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晚饭时, 周枕月似是很随意地问起:
什么样的情况下,一个人会被自己的家里人打成重伤呢?
老爷子咽下口中的饭,说:家家各自有本经, 这可说不准。怎么,遇到什么事了?
没什么。
周枕月又吃了口菜, 咀嚼良久。
吞咽后, 才又是很随意一样提了一句:
看到一个女孩子被打了,说是家人打的。
老爷子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哦是喜欢的女孩子吗?
周枕月低头吃菜, 冷漠地否认:我不喜欢她。
老爷子摇摇头, 笑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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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几天,周枕月的手机始终没有陌生来电的侵扰。
她叫来小艾:你去调查一下穆雪衣的家庭情况。
小艾笑着看她:周总,你好像特别关心那位穆小姐。
周枕月:我只是看她很能忍的样子,怕她在家里又受了欺负,却不敢来找我。
小艾若有所思。
怕?可是除了那次老爷子病危公司动荡外, 您似乎还没怕过什么呢。
周枕月愣了愣。
那天下午, 她在椅子上沉思了三个小时。想了很久, 发现小艾说的是对的。
怕穆雪衣受欺负,居然是除了那次危机之外, 她唯一的一次产生了怕这个情绪。
下班时, 小艾兴冲冲跑过来,拿着调查完的结果。
不得了啊周总,我还以为那女孩是个想攀高枝的普通家庭, 没想到, 她居然是穆氏集团的二小姐!
周枕月皱眉:敌手?
小艾摇头:她是私生女, 和跟您作对的穆家父女不一样。她没权没势,也不得宠爱,过得很惨的, 连穆家佣人都能欺负她。
周枕月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我说怎么觉得她有点眼熟。之前的一次商业晚会上我明明见过她一面,和她的父亲姐姐一起。确实是个不受待见的孩子。
她记起了那天晚上,孤零零的穆雪衣端着一个空盘子的模样。
不禁陷入沉思,对手的私生女是为了什么接近我的呢?
小艾耸耸肩:或许是真的喜欢您?毕竟,穆国丞与其说是她的父亲,不如说是她的敌人。您的敌人也是穆国丞啊。俗话讲: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她想亲近您也正常。
周枕月:以防万一,你再去深挖一下关于她的事。
小艾又用了几天把穆雪衣挖了个底朝天。
但挖得越来越深,也只是发现了越来越多的属于她的悲惨经历。
和周枕月汇报时,小艾花了很长时间说了穆雪衣受欺负的事例。那些事就跟网兜里的鱼苗一样,捞都捞不完。但凡是穆家的佣人,都把欺负二小姐这种事儿当做充面子的功绩在外炫耀。
太惨了。
惨到连小艾都忍不住感慨,这个二小姐当得还不如自己这种普通人。
周枕月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有些人和自己真的是不一样的。
她生在光明里。
可那个人,生在光明的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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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穆雪衣追求她的第三个月时,周枕月站在落地窗前,看着逗流浪狗的穆雪衣,问小艾:
小艾,你有没有想过,你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小艾哂笑:这问题也太大了。别说是我,世界上大部分人恐怕都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周枕月却说:不,其实大家都知道,你也知道。比如说,你这么努力地工作,是很想要赚钱对吧?
对!小艾点头,要赚钱买房子。
那么赚钱买房子就是你生活的意义。周枕月说,只要有欲望,欲望就会成为一种意义。
小艾恍然大悟:原来可以这么去想。
可是我的生活,好像真的没什么意义。
周枕月淡淡地瞥着楼下。
我什么都有了。爷爷身体越来越好,又裁了一批员,以后公司也不会再有什么动荡。我每一天的生活都差不多。日复一日连看她逗狗,都成了机械的重复
小艾不是很懂周枕月说的话,挠挠头。
周枕月忽然勾了一下唇角,抬起手,指向楼下那个正在给流浪狗喂香肠的女孩。
你觉得,她能不能成为我生活的意义?
小艾微微睁大眼睛。
她在穆家那么苦,应该会很需要我吧?
周枕月的眼底有光在晃动。
小艾忽然懂了,噗嗤一笑:周总,您真的是想找一个需要你的人吗?
周枕月轻声说:被人需要是很有意义的事啊。
小艾:可是,真正需要您的人其实很多的,您为什么从来都没有想过考虑别人,而是偏偏考虑了她呢?
周枕月语塞。
小艾笑道:您只是在给自己找一个接受她的借口吧。其实已经喜欢上她了,对不对?
我不喜欢她。
周枕月挺直的腰弯了下来,趴在窗边,皱着眉的样子像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普通女人。耳朵有一点红,声音也轻到有一点软糯。
但试着去喜欢她,也也是可以的。
她模糊地嗫嚅。
小艾嘿嘿笑:我帮您约她吃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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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厅里,晚饭的最后一道菜端了上来,服务员向桌旁的两位女士深深鞠了躬。
穆雪衣的脸上带着让人很舒服的笑,看向坐在对面的周枕月。
这好像是我们吃的第二顿饭,上次是你请的,这次就我来请吧?
周枕月开门见山:你是穆国丞的女儿。
穆雪衣怔了一下,随后表情舒展开,坦然道:是。
周枕月:你父亲是我的对头,你为什么追求我?
穆雪衣摩挲着杯子,瞥着地面。
因为想做你的女朋友。
周枕月:仅此而已?
穆雪衣仍然盯着地面,浅浅地点头:嗯。
周枕月:凭我们两家的关系,你和我就算在一起,未来也是很不明朗的,或许还会走很多弯路。你认真的吗?
穆雪衣垂着眸,又点头:嗯。
周枕月微皱着眉,干咳一声。
说实话,目前为止我还是没有喜欢上你。她很坦诚地说,不过,我想了很久。我想,如果我真的要喜欢上一个人,喜欢上你也不错。我们可以试一试。试着稍微走近一点,试试我最后能不能喜欢上你。
穆雪衣夹菜的动作顿住。
许久都没动。
好啊。她抿着唇笑,烛光下,颊边也有点红。
周枕月:但是这样对你很不公平,如果最后我还是没能喜欢上你,就等于白白浪费了你的时间和精力,耽误了你追求其他正确的人。你仔细想想再回答我。
没关系的。
穆雪衣的眼睛温和而柔软,又敛着几分令人心安的包容。
我可以等你。
周枕月脸红了红,那我们就说好了?
穆雪衣:嗯,说好了。
周枕月从包里取出一本打印好的册子,递给穆雪衣。
这是我写好的计划,你看一看,没有问题的话,我们以后就严格按照这个来。
穆雪衣接了过去,翻开看。
周枕月:每天给我做一份便当。每周看一次电影。每晚下班送我回家,回家路上要牵手。一个月后可以尝试拥抱,但只能在没有人的地方。三个月后可以尝试亲吻,不过,只能吻脸。
穆雪衣笑了笑:为什么要把这些写出来啊?顺其自然不就好了。
周枕月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答:我没有谈过恋爱,所以我不知道顺其自然里的自然是什么样的。这是问了很多朋友才写出来的计划攻略,应该不会有错。
穆雪衣合上册子,垂着眼,好,都听你的。
周枕月放在桌上的手指蜷了一下。
声音转低:你怎么好像都没什么情绪起伏的样子?
语气里有一点点微不可察的失落。
穆雪衣抿了抿唇,睫毛颤颤地抬起。
其实挺紧张的。
她解开左手腕的袖口纽扣,拂起袖子向上卷了两下,露出皓白的手腕。
将手腕抬到周枕月面前,眼神有点躲闪,极轻地喃喃:
你可以摸一下我的脉搏。
周枕月盯着那手腕,犹豫了一瞬,还是伸出手去。
小心地、轻柔地,用食指和中指托住了它,大拇指按在手腕内侧淡青色的血络上。
拇指下加速跳动的脉搏,和自己胸口里跃动的心脏,居然是差不多的频率。
好细的手腕,骨骼生得真漂亮。
艺术品一样精致。
松开她时,周枕月说:我会送你一条手链。
穆雪衣把扣子系上,为什么?
周枕月垂下手,刚刚捏过对方腕子的食指与拇指轻轻揉搓。
不为什么。
她握起筷子,夹了一片笋到自己的盘子里。
我们今天牵手回去吧?
小声地问。
穆雪衣埋着头,看不清表情,只听到她糯糯地答了声:
好。
周枕月想,这可能是她二十五年来做过最任性的一件事。
决定和对手的女儿有进一步发展,实在是太危险了。
她最近总是做这种跳脱在理智之外的事情。
可是
很开心。
以前二十多年,做的所有事都是爷爷让她做的,只有今天这件事,是由她自己的意愿主导的。
她第一次像今天这样,做出一个决定,只是因为她想,而不是因为她该。
作者有话要说: 两个人都可可爱爱的h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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