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桥无措地站在门口,久到酒店安保在监控里注意到他的身影,打内线电话询问段榆。
谢桥不知道杵了多久,像是有人听到他内心的声音,眼前的门忽然缓缓打开,段榆的身影映入眼帘。
柔顺的黑发,白皙的皮肤,总像是在邀请的、会说话的眼神,干净、漂亮、从不狼狈的段榆,温暖昏黄的光线从他背后扑来。
这样柔和的光芒刺激着眼睛,千言万语在谢桥喉咙里争先恐后地无声往外翻涌。
人的五官是相连的,肉眼看不到的东西,耳朵可以听见。嘴巴说不出的言语,会从眼睛里流露。
如果不可以拥抱的话,能不能为我拭去眼泪呢?
作者有话要说:
此时,在安保室看监控的富婆们: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棠梨煎雪 7瓶;cresc 4瓶;随风厌 1瓶;
第51章 这一章讲的是
眼泪很干脆地掉下来,在谢桥脸上留下一道浅浅的水痕,无声没入脚下厚实的地毯。
像在他体内疯狂寻找出口,充满攻击性的躁动情绪,在看见段榆的一刹那,通通化作了委屈。
到底是为什么呀?
段榆迅速打量了他一眼。
谢桥穿着正装,头发上撒着闪粉,做了很精致的造型,大约是有演出,匆匆跑来这里恐怕连经纪人也不知道。
《神秘泉》男主的戏量很多,文戏和武戏的比例几乎相互持平。段榆上午斗智下午斗勇,一天下来累得手都抬不起来,刚才保安打电话来说他门前可能有危险人物,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这又是怎么了?
狼狈的谢桥,眼圈潮湿通红,眼神固执。明明外面没下雨,却和落水狗一样可怜。
出什么事了吗?段榆问。
语气淡淡的。
认识谢桥这么久,也该对他时不时的抽风习以为常了。
谢桥没回答,只是紧紧盯着他。
段榆正要开口说点什么,只敞开一半的门猛地被谢桥推开,他的力气很大,段榆手搭在门边,手心被震得痛了一下。
段榆不想与他冲撞,反射性倒退几步。不等他揉揉手缓解痛感,谢桥便利用那几步的后退闯进来,反手甩上门,像一阵狂风向他裹挟。
段榆的手被谢桥用力握着,磕磕绊绊,被拉到了落地窗前。
谢桥指着窗外大声道:你要是讨厌我,让我从这跳下去,说一声我马上就跳下去了。你要是想吃我做的菜,我就不唱歌了,迟早有一天会变成厨神!但你不能像现在这样对我!
他吼得越大声,眼泪珠子就掉得越急,又可怜又委屈。
段榆气笑了:变成厨神?你打算花几年时间?有生之年吗?
几年又怎么样,我愿意!你可以随便折磨我,随便处理我给你的东西,但你不能送给别人。谢桥说,你不知道那个东西是有深意,万一让别人误会了怎么办?!
段榆挣开他的手,揉了揉手腕,抬眼看着他:我知道。
知道程允今晚要去参加一个晚会,他出发前还特地说过要戴上那只手镯。
知道他可能会碰上谢桥,谢桥看见手镯可能会误会。
段榆就想让他误会。
只是没想到他会逃了行程,跑到自己这里来叫嚣。为他跳楼,这种话也亏他敢说出口。
尚未经历生命之重,爱恨顶天,生死戏言张口就来。
轻浮得令人愤怒。
谢桥怔愣着没有说话,段榆继续说:我知道,知道才那么做的。然后呢,你想怎么样?
态度坦荡得令觉得自己占理的谢桥一时哑口无言。
能怎么办呢?
他的脸蛋白皙干净,脖颈纤细,脆弱得像是一只手就能折断。
真掰起劲儿来,段榆弄不过自己,但他怎么舍得?
谢桥沮丧地想,不可以打骂,撒娇又没用,他所谓的心意对段榆来说是没用的垃圾。
段榆从窗前走开,回到沙发边。
小几上摊着一本翻开的剧本,上面做满了各色的笔记,保安打电话给他前,他正在做明天的功课。
房间没开大灯,落地灯散发着柔和暖黄的光线,气氛静谧,给人一种美好和谐的错觉。
段榆背对着谢桥,轻轻地问:想明白了?
谢桥没有说话,段榆正要回头查看,听见后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下一秒,他被翻转过身。谢桥双手搭在他肩上,低下头,段榆以为他要吻自己,侧过脸躲避。
谢桥正好咬在他脸上。
真用力的那种。
段榆呆了一秒,随即火气上涌,一巴掌拍在他脸上。
你有病?!
谢桥看着他脸上的牙印,和泛着亮光的自己的口水,心中郁结顿时消散。
对!我有病!谢桥大声承认,我不仅会咬你,还要睡你的床,逼你吃我做的饭菜!
知道我送的礼物什么含义还要给别人,给就给了,别让我知道,不然我一定问他们要回来,告诉他们我在追你。
你觉得我坏,我就当坏人。他一副无赖的样子,你想怎么骂就骂好了,我现在已经没有心了,不会再被你伤害!
段榆抽了张纸用力擦脸,但是脸上湿热的感觉残留不走,闻言,他冷笑一声,脱口而出的话不受控制。
你这副深情的样子装给谁看?在一起的时候,你给过我什么掺杂真心的东西吗?那时候没有,现在更没必要。你是成年人,别玩小孩子撒娇要糖吃的那一套。
段榆胸膛起伏,指尖冰凉,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向心脏,以供它能剧烈地跳动。
他吝于说这样的话,觉得这样的想法自私,斤斤计较,没有风度,像是向别人乞讨怜爱。
他不需要怜爱,如果谢桥给不了,他不会勉强,静静离开。
但谢桥总在逼他,一步步踩进他的底线。
谢桥怔了一下,终于知道段榆的心结在哪了。
你你追我的那一个月,不是我想玩你,也不是耍你。我很久、很久以前喜欢上你,很久、很久之后才发现,我只是不敢相信你也刚好喜欢我。
太幸运了,让人不敢置信,要不断、不断地去确定,证明他的喜欢是真实的,不是大梦一场就能抹消痕迹的存在。
这种好事,像在做梦。
段榆扯了下唇角,做了一个月的梦?
谢桥沉默一会,小声说:三个月。
段榆:
我送你的礼物,你都不喜欢?谢桥又问,
段榆反问:你说的是骷髅头手链,还是绿帽子?你觉得我会喜欢哪一样?
我觉得挺好玩的,谢桥声音更小了,大约这段时间他真的成长了很多,终于意识到那些东西有多不讨人喜欢了,心虚地说,你很少笑,我只是想逗你高兴,没用对方法。
段榆一愣,缓缓捏紧手里的纸团,指甲抵在掌心,带来几丝疼痛。
他抿唇,拿起桌上的剧本,朝卧室走去。
砰的一声关上门前,他说:滚。
酒店房间隔音做得很好,段榆听不见外间有什么响动,也不知道谢桥走了没有。他坐在床边,怎么也无法把注意力转回到剧本上。
谢桥真是会烦人。
不愿意浪费时间,与其干瞪着剧本,不如早点休息,养好精神明天早起,段榆带着这样的想法关了灯,钻进被窝里。
他久违地做了一个梦。
梦里场景和现实没有差别。
环境宜人的郊外,空气清新,天气很好,长长的阶梯延伸至山头,引他到父母墓前。
他又坐在墓前的小台阶上,蓝天白云,没有旁人打扰,一个人静静地坠入回忆里。
母亲是没有经历苦痛去世的。
人到一定年纪身体机能就会下降,年前老人家跌了一跤,没有伤筋动骨,但明显体质大不如前,经常会有各种小毛病造访。
似乎真正的衰老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一步一步,无法挽留,直到最后死亡吞噬了她。
没有病痛,也没有罪魁祸首,没有任何可以埋怨或憎恨的对象,但似乎就是这样,才更让人无法接受。
老人家离开前的最后几天若有所感,把要交待的事都交待了,最后看向他,只剩一声无奈的感叹。
你这小人怎么成天不见笑
她普通话说得不好,经常和方言掺杂着,小人就是小孩儿的意思。对她来说,段榆永远都是小孩子。
段榆那时候还陷在自己的情绪里,难以自渡,无法感受到母亲临行前对自己的担忧,反而觉得她也不懂自己,很偏执地说:人生在世,有很多不如意,我找不到值得高兴的事。
母亲说:那就找愿意逗你开心的人。你和你爸一样笨,人生短暂,笑笑就过去啦。
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他想起来总是后悔,责怪自己,没能给出一个让母亲安心的回答。
到时间了,梦里的段榆起身,凝望着两座挨在一起的墓碑。
接下来的情节却突然和现实脱节了。
现实里,他会像往常一样告别,轻轻说句我走了,结束这段难得的独处的时光。
但这次在梦里,他看着父母,张口问道:是他吗?
段榆猛地醒了过来。
疯了。
他为什么要这么问。
段榆慢慢平复呼吸,忽然感觉手被人握着。
打开床头灯,他看见谢桥躺在床边地板上,身上身下什么都没有,手搭在床边握着他的,睡得人事不省。
手掌相贴的地方出了汗,黏糊糊的,段榆下床去洗了个手,顺便看了眼时间,凌晨两点。
躺回床上,联想到刚才的梦境,他莫名就睡不着了。
第二天清晨,段榆醒来的时候,谢桥已经走了,桌上留着小纸片。
怎样处理我送你的东西是你的权利,唯独我想要你这件事,你没法改变。
后面跟着一个圆圆的笑脸。
感觉被挑衅了。
段老师,对不起啊,程允凑过来和段榆道歉,你送我的镯子,被我哥拿走了。
刚拍完一场打戏,他俩浑身上下都是土,段榆拿毛巾擦了擦脸,不怎么在意地说:没关系,别放心上。
程允:嗯,我哥当时那个表情太可怕了,我都吓死了。你们没吵架吧?
没有。段榆说。
那就好,不然我就是罪人了。程允想了想,还是决定为他哥说点好话,其实,我哥除了霸道了点,脾气坏了点,爱吃醋了点,也没别的缺点了。他上来就抢吧,本质还是因为太喜欢你了,醋劲儿大。
段榆放下毛巾,嗤笑了一声:你怎么看出来的?
程允回想了一下,最近没碰面我不知道,反正你的每部剧他都会追,两三遍是最起码的。有次你直播碰上我们打歌,他就在后台戴耳机捧着手机看,我们经纪人根本劝不住。还有一次,他拿小号去评论你微博,你和他互动了一下,他当晚就点了个大蛋糕和我们庆祝,蛋糕热量多高啊
的确像是谢桥干得出来的事。
但段榆从来都不知道。
如果不是分手后他死缠烂打,段榆也不会相信,毕竟谢桥一直都是很酷的人。
酷到没感情。
谁能想到他是一个这么缺少安全感的人。
段榆想到昨晚躺在床边,伸手拉着自己,闭眼沉睡的年轻面孔。他性格里的天真稚嫩,固执要强,在他眉间唇角展露无疑。
也许之前对他的印象出了错,谢桥不是高高在上的神明,他是一个把自己伪装得很好的普通人。
这个普通人的真实样子甚至可以说是平凡,在惊叹他的颜值后,不自觉的感叹不过如此的平凡。
前往《苍远传》发布会现场的路上,赵元元一边开车一边和段榆闲聊。
有如愿的投资就不一样啊,这部剧从杀青到定档不到三个月吧?要不说爸爸永远都是你爸爸!
段榆轻轻嗯了一声。
赵元元聊天热情不受影响,继续和他说公司事务,和圈内一些八卦。
怎么还这么多围观群众,这是人掉下去了还是东西掉下去了?经过桥上的时候,赵元元嘟囔了几句。
段榆向窗外看去,果然看见江边围观十几个人,还有穿着红马甲的人,坐船在江面上打捞什么。
他皱眉问:搜救队?有人跳河了?
不一定,赵元元把着方向盘,抽空往外瞟了两眼,红马甲是志愿者吧,估计还是找东西,要是人下去了,早上本地新闻了。
段榆收回视线。
赵元元说:你最近瘦得也太厉害了,吃饭和睡眠没问题吧?
没有,段榆解释了一句,每天都有武戏,应该是累的。
《神秘泉》的故事开场就决定了拍这部戏不会太容易,流落荒岛,遇上原住民,他们几乎天天都在地上摸爬滚打。
也是,我看那戏拍的,也太危险了。在小山头上拍没安全装置,也没待机的医疗团队,多危险啊,你吊威亚上的时候,我气都要喘不上来了,给我吓出一身冷汗。赵元元一脸后怕。
有防护措施的,不用担心。为了不让赵元元多想,都要没告诉他之后还有一场从小山头上掉下来的戏,那才叫惊险。
演戏本质就是为了追求真实,有风险也是正常的。
他们聊了几句,段榆假寐一会,就到了发布会现场。
他在后台见到了许久不见的瞿安容。
瞿安容离婚后过得风生水起,段榆经常在热搜上看见她。
瞿安容正在和人说话,一转眼看见他,就带着人走过来。
好久不见了。
好久不见。段榆应了一句。
瞿安容挽着身边的男孩,说:段老师给你们上过课吧?还不打个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