大局为重。
    不用晋衡多说，罗静璇自己就非常明白这个道理。
    她只能强迫自己尽可能地放空，不要去想，什么都不想，就可以暂时逃避一下。
    手机上，之前应天海发过来的信息，晋衡已经帮她回复。
    文字措辞，全都是斟酌好的。
    但从这条回复上看，罗静璇显然是愤怒到极点，她恨应天海杀她父亲害她哥哥，哪怕应许是她男朋友，那又如何，应许还是应天海的儿子呢，你要杀就杀！但是敢动我哥哥试试！
    也就是说，罗静璇选择了罗希明。
    某处市郊民居。
    应天海把手机丢给应许看。
    “你看，谁都是这样，只会选择自己的家人。我能理解她的选择，你觉得呢？”
    此刻的应许，整个人潦草不堪，双眼通红，情绪显然不对劲。
    应许握着手机，看着那条信息，一言不发。
    然而这还没完，很快，针对应天海的通缉令就发了出来。
    应天海涉嫌20年前的一桩谋杀案，现在则涉及到一起绑架案，分毫未曾提到跟毒品有关的任何线索。
    应天海有自己的渠道，他建立那么多年的关系网络，可不是当摆设的。
    很快，他就得到消息。
    他们似乎并不认为他跟毒贩蝎子有什么关系。
    就只是因为应景就是罗希明，让他们怀疑他就是当年杀死罗静璇父亲的凶手！
    至于说杀人动机，很简单，他们认为应天海最初的目标是罗希明，他想要用罗希明来救应许。
    恰巧当时罗希明的父亲在，他肯定要阻拦而且他的身份是警察，凶手害怕暴露真实意图，在知道罗希明的父亲是警察之后，就故意用极其凶残的方式破坏罗父的尸体，伪装成仇杀的迹象，试图把误导警方的视线。
    警方的视线也的确被误导了，一直在找罗父可能的仇家，导致案子多年未破。
    如今，总算是找到凶手，就是应天海。
    内部得到的这些消息让应天海确实放松下来，每一条都说得通，警方现在就是认为他是当年杀死罗父的凶手，但并不觉得他是毒贩。
    这也合乎情理。
    毕竟他如今的履历，一切都清晰可查干干净净，跟毒贩沾不上半点儿关系，更跟蝎子没有任何联系。
    更何况，公安系统里都已经定性，蝎子早就死了，谁还会把他跟蝎子联系起来呢？
    通过自己的关系网得到消息的应天海，彻底放松下来。
    只是一个二十多年前的杀人犯而已，警方会尽力缉凶，但力度和广度上，绝对不会达到对待“蝎子”的程度！
    一天。
    两天。
    应许一言不发，不吃不喝。
    应天海脸色沉郁：“你还是不是我儿子？当年如果不是为了救你，我怎么会杀人，怎么会掳走罗希明？”
    “救我？”应许抬头看过去，“我倒是不知道，你是怎么救我的！”
    四魄的事情，他故作不知，他和静璇灵魂共享的事，他更一字都不能提。
    否则应天海一旦知道他把四魄还给罗希明，那应天海一定会毫不犹豫杀罗希明，也会怀疑，他没了四魄是怎么生存下来的！
    应天海叹了口气说道：“你不知道我不怪你。当年你病的很严重，有个道士说，得找个八字跟你相合的人，把你身上的病移到他身上，你就能好了。我找了一圈，只有罗希明符合，我才费尽心机绑架他，为此不得不杀了他父亲。而后，道士果然把你身上的病转移给他了，要不然，他过去这二十年的病痛，本该是你自己承受的！”
    灵魂补魄的事情应天海没提，当然也没提，如果罗希明死亡，使用罗希明四魄的应许就也会死亡这件事。
    否则应许知道他的命跟罗希明是绑定在一起的，那他就更无所畏惧。
    应天海：“最没资格责怪我的，就是你。”
    应许双眼通红：“对，没资格责怪你，本来该死的就是我。”
    应天海沉默。
    片刻之后，他冷声说道：“我不要求你现在立刻冷静，你自己学会用脑子思考问题。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可以杀了罗希明。”
    其实他根本不会杀罗希明，就是因为应许在用着罗希明的四魄，罗希明死，应许也必死。
    应许骤然抬头：“你干什么？你答应过我不动我哥的。”
    应天海：“罗希明废人一个，我本来也不想动他，但你实在不听话。我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儿子！”
    应许无力地道：“你以为我愿意当你儿子？”
    应天海：“那好啊，反正杀罗父，掳走罗希明的人是我，跟你没有关系。”
    “怎么可能跟我没关系！你是我爸！”应许的嗓子都裂了。
    应天海：“你还知道我是你爸。我们的父子关系，根本无法更改，你觉得，就算我现在放你回去，你跟罗静璇还有可能吗？”
    应许瞬间整个人都塌下来：“可……可静璇怀孕了，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