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子一歪,差点瘫倒,站在远处偷看这边的夜君临猛然迈出一步冲出来,却在没到她身边之际,便看见她靠在了迎上去扶她的宋柯怀里。
宋柯将柳凝梅扶去了她的休息室。其他人也都走了,宋含钰被送到了重症监护室。
林深看到了夜君临,夜君临内心怀着蚀骨灼心的愧疚,想要走过去跟他说句话,却不知道说什么还能有意义。
林深现在也没有精力去跟夜君临谈什么,他站起身,走向重症监护室,这一刻,没有什么人和什么事,能够超越他想陪在宋含钰身边的念想。
宋含钰躺在床上,鼻子和嘴巴都插满了各种管子,脑袋上包着厚厚的雪白纱布,衬得她的脸色更加白得如纸般渗人,若不是心电监护仪上还显示着微弱的心跳,他差点以为,自己看到的就是宋含钰冰冷的尸体了。
他的心传来尖锐疼痛,他轻轻地走到她的身边,又轻轻坐到她的旁边,柳凝梅说,要他四个时辰后再跟她说话,他想她现在应该是需要休息的,他不能发出一点声音来打扰她休息,他想她一定累坏了,得好好休息一下才能恢复醒来的体力。
所以他坐稳后,轻轻地伸出自己的大掌,将宋含钰原本就小,此刻更是缩成一团的小拳头轻轻握在了掌心,她的拳头有些凉,是属于低于正常人体温的凉,这样的凉让人有一种温度渐渐消失的恐惧!
他心尖被这凉激得微微颤抖,之后他便再也没有动过一下,深怕惊扰到极度虚弱的她。
………………
柳凝梅以为自己是睡不着的,结果她一躺到休息室的床上,便进入了深睡眠状态,大概是因为太累了,是那种身心俱疲到心力交瘁的状态,因此,她的神志是进入了梦中还是归于现实,她都是分不清楚的。
她眼前出现了在丛林里的画面,到了最危难的时候,宋含钰还在对她大喊着快跑,不要管她,她这个姐妹,真的是在用生命跟她交往。
可画面一晃,她看到隐藏在一棵树后的林深拿出了手枪,对准了乔苡薰的头,她当时紧张得呼吸都要停止了,内心很复杂,她还在想,乔苡薰是否罪不至死?
可还没等她心软,一只大手伸出来拦住了林深的动作,开始她还没有意识到那是夜君临的手,可等她意识到的时候,夜君临已经冲出来,飞起一脚踹上乔苡薰,然后,又是一个猝不及防,枪声竟然响了,而宋含钰倒地,额头渗出鲜血……
“啊!”
柳凝梅被自己的梦吓醒,冷汗湿透了她的衣裳,意识慢慢清明,她终于要面对一个现实,就是……她看见了事情的原委。
当时混乱的情形下,她几乎忘记了事情是怎么发生的,虽然有所印象,觉得似乎跟夜君临有关,可却不记得细节了,如今这个梦,为她重现了当时的情景,就算她想忘记都不可能了。
没错,是夜君临造成的,一切祸根都是夜君临,如果她没嫁给他,乔苡薰就不会绑架宋含钰,宋含钰是被连累的最无辜的人。
她深深地闭上了眼睛,两行灼泪倏然滑下,心底处有一种被压了千金重石般的压抑,疼痛得令她窒息。
她就那样傻坐着,一直坐了几个时辰,找不到自己思绪,好像整个大脑都空白了。
四个时辰后,天已经大亮,可宋含钰没有任何要醒的迹象,林深的心开始急,开始慌了。
“宋含钰,宋含钰,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开始,他还只是小声在她耳边出声,可是无论他怎么喊叫,她都如死了般没有任何反应,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带着沙哑的嘶吼,压抑了一晚上的心痛如蔓藤一般爬遍全身,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爆发了。
“宋含钰!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你曾经跟我说过的话,现在,我想告诉你,你不记得也没关系,我记得,我都记得,你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深深地刻在我的心里……”。
“在我受伤昏迷不醒、命悬一线的时候,你对我哭着喊着说,不管我是瘫了,还是残了,你都愿意跟我在一起,你愿意心甘情愿……照顾我一辈子……”。
说到这里,林深的眼泪“哗哗”流淌下来,内心里如同被醋淹过后又被腐蚀一遍,令他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他心里开始慌张起来,他必须要说出话来,她若能听到,想必一定能起到一些唤醒她的作用,她若听不到,那他就更要努力用自己的声音来吵醒她了。
深深吸了一口气,林深努力将奔流的泪水抑制在眼眶之中,哽咽的嗓音如拉风匣子,他努力的放大声音。
“那天,你对我说了那些话之后,我表现的很冷淡,但其实……宋含钰,我想告诉你,我心里很感动,甚至于被你的痴情震撼到了,之所以没有表现出来,并不是……”。
林深的声音更加沙哑了几分,似乎是触到了心底最软弱的部分,“并不是我不喜欢你,你是一个漂亮、开朗又温柔的女子,我原本早就做好了封闭一辈子的心,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被你撬动了,只是我有为难,我自卑,我一直把自己定位在二少帅的替身上,随时准备着为二少帅牺牲,试问,一个连自己生命都掌控不了的男人,有什么资格能给你幸福呢,这样的我,又怎么能配得上你这样好的女人呢,所以,我假装冷漠,实则内心比刀割还痛。”
“宋含钰!宋含钰!宋含钰!你听到我在叫你了吗?你一定要醒过来,今天,我就把你对我说得那些话都反过来送给你,无论未来你是瘫了,还是残了,我都愿意照顾你一辈子,把你当宝贝……一样的棒在手心里疼你、爱你……”。
林深的眼泪再次决堤般冲出眼眶,情绪也失控得撕心裂肺,声音突然拔高,“可是你一定要醒过来给我这个机会啊,不要……让我抱憾终身……”。
最后一个字落下的同时,林深的情绪也触了底,他浑身颤抖着再也说不出话来。
可不管他怎么歇斯底里地喊,床上的人都似乎完全一点也没有感应到。
门外,偷偷看着自己兄弟的夜君临,也早已心痛得泪流满面。
直到现在,他才知道,原来林深的内心深处一直是这样想的,一直把他当成自己的替身,这让夜君临一时真的无法面对,都是他疏忽了,如果他早一点发现,或许林深会跟宋含钰很好的在一起,那样,今天的结局或许就不会是这样的了。
他好恨自己,原来自己不光不是一个好夫君,也不是一个好兄弟。
林深趴在床边,抓着宋含钰的手,哭到浑身颤抖,那是极度伤心之下无法排解的结果。
夜君临走进去,走到林深的身边,将一只手按在了林深的肩膀上。
林深身子一僵,停止哭泣,缓缓抬起头,见到夜君临,他强撑着身子站起来,打了声招呼。
“少帅!”
“你坐下!”
直到这个时候,林深还遵循着对夜君临的敬重,夜君临简直觉得自己无地自容。
夜君临的心备受煎熬着,他也缓缓坐到了林深的身边。
林深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他的脑子一片空白,如同没有了思考能力,对夜君临的任何举动也都是出于本能。
半响后,夜君临先打破了这份令人压抑地沉默。
“你一定很恨我吧,你尽管恨!是我做错了!”
林深怔了怔,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夜君临说得是什么,在他的生命中,就没有觉得夜君临错过。
他从夜君临压抑的声音中,听得出他的内心也一定是备受折磨的,所以,他在面对夜君临的时候,反而变得平静得有些过分了。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乔苡薰手上的枪走火,是意外。”
“可如果我开始没有阻止你开枪,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这句愧疚的话语时刻折磨着夜君临,此刻由他亲自对林深说出来,就仿佛是他拿着尖刀在凌迟自己的心。
“咳!”林深眼圈湿湿地叹了口气,“少帅,你不能把自己陷于这种懊悔中无法自拔,还有很多大事等着你去做,再说,若论错,我才是那个罪魁祸首,如果今晚是我送宋含钰,她就不会被绑架了。”
林深把错误揽在自己身上,这让夜君临的愧疚之情又翻了百倍,他蹙着英俊的眉,懊悔地攥着拳头,似乎觉得杀了自己都不足以弥补这件事的恶果。
“照你这样往前推,那罪该万死的还是我啊,是我没有处理好乔苡薰的事,才会连累了我的夫人和宋含钰!咳!林深,你说我该怎么办才能弥补这件事?”
林深从没见过这样茫然无助的二少帅,他始终觉得这件事做得最错的根源在他身上,所以他想要安慰他几句,只是,还没等他开口,又听夜君临抢先开了口。
“林深,你欠夜家的,欠我的,都还清了,不要再觉得亏欠和自卑了,以后,你不再是我夜君临的替身,也不是我的九命猫,不要再为我牺牲,不要再有任何心里负担,好好的,为自己而活吧,从今以后,你……不必再跟着我,我们也不再是好兄弟,我不配做你的兄弟!”
夜君临说完,站起来转身就走。
林深看着他的背影,双眸缓慢地眨着,流露出的全都是诧异和茫然,他似乎还没有完全理解夜君临这番话的意思。
………………
夜君临从林深那出来后,朝着柳凝梅的的休息室去,走到门口的时候,他想要敲开她的房门,抬起的手,却怎么都敲不下去,他没有勇气。
敲开了说什么呢?求她原谅?
他猜,她不会原谅,反而只会逼得她跟他……决断吧。
正因为懂她,他更加的不敢,可是不敲开,她们之间难道要永远这样冰冷的停滞下去吗?他快要受不了了。
屋内的柳凝梅余光看到了外面的人影,单凭一个影子,她已经能猜到那是谁,可此刻,她真的不想面对他。
她明确的感觉到,她的内心里是恨他,恨不得给他一刀,可现在她没有力气,她得把全部的精力都用在宋含钰的身上,她不舍得为任何人消耗一点,因为任何人都不配。
夜君临站在门口很久都不走,柳凝梅终于主动起身,扯了扯褶皱的白大褂,深深叹了口气,走到门口,打开房门,因为她要去看宋含钰了。
该面对的总要面对,就算她想逃避也逃避不了。
夜君临目光直直盯着里面走出来的人,柳凝梅也终于躲不开般地正视了他。
夜君临紧张得呼吸都绷得死紧,嘴巴张了半天,硬是没敢发出一个音节,深怕一句话就能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棵稻草。
“你先回去吧,我们的事以后再说,我现在没有精力去想。”
话落瞬间,柳凝梅便转身走了。
夜君临看着她的背影,内心里五味杂陈,她的语气虽然是平静的,应该说,她没有一看见他就上来撕了他,他应该感到十足的庆幸,可,他还是感觉到了她态度中的那种蚀骨森寒,让他浑身染了一层凉。
但这依然不影响他还是在其中怀了一丝侥幸,回去等等也好,暂时不要出现在她面前惹她烦,万一过几天宋含钰醒来了,被救活了,那他们的关系能够重修旧好,便有了八层以上的把握,但若是宋含钰……死了,他就真的看不到任何希望了。
现在他心里再担心也什么都做不了,再悔恨也无法弥补,能做得,也只能是回去等待,等待宋含钰的醒来,等待命运的安排。
夜君临走了,这一走,他在家里等了一星期。
一星期后,他的属下跟他汇报,宋含钰还没有醒,但也有一个比较庆幸的消息,就是宋含钰她的体征已经脱离了危险,只是,什么时候醒,没有人知道,如果一直都不醒,这就是所谓医学上的新名词“植物人”。
这个消息再次让夜君临陷入了无尽的茫然,该高兴吗?至少她没有死,他跟柳凝梅就还有那么一丝丝希望,可她若成为了植物人,那她又怎么可能原谅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