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翊目光复杂地看着他,顿了一下继续低声说下去:“当时我冷眼旁观,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我在羡慕你,明明冷着个脸话都不说两句,却被一群皇兄弟围绕捧着笑脸,若换我去做藩王世子,换你来做这大越皇子,该是多好。但我又嫉妒,凭什么我明明拥有这天底下最尊贵的血统,过的却像一条狗,看着你眼跟前耀武扬威。”
那缕血挂在夏侯轻的嘴角逐渐干涸,让他连说话也愈发艰难:“殿下想多了,当时我亦年少,天生喜静,初入皇宫并不知该寒暄些什么,只好闭口不言。”
“我知道,我一眼就看出来你根本谁都不想搭理,恨不得离得远远地,跑旁边儿自个儿晒太阳去,所以后来三皇兄提议马球比赛的时候,你眉头就皱了起来,可三皇兄执意要比,还把父皇拉过来观战,父皇问你要跟何人一队,没想到你回头看了一圈竟然指了角落里的我。更没想到你我竟然配合如此默契,配合着夺得了头名,将其他兄弟死死摁在了下面,惊了所有人一大跳,夺得了父皇用来作彩头的随身玉佩。那是我多年来第一次入父皇的眼。最最没想到的是,我兴高采烈拿了那玉佩没几天,就遭遇了其他兄弟们近乎疯狂的报复。”
“殿下可是责怪我无心之举,打搅了殿下多年以来的韬光养晦?”
萧云翊摇摇头,笑得很淡:“不,我并不怪你,相反我还要感谢你。如果不是你,或许我直到现在还是那个只知道躲在壳里保命的缩头乌龟。其实,球赛刚开始时我也并没想太出风头,一个人低头低惯了连偶尔抬抬头都觉得不自在,可你光芒如此之盛,不知怎的心里就点了一团火,让我发了疯,你击中一个球,我偏要比你多中一个,以证明我不屈于你的光环。那腔热望因你而来,进而逼着我在遭遇齐妃陷害后割断脐带,来到了母后身边。可以说,正是因为你的存在才造就了现在的我。那场马球同世子打得十分痛快。”
这一番心理剖析,萧云翊隐藏在心底三千多个日夜,原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说出来,没想到今日宣之于口,竟然觉得甚是痛快,像是狠狠地吐出一口气来。
过去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时隔多年再提,恍然如镜花水月,啼笑皆非,夏侯轻笑道:“举动摇白日,指挥回青天。在下忆起了,那场球,的确痛快。不谢。”
绳索已扣紧,柴堆架好,一桶桶的热油快速地浸没了柴堆,萧云翊接过属下递上的火把,那双漆黑的眼睛里沉默地倒映着夏侯轻的孱弱的肉身,道:“今生已断,本王便期待着若有机会,来生与世子再战一回,届时你我互为敌手一分高下。”
“点火——”
火舌如蛇信顷刻间点燃了木柴,朝着夏侯轻的脚下游了过去,跃跃欲试舔上他的袍摆。所有人就瞪大了眼睛,凑着鼻尖,兴奋地屏着息拍着手等着一具活生生的肉体在他们眼前烧成骨架,发出皮肉跟柴火烧成灰的焦臭味,仿若灵魂都得到了熨帖。
曹后用力攥紧天择帝的手臂,几乎将隔着龙袍将他的手臂掐烂,她一生至恨终于将在此刻全部消散。这激动险些将她眼底激出泪来。
哈哈哈,这次火台乃她亲自命人搭设,你那些金蝉脱壳的鬼把戏别再想有兴风作浪的机会。
烧!烧!烧!
烧!烧!烧!全烧个痛快!
就在那大火即将将夏侯轻吞没的刹那,忽然,一声尖细的呐喊隔着人山人海刺破了脑袋。
“陛下!不好了,刚才地动之时,香取山那里突然山石四溅,尘土漫天,待到平静之后,香取山那尊镇山的大佛身上忽现几个斗大的血字!”
天择帝脱口而出:“上书何字?”
“太子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