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今朝总是会找各种各样的方法回来找她,八百多公里在四年里被快要抵上字典高的高铁票和机票填满。
“怎么跟你待一块时间就过得这么快。”
每次离开时许今朝总会说出这句话。好像确实很快,快到她还没习惯被当做“惊喜”的他的新发色;快到有时会赶不上她小感冒的痊愈;快到她还没熟悉他新换的香水味;快到她始终来不及发现他手机壳里夹着的那张拍立得已经褪色大半。
许今朝这张脸和自来熟的性格注定让他走到哪都能吃香。开学不到一个星期A大的表白墙就不断刷新着各个角度的偷拍,于是本人就不断把截图发给江年,臭屁地加上两句“不知道谁男朋友这么受欢迎”之类,搞的两方都短暂陷入沉默。
然后再炫耀般讲起多亏手机壳里的拍立得,帮他挡了不少没必要的社交。从毕业那天这张拍立得就躺在他的手机壳里,江年不知道说了多少次“一点都不好看”想要取出,却每次都被许今朝驳回。
“下星期回来吗?”
“…好像有点忙。”许今朝吻在江年嘴角,沾染上咖啡的苦涩。
每次看到她习惯性点冰美式许今朝总会觉得神奇。好像和不论何时都能从兜里拿出布丁味棒棒糖的江年告别就只是几天前的事,结果现在却能面无表情咽下带着酸涩苦味的咖啡,倒让拿着抹茶拿铁的他变成了以前最爱挑逗她的“小孩子口味”。
绿色底的“晚安”成了两人之间的休止符。许今朝整整两天没有找过她,最后一条语音里那句“我也很想你啊宝宝,可是真的很忙”好像让她的一切关心都将变成打扰。
江年检查着包里的东西,几个室友在宿舍门口打趣,说她那个粘人男朋友终于肯舍得让她们陪她过次生日了。
这是大学四年许今朝唯一一个没陪在她身边的生日,从高中认识起就未曾断过的卡点祝福也没出现。虽然原因早在一周前就知晓,但那个熟悉身影没出现在眼前心里还是有些空落落。
刚坐上出租车江年腋下背包里的手机就响起,屏幕上显示的“姑姑”让她眉毛带着疑惑微微皱起。
自从江清芝和林韵之离婚后,江年除了逢年过节能接到她姑姑让她回去看看爷爷奶奶的电话,鲜有跟她们来往的机会。更不用提今天这种被她个人附上“生日”名义却跟平常一样普通的日子。
“怎么了姑姑?”
电话那头半天没有声音,江年又试探性地“喂”了几声,想着是对方不小心碰到也有可能,正要挂断电话才终于等到对面开口。
“江年,你爸…”
话没说完又是一声叹息。江年实在不想听到关于那个人的任何事,但她姑姑的语气实在不对劲,还是耐着性子问下去。
“又怎么了他?”
室友们看见江年表情的转变,原本压低的聊天声音这下彻底消失。
“…你在哪?我过会儿来接你。”
江年看了眼窗外,答复给对方还有一百多米的公交车站的名字。没有解释,也没轮到她解释,耳旁的手机屏幕亮起不再传来声音。
车内氛围和十多分钟前截然不同,寂静的快要让江年窒息,连同往常让她感到尴尬的客套的嘘寒问暖都没有出现。窗外逐渐陌生的路线终于逼迫她开口,询问终点。
“殡仪馆…”
不知道是对方再次沉默重回静默,还是这叁个字的信息过于沉重让声音无法再传进江年耳里。等到她反应过来已经被带着走到了门牌上带着“停尸房”的门前。
“做好心理准备。”
警察按下门把手,江年跟在她姑姑身后,麻木地挪动着步子。室内充足的冷气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眼神空洞地盯着警察撤下遮盖的白布。苍白又熟悉的脸让她呼吸困难,差点双腿瘫软跌坐在地上。
江年唯一的优点就是从不否认她是个内心阴暗的人。她不止一次想过林韵之要是死掉该多好;不止一次想过要承认和这种烂人有着怎样都无法抹杀掉的血缘关系简直是她人生最恶烂不堪的一部分;不止一次想过就算不要出生也不希望和这种人沾上半点关系。
可看着眼前这个无声躺在白布下的身体,却只剩下“可怜”最后两个字在脑内残喘。
江年被姑姑送回到学校门口,却没有迈步走进,看着车驶出视野转身走着回家的路线。
脑海里一遍又一遍重复着警察的话语。
“今天下午叁点在绘品小区跳楼自杀,手里攥着这张照片…”
地点选在曾经一家叁口居住的地方,是江年来到这世界上第一次记得的地方。手中的照片是她叁岁生日那天。照片里的小孩鼻尖和两颊都沾上奶油,头上带着纸质皇冠,笑容和眼睛都被蜡烛橘黄的光芒照的亮晶晶,拍着小手被男人紧抱在怀里。
背面是林韵之的笔迹写着“我最亲爱的小孩”。后面附上一个歪歪扭扭的爱心,连笔都不懂得怎么拿的小孩却冥冥感受到这句话的意思,画上她理解的图案。
恶心。江年觉得把这种人跟可怜关联在一起的自己恶心。
原本最多一个小时的路程硬是被江年慢慢悠悠地走到天黑,只剩下路灯和偶尔呼啸而过的汽车。脚底和脚后跟被那双她精挑细选原本决定今天穿给许今朝看的细跟高跟鞋磨的生疼。
室友给她精心烫了十多分钟的卷发被突然降临的雨水不留情地全部淋湿,局促的贴在一块。连下意识想要躲雨要加快的脚步也被抛之脑后。
不知道拖着这副快要失去知觉的沉重身体踱步了多久,被便利店灯光照亮的小区名称终于出现在眼里。江年恍惚听见自己的名字,暂时擦干自己的脸后默认是幻听,目标再次定为便利店里的酒水货架。
“江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