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鸿文移开眼,表情慢慢恢复正常,一圈敬了过去。
南樱低头吃着菜,仿佛事不关己。
众人纷纷坐下,贺君持坐下后,偏过头看了她一眼。
过程挺顺利,杨蔓跟林诗柠都暗松了口气,只盼着能早点离开这桌。
主持人什么也不懂,见一桌只有这个女孩低头吃着菜,很是没有礼貌,不禁皱皱眉,但倒也没说什么。
正要随主人一家走这桌时,身后忽然响起一个轻软的嗓音。
“等一等。”
主持人一顿,扭过头:“这位小姑娘,你叫我?”
南樱放下筷子,点点头,认真地说:“我还有几句话没对林叔叔说呢。”
主持人没想到南樱认识林鸿文一家,愣了下,就见小姑娘忽然站起了身,视线从他身上调开,叫住正要离开的一家三口。
“林叔叔。”
这轻柔的一声,却生生叫住了前面的三个人。
杨蔓的反应最大,她迅速转过头,几乎要压不住脸上的表情:“你还叫我们干什么?”
“蔓阿姨,你这么紧张干嘛。”南樱的语气无辜:“我身为小辈,自然要问候下林叔叔,是吧,林叔叔。”
周围人都看了过来,气氛有些微妙。
林诗柠张了张口,看向他。
林鸿文脚步一动,转过身看向她,语气温和:“樱樱,你还有什么事吗?”
“我想问问林叔叔一个问题。”南樱说着,忽然拿过主持人手里的话筒,推了下开关。
“诶你——”
一阵电流嘈杂声突然在整个场地的音响里传出来。
不少人都奇怪地看了过来。
在杨蔓微微变了的脸色中,南樱歪了下脑袋,表情显得天真有邪:“林叔叔。”
“你当年靠趁我出了车祸昏迷不醒的爸爸签器官移植手术同意书救六个人从此声名大噪,从一个小小的科任副主任坐到这个位置,这些年还睡得安心吗?”
少女柔凉慵懒的嗓音透过话筒一丝不差的清晰地从整个大厅的音响里传出来。
“!!!”
现场安静了几秒,然后直接爆炸。
议论与惊呼声四起。
林鸿文脸色惨白。
杨蔓张大了眼睛,大叫道:“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南樱冷笑一声,丢下话筒推开椅子转身就走。
炸弹的余威却绵延不绝,甚至,还因为南樱的离开瞬间爆发。
杨蔓都要疯了:“你们别相信她,是假的!!南樱,你快回来!给我们解释清楚!你爸爸当时本来就已经救不活了——”
杨蔓的解释,却像是间接的盖章的。
现场的气氛一度难以控制。
柳韵愣了一下,扭过头,刚想喊人,身旁的一道身影就起身追了出去。
甩开身后一众人事,南樱走得很快,很快便出了酒店。
她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流浪着,走过马路,走过天桥。
天色渐晚,晚风吹着,南樱的心里有种满溢的控制不住的情绪在胸腔里疯狂冲撞着,撞的她想哭出来。
就像是,憋了很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了一个释放的机会。
管他事后会不会告她造谣,反正这一刻她总算是出了气。
身后有脚步声追过来。
“樱!”
“别跟着我。”
南樱忽然回头冲来人大喊了句,她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只想找个地方自己安静一会。
但现在,贺君持怎么可能放心她一个人待着。
于是,在原地顿了一下,又跟了上去。
路过的行人纷纷看了过来。
身后的人不走,南樱干脆跑了起来。
风从脸上吹过,吹进喉咙里。
两旁的风景极速倒退着,不知跑了有多久,双腿似灌了铅般的沉重。
两旁的行人也越来越少。
最后,竟然走到了一个桥边的隧道里。
昏黄的灯亮着,荒无人烟。
南樱跑累了,步子终于慢了下来。
但情绪还是压不下去。
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疼的快要炸开的心跳声。
眼眶也渐渐蓄起一层水雾来。
眼前的视线渐渐变得模糊。
隧道里凉风吹过浑身的皮肤。
“樱。”
身后传来贺君持的声音,低沉又清晰,泛着凉意的胳膊被人温热的掌心握住。
“你好烦啊!!能不能别他妈的再管我了!!!”
南樱忽然一把甩开,大声吼道,仿佛一直冲撞的情绪得以发泄,南樱双眼逐渐通红起来。
“你跟着我干什么?想跟姓林的一家一起讨伐我吗?我告诉你,我一点都不后悔,他们一家现在享受的,都是用我爸爸的身体换来的!我甚至希望他们全家都去死!”
“我就是这么恶毒,我一点都不想我爸爸救那六个人,我爸爸毕生的梦想就是死后能跟我妈妈合葬在一起,他们凭什么剥夺我爸爸唯一的梦想?凭什么啊!”
“他们凭什么不经过我爸爸的同意就剥夺我爸爸的身体,那六个人跟我们家有什么关系啊,他们活的痛不痛苦管我什么事,至少他们还能活着,我爸爸却因为他们急需器官连最后一点救治的希望都被放弃,我他妈的一点都不想要什么所谓的锦旗荣誉!我只要我爸爸能回来!!!”
“我恨死你们所有人了,我恨你们,要不是你拦着我,我怎么会连我爸爸最后一面都见不着!!我他妈的恨死你了,你能不能滚!!!”
女孩撕心裂肺的嘶吼声在空荡荡的隧道里回荡着。
余音仿佛一把破碎的玻璃渣扎进他的心里。
贺君持一声不吭地受着,眼尾泛红,难过地看着她。
南樱眼眶里缀着静音,却倔强地不让它流下,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隧道里的灯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地上。
地上的少年缓慢的低下头,片刻后,转过身去。
以往高大笔挺的背影透着落寞。
少年渐渐离开了隧道。
刚才的发泄已经耗尽了她的体力,南樱废然地跌倒在地,双腿蜷起并在一起,眼眶里的泪终于掉了下来。
忍不住呜咽了声。
下一秒,还是哭了。
好似没有了人,可以尽情放肆的哭了。
她忘了有多久能这么尽情地哭。
一直压抑着自己,行尸走肉般地活着,甚至有过随父母一起走掉的念头。
但她还欠着舅舅舅妈的钱,还不能离开。
女孩悲泣的哭声回荡在寂静的隧道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哭声渐渐小下去。
眼前出现了一双熟悉的鞋。
南樱晕晕乎乎地抬起头,看见一个男生站在她的面前,蹲了下来,垂着眼睛看着她。
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明,映出男生被路灯晕染的脸庞。
他去而复返。
南樱的大脑有些宕机,反应不过来。
贺君持纤长双睫下的黑眸静静凝视着南樱,而后轻叹口气,抬手摸了摸南樱的脑袋,低声问:“哭够了没。”
低沉柔和的嗓音仿佛从远处传来,一瞬间打破了覆盖在她周身的冰罩。
南樱的眼睫上还沾着泪珠,红唇张了张,嗫嚅着,声音里还带着浓重的鼻音:“你不是,已经走了吗?”
“我骗小傻子呢,我什么时候丢下你走过?”
“地上凉,起来小傻子。”这回贺君持轻叹口气没再询问南樱,直接伸手握住南樱的手臂将她拉起。
南樱浑身还虚着,本能地踉了下,整个人一头撞进了贺君持的怀里。
他的胸膛带着温热的气息。
贺君持“嘶”了声,却抬手揽住南樱,没有放开,声音低沉:“饿不饿,你刚才没吃饱,带你去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