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让她去客厅,无非就是听她们训话,数落埋汰她一番。
云栖久强迫自己去看电视,尽量忽略她们的喋喋不休。
“大姨跟你说话呢,云栖久,你听见了没?”周晴高声质问她,“大学也要好好学习,别想着谈恋爱。大学谈的,你都不知道人家以后会干嘛,能挣到几个钱。”
云栖久抱紧了抱枕,一边想着许苏白,一边闷声说:
“高中不给早恋就算了,我都满十八岁了,要是上大学再不谈,毕业后就二十多岁,你们催我去相亲怎么办?”
周晴一听她说话就上火:“叫你别谈你就别谈!大姨跟妈妈还会害你吗?”
云栖久不吭声。
周晴跟周雪这对姐妹,是孤儿。
周雪比周晴年长几岁,一直都拿姐姐的身份打压周晴,而且,周雪这人的确有几分本事,能找着个有钱的丈夫,过上富裕的生活。
所以周晴一直都为周雪马首是瞻,也一直在学习模仿她——
其中一项,就是学周雪对她进行管教。
她们教育她时,她只要乖乖地听着就好了。
云栖久心想。
她很努力地当个乖巧的听众,任由她们说教。
希望这样,能让周雪和周晴心情好一点。
晚上,她们在购物广场附近吃了顿晚餐。
饭后,周雪和周晴想要去逛街。
云栖久看了眼手机,已经临近夜间八点了,最要命的是,她忘了给手机充电,现在只剩8%的电量。
她心情忐忑,小心翼翼地跟周晴说:“妈,我一个同学今天生日,我们说好了,今晚要一起庆祝的。”
周雪皱眉:“同学在学校天天都能见的,你妈好不容易来一趟,你不陪你妈,陪人家过什么生日?”
云栖久低眉顺眼,软声道:“但是我跟人家说好了,要是不去,不太好。”
“能有多麻烦?”周雪说,“你把你同学电话给我,我帮你跟他说。”
云栖久怎么可能把电话给周雪,迫于无奈,只好给许苏白发条短信,说自己会晚点过去。然后,陪着周雪她们逛街。
今日的雨,下得没完没了的。
就算撑了伞,雨丝被风一吹,附着在衣服上,感觉潮润又黏腻。
云栖久心事重重,躁动难耐,好几次都想趁着周晴她们不注意,赶紧溜走。
“你头发是怎么回事?”周晴突然问道,勾着云栖久从发髻里散出来的蜷曲发丝,扯松了她的丸子头。
“啊?”云栖久回了神,忙抬手去挡头发,“没怎么回事。”
周晴拍开她的手,扯掉发绳。
一头柔顺蜷曲的乌黑长发,赫然暴露在她们眼皮底下。
云栖久呼吸一滞,还没做好准备,周晴已开腔谩骂:“谁让你烫的头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丑的吗?搞的什么鬼东西,赶紧给我剪掉!”
她上手拉拽着云栖久的胳膊,左右环顾,刚好找到一家理发店,就使劲把她往里面拖。
云栖久奋力挣扎,急得脸都红了,感冒后,鼻音很重:“我不想剪!”
“让你剪就剪!你才多大,学人家烫什么头发?!丑得要死。”周晴厉声说道,惹得街上行人看过来。
云栖久羞愧地缩着头,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哭腔都要出来了:“我不剪,我好不容易才把头发留长的……而且,不丑的……”
明明,有那么多人都说她好看的……许苏白也说,她长得漂亮。
周晴另一只手搓乱了她的头发,鄙夷道:“正经女孩子哪里会去烫头发?!还烫的这种卷发,你都不知道有多丑多显老!看着比我还老!”
周雪也觉得她们闹得难看,过来说了两句:
“久久啊,你就听你妈妈的话,把这头发剪了。头发长,难打理,而且,这头发真不适合你……你看大姨,大姨从来都不乱染乱烫头发的。你弄成这样,多不正经……”
“我不剪!”云栖久倔强道,却敌不过周晴的力气,硬是被她拖进了理发店里。
周晴强势地把她摁在椅子上,雷厉风行地指挥理发师给她剪头发。
“我不剪!我就喜欢这样!”云栖久忍不住尖叫,眼睛泛红,泪水摇摇欲坠。
“啪!”清脆的掌掴声响起,震得所有人心头一颤。
云栖久不可置信地捂着左脸颊,透过发丝间隙,看到了理发店里堆积的断发。
视线渐渐朦胧,眼泪夺眶而出。
“云栖久!你怎么越长大,就越不乖了!”周晴怒不可遏。
周雪在一旁看着,自责道:“唉,都怪我,是我不好,没教好她。”
“不是,”面对周雪,周晴态度好很多,“姐,一直以来,都是我在麻烦你……”
云栖久的长卷发,注定是保不住的。
在扎丸子头的时候,她就有这种预感。
她一边故作冷静地掉着泪珠,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镜中那把飞舞的剪刀。
一绺绺头发被“咔嚓剪断,掉落在地的瞬间,她感觉有什么东西,也在一点一点地崩塌,把底下的她,压得喘不过气来。
她以为,上了大学之后,就能摆脱过去,慢慢变好的。
可事实证明,她这辈子,好像就这样了,注定要被人掌控束缚着,活得像个傀儡。
她得乖,得听话,得比任何人都做得更好。
不然,就是她叛逆,就是她不够努力。
什么话,都让她们说完了。
那她呢?
她只配沉默。
云栖久忘了自己是怎么离开理发店,回到周雪家中的。
她被人推着去浴室洗澡。
看着镜中的齐肩发女生,云栖久忽然神经质地笑了,她好像,一下子又回到了高中。
那段,于她而言,最黑暗最难捱的时光。
她在浴室,借着洗澡水声,嚎啕大哭。
哭到眼睛红肿,鼻塞喉咙痛,才抽噎着,穿上衣服,走出浴室,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
她发了一晚的呆。
恍恍惚惚间,觉得自己好像忘了点什么。
直到房门被人敲响,周晴叫她早点睡,云栖久才猛然想起,今天是许苏白的生日。
她赶紧跳下床,从外套兜里翻出手机。
手机已经没电关机了。
她手忙脚乱地给手机充电,接口似乎在跟她作对,好几次,都对不准位置。
好不容易充上电,开了机,手机多了十几通未接来电。
全都是许苏白打来的。
云栖久正要回拨,手机响了。
她忙不迭接通。
手机那头原本闹哄哄的,一道玻璃瓶乍然爆裂的声音后,诡异地安静下来。
“来不来。”许苏白的声音传来。
云栖久看着玻璃窗倒映出的,自己的狼狈模样,眼睛又红了。
“不来。”她说。
-
许苏白冷着脸,挂断电话。
仍是懒得没骨头似的坐姿,恹恹地瘫在沙发里。
周身笼着一团阴沉冰冷的低气压,气势慑人。
茶几及地面上的玻璃碎片,闪着锐利的光。
包厢悄然无声,众人面面相觑,连大气都不敢喘。
三个小时前,许苏白抱着一大束玫瑰,满面春风地走进包厢。
大家还以为是别人送他的,对他狂吹了一波彩虹屁。
直到看到他手背上一道绯红的细长口子,听到他故作满不在乎地说:“哦,不小心被刺划到了。”
才知道,那束玫瑰是他亲手包的。
也不知是要送给谁。
目前最值得怀疑的,便是论坛上与他传得沸沸扬扬的“清纯院花”。
其实大家今晚都玩得挺嗨的。
只是许苏白这个寿星公,似乎总不在状态,每隔几秒,就要瞟一眼手机。
如今,得到了那人确切的答复。
他把手机往兜里一揣,倾身,拿起茶几上的烟盒,磕出一根烟叼在嘴里,点燃,深深吸了一口,嗓音干涩:“蛋糕呢?”
乔陆一拊掌,“对对对,赶紧把蛋糕拿出来,放久了就不好吃了。”
紧接着,立马有人把蛋糕摆上茶几,插上蜡烛。
烛光点点,包厢里彩灯闪烁,有人应景地播了一首《生日快乐》。
在一声声“祝你生日快乐”中,许苏白的眸光随着烛火明明灭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