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远偶尔还会讲笑话给她听。
他总有很多故事,沈双想,换个性子软点的女孩子,恐怕早就动摇了吧。
只是,她心里好像还梗了根刺。
连她也说不清那刺是什么,只是那刺,还存在,
每个深夜,她都能触摸到。
*
在季远进剧组的十天后,沈双发现了一件事。
她得到这个剧本,是因为他和青阳集团的资源置换——
也就是说,这部电影完全不是因为所谓的“柳导看了她跳舞的视频”钦点的,而是靠着他季远。
沈双只觉得,自己像被人扇了一巴掌。
她之前的清高和拒绝,在这件资源置换上,成了彻底的不合时宜。
她立马打了个电话给赵奇闾,赵奇闾在那头莫名:“小季总安排的?真的假的?”
“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赵奇闾确实不知道,但在他看来,这件事不过一个男人追求一个女人的方式。
只是穷的男人只能送花,有钱的男人可以送资源。
沈双当场就挂了电话。
她没法跟别人说,她是既得利益者,只有身处其中,她才知道,这个剧组多棒、导演多棒、剧本多棒。
季远多棒啊。
为了捧她这个前女友,用青阳集团5%的股份去换,还始终没向她邀功。
她要是去责备人家就是不知好歹。
可她还是很难受,难受得像是绞着肠子肺,连腹部都隐隐作痛。
这股劲持续到下午拍完戏回去,看到季远时爆发了。
沈双找着个热水烧得太烫的由头,和季远大吵了一架。
她知道,其他人看她一定莫名其妙。
她也觉得自己莫名其妙。
可她太难受了。
就像…她为自己的一点成就沾沾自喜时,有人给了她一锤,“哦,奖颁错了,应该给隔壁人的。”
而季远是让那奖颁错了的人。
季远被她这么胡乱闹,竟也不生气。
还是那双微微荡漾着温柔的桃花眼,好像在看一个随便乱挠爪子的猫。
“怎么了?”他问,替她将飘乱的头发别回耳朵, “突然发脾气,恩?”
沈双看着他的眼睛,突然不闹了。
“没事。”她恢复了冷静,“刚才有点烦躁。”
说着,她回了房间。
一连几天,沈双都没和季远说话。
连带着剧组的气氛也变得怪怪的,柳导也察觉了,他将她叫到一旁:“怎么了?你情绪不对。”
“我……”
沈双看了柳意一眼,不是很想说。
柳意道:“你是女主角,沈又又,如果你情绪不对,整个剧组都会跟着你遭殃。”
沈双闷着头,过了会抬头: “柳导,你选我是不是因为季远?”
女孩一双眼睛红彤彤,皮肤在她特意的“保持”下被山风吹得起了干屑,不复刚进剧组时的白皙。
在柳意看来,这个倔强的姑娘有着跟阿红一样的内里。
同样的倔强,同样的骄傲,也有同样有着易被刺伤的敏感,像某种带着壳的小动物。
他道:“当然不是,或者说,不止是因为他。”
“其实我一开始没答应。”
柳意背负双手,脸上带着某种独属于金球奖导演的傲慢:“我得对我的作品负责,没人能对我的作品指手画脚!所以,即使小季压着我侄子,让他来要我的女主角,但我没同意——”
“后来呢?”沈双问。
柳意赞赏的眼神看着她:“但后来,我改主意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沈双的声音带了点小心翼翼。
“季远亲自找到了我,”柳意道,“当时我还在奥马哈度假,他风尘仆仆地找来,将你所有跳舞的视频、专辑,以及你的个人履历交给我了我,他恳求我,给你一个机会,说我会喜欢你。”
柳意现在还能记得那个青年找来时,说起沈双的模样。
他执导多年,最会看的,是人。
只一眼,他就知道,这个青年表面温和内里傲慢,当然,也许还同样优秀。
优秀的人骨子里就不可能多谦逊。
可这样一个人,却愿意为一个女孩千里迢迢而来,谈起这个人时,眼里仿佛有光。
所以,他才决定看一看,看一看能吸引这样人的女孩,是什么样的。
“你在体育馆跳的舞,我也看到了,很好。”柳意做了个总结,“我想到了阿红。”
艺术家做决定,往往就是那一瞬的灵感。
沈双听着,心里仿佛有什么在慢慢漫过去,湿漉漉的。
柳意看她这样,拍拍她:“行了,回去想想,对你而言,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今天放你一天假,去吧。”
沈双站在原地,过了会,追上去:“不用放假!柳导,我可以的。”
是的,最重要的,明明是她该表现给柳导看,她才是最值得的阿红。
柳意笑着问:“想明白了?”
“恩!”沈双点头。
当天的拍摄非常顺,不到下午三点,沈双当天的戏份就全部拍完了。
剩下的是其他人的戏份,沈双干脆就提前回来。
最近她一直睡不好,肚子也不是很舒服,干脆回来休息。
才到门口,就见村长家小儿子在她房门口焦急地等她。
见到她,急得连话都说不清楚。
“怎么了,翘翘,慢慢说。”
沈双给了他一块巧克力。
叫翘翘的小男孩跟小丽经常玩在一起,沈双不陌生。
翘翘拿着巧克力并不吃,而是深吸了口气,一口气道:“又又姐,你快去看看小丽吧!她好像发烧了!”
沈双一愣:
“发烧?”
“是,”翘翘想来拉她,看了下自己手脏,又背过去,“我今天一天都没看到小丽,刚才想去找她玩弹弹珠,就看见她躺在床上,我去一摸,她头很烫。”
“一天都没出来么?”
沈双跟着翘翘往外去。
过了会,季远拎着个医药箱跟上来,沈双看他一眼,什么也没说,默认了。
翘翘道:“是啊,一天都没出来,也见她出来打猪草。”
“我跟我爸说了,我爸说,小孩子发烧,捂一晚上发发汗就好,还给她喂了水。但我害怕,又又姐,我听我大伯说,隔壁村有个小孩子发烧,就把脑子烧坏了。”
“有别的症状吗?”
季远突然问。
“症状?”翘翘想了想,“脸很红,很烫。”
沈双:……
这等于没说。
三人脚步迈得更快了,不一会就到了小丽家。
小丽家就一层,前面院子,左右两个房间,后面是猪圈,才进去,就有股味扑来。
一个才七岁的小女孩,当然不可能把家收拾得妥妥当当。
不过还算整齐。
三人进了小丽的房间。
小丽就躺在一个大大的硬板床上,床上的棉絮是大红花被,像是结婚时的式样,一张脸如翘翘所说,烧得通红。
“小丽?小丽?”
沈双喊。
小丽掀起眼皮看了看她,勉强露出个笑:
“又又姐,你来啦。”
她试图坐起来,沈双看她这样,连忙走过去:“你躺着。”说着伸手去探她额头,却被烫手的温度吓了一跳。
这时,耳边传来“滴”的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