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头对着楼,姜暮看不见后备箱里有什么,她以为靳朝要从后备箱里拿出什么东西给她看,还巴巴地等着,结果靳朝只是伸了下手,便收回胳膊对着她笑。
下一秒漫天的气球就这样从后备箱里腾飞而起,大片的彩色猝不及防地撞入姜暮的眸中,那巨大的视觉冲击让她瞳孔骤亮,无数的气球从她眼前掠过飞往更高的夜空,无声地上演着这个夜里最浪漫的故事,而靳朝的身影融在夜的缤纷中,那幅画面永久定格在了姜暮的脑中。
《飞屋环游记》上映的那年他离开了她,预告片里大束气球腾空的画面让儿时的姜暮憧憬,靳朝答应她电影上映后陪她看,他最终没有等到上映的那天就离开了苏州,纵使后来姜暮独自看了很多遍,可身边早已没了当初答应陪她一起看的那个人。
她从没想过很多年后,靳朝会带着大片气球再次走进她的生命中,姜暮望着漫天的色彩眼眶温热。
他懂她的遗憾,也只有他懂。
……
那晚睡觉的时候姜暮嘴角都挂着笑,人总说这尘世间的一切冥冥中都是安排好的,九岁那年她失去了一个挚爱的哥哥,十八岁的这一年命运还给她一个挚爱的男人。
她再无怨。
第二天上午姜暮去了趟学校,班上的同学都像脱缰的野马,去年的这个时候姜暮还沉浸在高考失利,妈妈要去国外定居的惶惶不安中,时间飞逝,转眼已是第二年,同样的场景,心境却不一样了,比起去年对未来的种种不确定性,今年的她似乎更加有底气一些。
放了学潘恺问她去哪?姜暮哪有什么地方可去,两人一合计吃了顿kfc便直奔潘恺他家仓库而去。
到了3号库房,只见任师傅和章广宇还有一个男的在忙,没见靳朝,姜暮绕了好几圈,后来实在忍不住跑到章广宇面前打听,章广宇指了指左边。
姜暮绕过几排套箱才看见靳朝和铁公鸡还有另一个男的在电脑板上调试着什么,怕打扰他姜暮就在很远的地方玩着手机。
靳朝抬头的时候余光瞥见一抹身影,在这个全是男人的车间里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及膝的浅粉连衣裙,腰间是不规则的褶皱显出优美的腰身,清新靓丽的短发贴在耳边,白皙柔润。
靳朝嘴角撩起笑意,姜暮抬头的时候他已经收回目光,脸上的笑意没散,手中的进度倒是悄无声息地加快了。
安逸的午后,姜暮难得偷闲什么也不干,看着忙碌中的靳朝,好像渐渐体会到万青口中的“一见钟情”。
靳朝在专业领域认真的模样很迷人,总有种天下尽在掌握的从容专注,看得姜暮入了神。
只是偶尔路过的工人总是盯着她笑,让她有些不自然。
靳朝从兜里摸出一包烟扔给跟他干活的小伙子,对他说:“抽根烟歇会。”
然后便从另一头走掉了,姜暮不过一闪神的功夫再看去的时候就找不到靳朝的身影了,她立马直起身子往那里跑了几步伸头张望着,连铁公鸡和那个工人都不见了。
她刚准备拿出手机,一回头靳朝就靠在离她几步开外的地方盯着她笑,她知道自己刚才慌乱的样子肯定被他看去了,气鼓鼓地走到他面前问道:“你故意的吧?”
靳朝噙着笑把手拿到她面前:“洗手去的,回来就看你跟丢了魂一样,怕找不到我啊?”
他越是逗她,她越是一本正经道:“我找潘恺的。”
话才说完手腕就被靳朝攥住了,人被他拉到了另一边僻静的角落,这里背着光,没什么人,靳朝低下头语气颇沉:“再说一遍试试看,皮痒了?”
姜暮仰着头笑,靳朝问她:“早上去学校的?”
姜暮点点头:“老马带我们复盘的。”
“怎么样?”
姜暮抬起她骄傲的小眼神回道:“考个211应该没问题。”
说完神秘兮兮地告诉他:“其实上次潘恺问我准备考哪里,我早想好了,半年前就想好了。”
靳朝挑起眉梢,饶有兴致地等着她说下去。
姜暮眼里充盈着光亮,对他说:“南京,我想上的大学在南京,你去过南京吗?”
靳朝摇了摇头,其实姜暮也没去过,说来离苏州这么近,但是一直没去过。
这个憋在心里半年的打算,姜暮没有告诉过任何一个人,就连姜迎寒也没说过。
靳朝是第一个知道的人,她有些激动,脸颊也攀上了些许富有生机的红晕,眼神紧紧看着他:“我分数应该能考上的,你昨晚不是说车行开到月底吗?那…那你后面有什么打算?”
靳朝沉吟道:“还不确定。”
姜暮斟酌了半晌,试探地问道:“你想跟我去南京吗?”
靳朝沉默地注视着她,姜暮干脆一口气把心里话全说了出来:“听说南京那个地方包容性挺强的,毕竟是省会城市,机会应该也很多,如果你还想开车行,我们一起想办法,如果不开的话,等我毕业了我们一起开家咖啡店吧?”
姜暮的想法在靳朝看来太过理想化,华东地区本就经济发达,租金设备人员开支就是一笔不小的预算,加上咖啡店这种小资格调的生意,光装潢就得投入不少精力,而且生活节奏快的地方,大多数人还是会选择那几家耳熟能详的连锁咖啡品牌,他们并不是有那么多闲钱的人,或许连回本都难。
在姜暮提出这个建议时,靳朝脑中已经有本帐了,只是他并不想扫她的兴,笑着问道:“为什么是咖啡店?”
姜暮又想到了那个充满层次的吻,脸颊憋得通红,垂下头去有些扭捏地说:“就觉得能跟你找个山脚下开家咖啡店挺好的。”
姜暮脑中已经有了画面感,只是她不太知道怎么表达出来,她觉得这大概就是生活最美好的样子了吧。
靳朝目光似钩,里面沉着让人望不见底的幽深,唇边挂上淡淡的笑,抬手把姜暮举了起来放在套箱上,凑近平视着她,眼神认真如炬:“再等我几天,我会给你答案。”
姜暮牢牢地盯着他,知道靳朝要了结那件心头大事,他不会带着案底跟她走,要走他也会清清白白的,她什么话也没说,对他点了点头。
靳朝双臂圈住她,两人同时没了声音,呼吸很近,靳朝的眼神始终在她唇边游移,姜暮感觉自己中了靳朝的毒,他什么都没做,只是这样看着她,她心里都软得不行,眼里满是无助。
靳朝突然问了句:“外面热吗?”
姜暮抬起头刚准备回答,靳朝直接吻上了她,他不需要答案,他只需要她抬头,很浅的一个吻,却让姜暮大脑瞬间空白,他没有继续纠缠就放开了她,直起身将她搂进怀中对她说:“刚在一起就不能多陪你,怕刹不住影响工作状态,会生我气吗?”
姜暮摇了摇头,哪会生他气,她知道他要操心的事情很多,只有心疼。
靳朝摸了摸她的后脑勺,对她说:“15号下午我尽量早点结束去接你。”
姜暮稀里糊涂的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不远处一声惊呼:“卧槽,卧槽,卧槽,你们……不是亲戚吗?”
靳朝和姜暮同时扭过头,看见的就是原地一蹦三尺高的潘恺那惊惧且怀疑人生的表情。
第55章 55 暮暮与朝朝
回去的路上, 本来姜暮想解释点什么,总感觉要是不解释的话,可能有刷新潘恺三观的嫌疑。
结果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 潘恺反而用一种敬佩的眼神盯着她说道:“那你这样, 以后就是七哥的女人了吧?”
姜暮愣是没明白过来为什么这句话出自潘恺之口后, 那感觉就像她是大哥的女人一样,关键他到底在敬佩什么鬼?
姜暮话还没说, 潘恺就一个劲地跟她保证, 这事他一定会烂在肚子里, 天打五雷轰也不会说出去, 临走前还说了句神明保佑她,然后慌慌忙忙离开了, 自那天以后,姜暮基本上没再见过潘恺这人, 也不知道她和靳朝到底给他幼小的心灵造成了多大的冲击。
之后的几天对靳朝来说是在与时间做着最后的赛跑, 姜暮也问过他具体哪天比赛?但是靳朝一直没有告诉她确切的时间。
车行属于半歇业的状态了,只有小阳蹲守在那里偶尔为一些熟悉的老客户服务,基本不太接复杂的活了。
而靳朝对她说的15号来接她,直到姜暮回到家中才反应过来15号是她的生日, 或者说是他们的生日, 她似乎应该为靳朝准备个生日礼物,所以趁着这几天空闲便好好去街上逛了逛。
可是真到了15号那天姜暮却有些忐忑,她也说不上来为什么, 一早起来情绪就很亢奋,她翻出一次都没戴过的新发夹别在一侧,淡淡的闪着小钻,很精致, 又特地换上了一条纯白色的裙子,这个习惯从小一直延续到现在,只不过从蓬蓬裙换成了剪裁贴身的连衣裙,然后安静地等着靳朝。
坐在写字台前对着镜子的时候,姜暮看着镜中衣领的蕾丝花边,突然觉得自己像待嫁的新娘,穿着神圣的纱衣等着她的命定之人,这种感觉十分微妙。
四点的时候靳朝让她下楼,她抱着巨大无比的礼物盒,来接她的是一辆出租车,靳朝已经告诉过司机目的地,司机一路导航过去,虽然距离不算太远,但地方已经很偏了。
下了车姜暮站在路边,四周没什么车,也没有任何建筑,远处是望不到边的农田,夕阳正在以极缓的速度慢慢下落,天际边烧成了渐变的橙色,姜暮迎着夕阳,白色身影笼罩在柔雾般的光影中。
路的尽头传来一阵引擎唤起的声浪,两秒过后,一辆黑色的车仿佛流线划破夕阳,甚至在姜暮还没看清的时候已经停在了她的面前。
她望着眼前的车,完全已经认不出它原本的模样,虽然仍然是低调的黑色,但整车的结构重新勾勒过,全身采用碳素纤维和铝合金材料,变了样的前后杠和侧裙,加装了大套件和尾翼,狂野凶悍,整个车仿若脱胎换骨了一般。
这震撼霸气的造型让姜暮怔住,靳朝就这样拉开车门身穿暗黑色拉力服站在车边,高大的身影逆着万丈夕阳对她展颜一笑:“有幸邀请你成为它副驾驶的第一人吗?我的领航员。”
姜暮的笑容在脸上扩散,把比她上半身还大的礼物递给靳朝,靳朝看着这个大家伙问道:“什么东西?”
姜暮神秘兮兮地说:“回去再说。”
上了车后,内部的科技感和防滚架让姜暮很懵,靳朝为她绑上六点式安全带,眼前的一切都让姜暮感觉她坐的不是一辆普通车子,而是一辆真正的战车。
靳朝做了一系列的准备,转过头对她说:“知道gtr的宿命在哪吗?”
姜暮心跳加快,靳朝目光紧紧盯着她:“赛道上,我的宿命就是征服赛道,准备好了吗?”
姜暮吞咽了下有些紧张地点了点头,靳朝收回视线时已经敛起笑容,双眼似星似火,大灯骤亮,风驰电掣间百公里2.5秒的加速产生强大的推背感,姜暮的灵魂也瞬间蒸发了,大片夕阳成了模糊的滤镜,她听见了发动机最原始的咆哮声,前方的大道被照得通亮,靳朝眼里迸发出不惧前险的冲劲带着她奔赴更远的地方。
她坐在他身边,肾上腺素不断攀升,那种和死亡并驾齐驱的刺激感永久刻在了姜暮的骨髓里,这是她整个青春里最疯狂的记忆,在她19岁生日这天。
……
太阳逐渐隐入大地,姜暮也不知道靳朝带她开到了哪,她问道:“我们是不是已经出铜岗了啊?”
没想到靳朝回得肆意:“也许吧,开到哪算哪。”
他车速渐缓,姜暮也放松地笑了起来,是啊,开到哪算哪,他们在一起,去哪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靳朝落下车窗,姜暮把手臂伸了出去,微风拂过,凉爽的感觉漫过肌肤,反正也没有目的地,索性姜暮指哪,靳朝就开哪。
她全凭感觉,看哪条路顺眼就让靳朝开进去,车子行驶在陌生的小路和田埂间,有种探险的感觉,每一处的风景都成了独一无二的画面。
后来在姜暮不靠谱的领航下,他们成功驶入了一条没有路灯且没有岔路的小道,两旁全是树林,大夏天还有种冷风飕飕的阴森感。
姜暮关了窗户有些害怕了,靳朝笑着单手扶着方向盘,握住她的手。
开了大约十多分钟才在路边看见亮光,是村头的一家农家乐,靳朝问她:“饿吗?”
姜暮点点头,他把车子开进农家乐的院中。
正值暑期,农家乐接待了几桌,都在一楼厅里,老板是个四十几岁的大娘,热情地迎了出来问道:“后院还有桌,你们要是不介意可以去那边,比较安静。”
靳朝看向姜暮,她点点头,他便把车子直接开去了后院。
客人都在前面大厅,后院这果然很安静,有张木桌,老板的儿子给他们拉了灯泡过来,夜里很凉快,两条土狗绕来绕去,远处有蝉鸣的声音,空气里都是清新的味道。
姜暮双手撑在桌上托着下巴,靳朝起身进去点菜。
从第一道菜上来到最后一道,姜暮一直在竖大拇指,能让她如此挑食的姑娘竖大拇指着实是件不太容易的事情。
这家沿途发现的惊喜让姜暮格外兴奋,她还对靳朝道:“我说走这条路吧?要是我们刚才没开过来或者选择回头了,怎么能发现这家店呢?我真是机智啊!”
靳朝顺着她的话笑道:“你这是被三赖传染了什么坏毛病?”
姜暮想了想三赖那三句话离不开自夸的聊天模式,也跟着笑了起来。
两人吃得差不多了,靳朝手上握着一把玉米粒,往远处的鸡群扔去,姜暮问他要了过来便起身去喂鸡了,城里长大的女孩这点乐趣也能玩半晌,等姜暮手上的玉米粒扔光了转过身之际,木桌上的盘子已经被撤掉了,桌正中是燃着蜡烛的蛋糕,而靳朝就坐在烛光中目光深邃地注视着她。
在这个不期而遇的农家乐,在荒郊野外的村落旁,在连超市小卖部都找不到的地方,眼前的蛋糕仿佛是靳朝用魔术变出来的,姜暮捂着脸,眼里是藏不住的惊喜,出声问道:“哪里来的?”
几个熊孩子贴在墙边盯着姜暮笑,老板娘把他们拎走了,训道:“别打扰客人。”
靳朝提醒她:“蜡烛快烧光了,来许愿。”
姜暮赶紧坐回原位,她对生日许愿这种事总是很虔诚,闭眼之前还对靳朝说了句:“你也许。”
等她嘀嘀咕咕一阵说完后,睫毛打开,靳朝的轮廓上跳跃着烛光,他没有许愿,始终看着她,脸上是淡淡的笑,眼眸里是深情摄人的微光,蜡烛灭了,他眼里的光却点亮了姜暮心中的那团火。
他伸手把蜡烛从蛋糕上拿掉,姜暮望着他若有所思,她和靳朝的生日是同一天,从她记事起到靳朝离开,他们每年的生日都是共同过的。
小时候不觉得有什么特殊的,每年都期待过生日可以吃到蛋糕,可此时姜暮望着他才突然意识到,那时家里经济条件不好,爸妈每年只会买一次蛋糕,在她生日的这一天,所以靳朝每年的生日也只能和她一并过,他真正的生日却没人记得,连句生日祝福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