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外面的动静再大, 叶家仍一派和气。
叶立钊不在意那些有的没的,聊了一遭也不上心,坐久了就让叶昔言陪着自己出去散散步, 晚一点还好心情地泡茶给女儿喝。
一家人团聚, 吃饭时还跟远在德国的大哥和嫂子打了视频电话,氛围融洽。
叶昔言在家里待了小半天, 没事就帮着老两口干活, 打理后院的花圃,带带孩子,之后还贴心地给孟文冬按摩颈肩。
孟文冬随口问及江绪, 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
那天请吃饭时,一桌人都和睦相处,老两口待江绪还不错, 也对江绪朋友的身份很是满意, 但等她俩走后还是留了一个心眼儿,私下里有过打探,怕叶昔言交友不慎。不是像查户口本那样什么都要摸清, 而是简单了解下情况。
比起前几天, 现在的孟文冬似乎有了另外的想法,可没当着叶昔言的面直说,只让她出门在外不要大大咧咧的, 还是得多留意身边的人和事。
叶昔言装作听不懂其中的深意, 回道:你别成天乱想。
孟文冬说:你自己注意点就是了,我和你爸也管不了, 一管你就嫌烦。
哪有, 没嫌烦。叶昔言辩解,赶紧轻重适当地多捏几下。
孟文冬没再说什么, 舒服地靠着座椅闭了闭眼睛,不在这一点上纠结,还是放心女儿能自己处理好。等按得差不多了,孟文冬才又开口问:最近住的哪儿?
到处都有,叶昔言不说实话,这阵子要做体能训练,每天都要去陈江潮那里。
这人在南城不止一套房子,小别墅只是其中一处住所,除此之外还有几套公寓和商品房,北区商业中心附近还有一个大平层。她以前就经常出去住,老是不着家,这里待一天,那里住一晚,更多的时候是住较为方便的酒店套房。
老两口对此习以为常,孟文冬也仅是关心,听到这儿就忍不住念叨,说体能训练那么辛苦,可以回家住,在家里也有人照顾。
叶昔言三言两语就搪塞过去,含糊地说:你和爸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没事放宽心多出去走走,别老是念着我,我都这么大了,能顾好自己。
孟文冬挑明:你就是不想我们干涉你。
没有。叶昔言说。
心思多,大了就这样,孟文冬柔声回道,无奈地笑了声,拍拍她的手背,生怕我俩会插手你的事。
母女俩之间没什么不能讲的,这些埋怨说了就说了,谁都不会介意,更不会因此而产生芥蒂。
知晓这是为自己好,叶昔言虽不接受,但也不会过多反驳,她惯会宽孟文冬的心,说了些中听的就轻飘飘跳过话题。
本来她今天是想试探夫妻俩的态度,谈谈自己准备留在国内发展的事,可至此止住了话头,感觉老两口应该还接受不了,便打算缓缓,打算过一段时间再谈。
叶昔言下午四点多才离开家里,走前还是照旧提了一袋子吃的。
而差不多时刻,二院的一间会议室里,十数个医生正坐成一圈开会,邹行岺、张贤明都在,还有刘老和蔡医生他们,以及刚回来的江绪。
江绪坐在较为靠后的位置,手边的位子空着,隔了一个座位才是另一位副院长。
会议已经进行了大半个小时了,气氛略沉重压抑,除了张贤明在滔滔不绝地介绍,其余人都寡言少语,特别是江绪,她几乎没开口,从进门后就保持沉默,细长白皙的手指间捏着通体黑色的钢笔,不时会在面前的白纸上轻轻一点,不写字,不做笔记,只是无意识的一个动作。
张贤明往这儿看了几眼,邹行岺也不时打量她,连刘老都会偏头瞅瞅,像是看不懂她此时的想法,捉摸不透。
一群人各有权衡,一个个都在算计。
这次会议是为了讨论心内接下来的研究方向,要申请一个大项目,还要选一位合适的代表出来。相关的会议已经开了不止一次了,关于选谁来主持这份工作,目前还没有结论,没法儿定下来。
邹行岺想推张贤明,还让自己阵营里另外一位年轻有为的医生当备选,算盘打得啪啪响,可与之对立的两个副院长连同刘老他们都持反对意见,推选了别的人。
现在的局面是两边都不退步,一直在僵持。邹行岺不好表现得太明显,怕做事太偏颇被抓住把柄,于是假模假样地号召大家表决意见,让商量商量。
眼下就差江绪表态了,她的立场很重要,毕竟是心内的柱子之一,还是副院长。
江教授怎么看,可以说说你的想法。邹行岺说,直接把她推出来。
江绪抬了抬眼皮,望向他,指尖若有若无地触着桌面,没立马回答,隔了一会儿才缓声说:何医生刚刚对这个项目的见解和阐述,都很有先见性,准备工作充足,应该下了很大的功夫,他应该可以胜任这个岗位,有相应的实力。
何医生,即推出来备选的那位。
都这么说了,无疑是认可邹行岺的想法的,觉得何姓医生可以当选。
这话一出,在场的诸位脸色各异,刘老他们全都瞧向她那里,一个比一个沉默,张贤明神色复杂,既为自己得不到项目不甘心,也松了一口气,起码是选了这边的人。
邹行岺淡定,又问:江教授这是认可何医生了?
江绪说:只是认为何医生具备了带项目的能力,目前的看法是这样。
邹行岺定定看着她,所以你也支持何医生?
江绪收拢钢笔笔帽,却不回答这句,反问:院长觉得呢,你的看法是什么?
邹行岺假意温和,口头上挺会端水,说:何医生和徐医生都很好,各有优势。
江绪点点头,闻言,顺着这话接:嗯,确实。
话音一落,再转向徐医生,问:我记得徐副主任前年好像就接触过这个研究方向了,当时是跟着珀西医生的团队,对吗?
徐副主任应道:对,前年九月份就接触过了,当时还去那边学习了将近一个月。
江绪不慢不紧,你现在可以详细说说。
徐副主任愣了一下,旋即明白过来,马上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起身,细致讲了一遍前年的经历。
没料到江绪会突然改口,邹行岺面色微沉,张贤明亦怔了怔,那位何医生都懵了一瞬,原先还以为江绪会选自己,孰知不是。
刘老他们不着痕迹地对视,互相看看,趁徐副主任发言完毕再接上,表示备选的医生们都有能力,但徐副主任更有经验。
邹行岺不应话
江绪说:这个研究不止我们院在做,s市和北京的医院也在同步进行,到时候还会合作开展研究,我个人是倾向于经验为先,有经验才能更快上手,能省去很多麻烦,速度更快。不过还是要综合考虑,各方面都要衡量,大家可以再想想。
话都到这份儿上了,哪还有可想的,所有人的态度都明了了,该选谁都不用明讲。
邹行岺对上江绪的视线,目光沉着。他没有反对,默然片刻,一面瞧着江绪,一面侧身对着坐在旁边的那位副院长说了句什么。
江绪从容不迫,平静地放下钢笔,压在白净的纸上。
会议到五点才结束,十几个人接连出去。
刘老他们先走,随后是那位何医生和脸色不咋样的张贤明,最后留在会议室的是江绪和邹行岺。
江绪不着急回自己的办公室,收拾东西,将钢笔夹口袋上,不多时才淡然往外走。
快到门口那里,后面的邹行岺忽然喊道:江教授
江绪停下,回头看去,冷静地说:院长还有什么事?
没,只是随便聊聊。邹行岺站起身说,江教授这周末有空吗?
江绪说:应该有。
那就好,邹行岺逐渐走近,到她跟前了才盯着她的脸,周天市里有个座谈会,你调调时间,到时候跟张主任去一趟。
行,没问题。江绪回答。
可以多带两个科室里的实习生过去,就当是交流学习,邹行岺和善笑笑,地点就在城东,离军区总医院很近,等结束了,你们正好可以一起去那边看看李医生。
江绪站那儿,脸上的神情没太大的变化。
出去做了那么久的活动,帮咱们院宣传,辛苦你了。邹行岺语调平和,声音轻缓,听着似是在真心实意地关心人,他拉开门,在这时一下掀起眼皮子,对着江绪,意味深长地说,欢迎回来。
江绪不为所动,直到对方出去了,走远了,才垂了垂眸光,回头看看空荡荡的会议室。
周五的医院比周四忙碌,病人更多。开完会做其它杂七杂八的工作,有一堆要处理的事,不能准时下班。
一般五点半是下班时间,江绪忙到七点多才结束,等回过神来外面的天都黑沉沉的了。她换了衣服才走,等电梯时碰巧遇到了刘老。
这时电梯里只有两个人,从三楼到负一楼很快,不到半分钟。
江绪不主动招呼人,刘老也不说话,待电梯门打开了,双方一前一后出去。
刘老走前边,快两步,靠近停车的地方了,注意到周围没其他人,才边摸出钥匙开车门边有意无意说:李医生已经醒了。
江绪脚下顿了顿,动作慢了些。
刘老没转身看向她,继续说:先前那边打了电话,是他家里人通知这边的。
江绪也摸出车钥匙,按下解锁键,不远处的白色车子嘟嘟两声。她还是没出声,等坐上自己的车了,关上车门,这才抬头看向刘老。
刘老先驾车远去,她没立即就离开,坐车里发了消息给贺聿泽,告知这个事。
从医院到北区的小别墅不算太远,不堵车的话约摸二十多分钟车程,八点之前就能回去。
这一段路弯绕多,不过只有中间一截略偏僻,别的路段基本位于开阔的地区。正值下班高峰期,路上比较堵,车子行进得慢,隔一段路就得停一次。
江绪耐着性子开车,每次被堵得停下来就想想事,或是从后视镜里看一下路况。
医院附近那段路还好,堵得不算严重,中间偏僻的路段也勉勉强强,刚进入北区的那一段堵得最厉害,几乎无法行进。
北区商业街多,到处都热闹熙攘,尤其是晚上,一入夜就车多人多,拥挤得很。
由于实在快不了,车子在一个街口处被迫又停了一次。江绪慢慢等着人群疏散,等可以继续开了就转进一个岔路口,打算抄近路回去,不然还会再堵。
近路较偏,比先前的路都偏,位于闹市区后边,需要穿过好几条巷子,拐来拐去的那种。江绪放慢车速开,转进巷口时下意识瞅了瞅后视镜,凑巧就瞧见后面还跟着一辆不起眼的黑色大众,隔得不远。
竟然会遇到一个同样抄近路的,江绪不由得再看了下,多加留意。
也许不是抄近路,正好路过这里。
她控着车速,还是慢速前行,待开出这条巷子了,又转进另一条黑漆漆的道路。
后面,黑色大众匀速行驶,也开进了这条路,只是没很快就跟上来,刻意保持着距离,不用心还不会发现。
江绪稍稍提速,没多久再次绕路,不按原先的路线来。
黑色大众没跟来,不知是本就不同路还是速度太慢。
江绪迟疑片刻,还是没朝着小别墅直接开去,随后再绕了两次,最终还是转上最开始那条线,在一个三岔路口驶入反方向,朝荣和大道开,不往小别墅去。
路上还是那么堵,车队川流不息的车队成了摆尾的长龙,街道两旁的霓虹灯闪烁,各色灯光都亮眼。
小区附近的那条路相对冷清,整条街上人影稀疏,路灯倒是明亮。
江绪再次放慢速度,又从后视镜里看看。
黑色大众还跟着,比原先更谨慎了,距离更远,很难被察觉。
叶昔言在这时打来电话,铃声响起。
不做任何犹豫,江绪立即接通。
什么时候回来?叶昔言问,在家等了很久了。
还在路上,江绪说,开扩音接电话的同时驶进小区,还有事。
我回家带了菜,叶昔言说,语气软和,还没吃,等你回来一起。
晚点回来。江绪说。
小区门口有保安值守,外来车辆不能随便进入。
她缓缓朝前开,没马上朝最近的停车场入口开,而是在宽阔的场地上绕了小半圈,打算从另一个入口进去,先在外边晃荡。
停车场底下信号差,接不了电话。
那辆黑色大众好像不是外来车辆,在拦车处停了两三秒,不一会儿就被放行。
它也没进最近的停车场入口,仍是缓慢地随在后边。
叶昔言在电话那头问:什么事,医院加班了?
嗯,今天有点忙。江绪说,将车窗都关上,锁好,随即靠边停下,不再远离保安亭。
应当是没料到她会突然停下不开了,黑色大众也停了下来,就在几步远的地方。
夜色浓郁,从这车里望向那边,隐隐可以瞧见那车里坐着两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江绪佯作是停车打电话,片刻间就敛起视线,沉着应对。
保安就在不远处,两个男人不敢乱来,像是商量了对策,不出几秒,他们又开走了,但没开出多远,只有十几米,最后停在一个空车位上。
他俩没下车,看不清是在做什么。
江绪也不下车,犹豫须臾,轻声喊:叶昔言。
电话那头的人嗯声,我在。
江绪说:有人跟踪我,两个男的。
手机里沉寂一秒。
在哪儿?叶昔言的声音都沉了两个度,慎重又小心,方才还轻轻松松,眼下立时就变了一个样。
江绪低低说:我住的地方,小区后门。
对方并没有慌乱,镇定地说:不要去偏僻的地方,朝有人的场所开。
江绪说:保安亭里有人,再过半个小时就要换班了。
就在那儿停着,我来接你。叶昔言淡声说。
江绪应道:好。
手机还有多少电?
一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