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唐熹之前想过的,虞双这个人一旦严肃起来,看着就不好惹。要做个比喻的话,大概就是形象从哈士奇直接转变成纯血种的狼。
我见过有些因为家庭情况,性格与其说好,不如说已经有点逆来顺受的女性,虞双双手交握,右手大拇指轻轻蹭着左手虎口,并不是说重男轻女那么严重,只是有的家庭会把重心放在男孩身上,以至于缺少对女孩的照顾,又或者疏忽了对女孩的了解。
女孩在成长过程中其实是更需要呵护、更需要照顾的。这种态度对女孩子的影响,一时半会儿可能看不出什么来,但是等她们长大就
电视机里的虞双抿了一下唇,重新微笑着说:希望这类问题能引起重视吧。
唐熹静静看了会儿,侧过头,发现虞双正看着电视屏发呆。
他脸上少见的没有笑意,电视屏的光在眼底闪闪烁烁,也很沉默。
想到虞双在长骊小学的反常,唐熹问:是在长骊小学的时候遇到的那个女孩吗?
嗯,虞双低声说,是,也不是。
?
虞双沉默了一会儿,又说:我接触到的、第一个这样的女性,是我妈。但不是说我外祖父母对她不好
他挠挠脸颊,中止话题,我那天看到那个女孩,就稍微有点触动。
唐熹低声问道:我可以听听吗?
虞双把果核扔进垃圾桶。
不用那么小心翼翼的,他说,不是什么悲惨的故事。我外祖父母呢,比较传统。他们觉得家业肯定是留给儿子的,女孩嘛,长成个知书达理的温婉女性,再嫁个好人家,生儿育女,那就是幸福美满的一生了。其实听着也没什么大问题。
虽然不合时宜,唐熹仍然因为家业一词冒出了小小的问号。
虞双叹气:就是不知道怎么,教育着教育着出了点岔子。两个孩子都出了点岔子。我舅舅小时候特混账,堂堂一个男子汉竟然总是欺负妹妹;我妈小时候就什么都闷着不说,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听话倒是听话,也不见得是好事。缺少点主见,也缺少点勇气。
唐熹心想:就闷着什么都不说这点的话,虞双莫非是遗传了他妈妈?
虞双说:我小时候不知道,后来才明白的这些。长骊小学那个女孩和她实在是有点像。其实长得也有点像嗐,都挺漂亮的。不是我吹,我妈是真漂亮,不然也生不出我这么个英俊儿子。
最后那句话是他给自己这话题收的尾,比起有点压抑的沉默,虞双宁愿最后幽默一把让旁边听的人笑一笑。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对你的经历感同身受,你也不能用这样的标准去要求别人,那太难了。
轻松点反而对谁都好。
但大明星的笑点这时候变高了,他没说话,场面还是变成了虞双不希望看到的样子。
虞双在心里叹了好长一声气,刚要说点什么转移话题,听到唐熹说:在我家,我妈和我爸都特别惯着我。尤其是我爸。我成绩不好,他说没事;我说不想学了,他说那也没关系。
这话题太跳跃。
虞双听得一愣一愣,忽然反应过来,唐熹这是把话题转移到他自己身上去了。
你说你的家庭,那么我也说说我的家庭,没事儿,要尴尬大家一起尴尬,这样就谁都不尴尬了。
虞双咂咂嘴,竟然有被唐熹这简单粗暴的话题转移给感动到,刚才那点不自在一下就没了。他听着唐熹的声音,被茶的香味裹着,忽然就觉得无比安心。
好像罩着唐熹的、无形的壳子在这时候也顺便罩了他一下,现在里边有两个人,不冰冷也不孤寂,还可以在里边开个小小的茶话会。
这挺好的,你想做什么,你的爸爸妈妈会无条件支持你,你家也有足够的实力让你胡闹,唐熹说,我没有觉得这不好。但我就是觉得很茫然。
他盯着虞双搭在沙发上的手指,后来有一次偶然出演一个角色。那是夏天荣老先生导的剧。他觉得我有演戏的天赋,加以磨练会成长得很快。我们聊了很久。我才意识到,我也有了可以做的事情,我也可以有目标了。
虞双刚才还在腹诽那位大导演,心虚得很,赶紧挽回:夏导的眼光可真不一般,你现在是家喻户晓的演员了。
嗯,唐熹说,我爸很担心我,说不学习也可以,没必要进娱乐圈他说娱乐圈实在太乱。我那个时候年轻气盛,也会放大话,我说我有把握,结果没过多久就出事了,还是他给我摆平的。
唐熹小声说:特别没面子。
虞双没想到大明星还有放大话的时候,听得挺乐,又怕惹怒人家人家就不讲了。
放大话谁没放过?虞双说,我小时候也会啊,我有次离家出走,我和翟允说:你等着,等我在外面创业,成为百万富翁了再回来站在你面前。
唐熹听说过虞双离家出走,但还不知道后续:然后呢?
虞双:然后我没钱了,在街头拉二胡,卖艺,最后求他接我回去。
唐熹听了笑个不停,虞双也跟着笑,话题一开始的沉重一下子就消散一空。
唐熹接着说:但演戏还是没能填满我的生活,我想再尝试一些新的经历,所以又参加了综艺。结果那太难了,和演戏完全不一样。我失败了。
虞双说:没有,你在《他我》里就挺好的。慢慢来,不着急。
唐熹点点头,回应说:嗯。
大概是有虞双在旁边接话的感觉还不赖,他一下子不再排斥说自己的这些事情,甚至聊得还挺开心。
虞双问:你演过那么多戏,有没有遇到过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啊?
唐熹想了想:第一次吊威亚的时候,特别惊险,把导演和其他演员都吓到了。但其实我觉得特别有意思,下来之后一个人偷偷笑了好久。
虞双:豁,真有你的!
唐熹问:你呢?
虞双:我?那就更多了,我小时候的蠢事一大筐
虞双都不知道昨晚自己是怎么说着说着睡着的,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还在沙发上,身上盖了毯子,唐熹还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出门了,留下一张便利贴这回贴在他的手臂上。
去山里拍戏,这几天回不来。早饭和午饭在厨房,尽量分两餐吃。
唐熹
真忙啊。
虞双把这张纸条和昨天那张黏在一起,坐起来缓了一会儿。
他给小纪发信息。
虞双:唐熹拍戏去了,我请几天假,回家一趟。
第40章 凶多吉少 妈?
好小纪:回家省亲?
虞双:
虞双:对, 省亲。
虞双:你知道唐熹大概什么时候回来吗?
好小纪:他这边要不了几天的,就几场戏。
虞双:[ok.jpg]
好小纪:你呢,省几天啊?
虞双:短则马上回来, 长则不太清楚,反正有事打我电话吧。要是打电话我没接的话,就拨这个电话。
虞双把翟允的电话号码发了过去。
好小纪:?
好小纪:你们村里没信号?
虞双又一次:
有时候他觉得小纪这脑回路着实挺难理解的。
好小纪:哦,既然是省亲,就多给你家里人带点东西吧!这个月工资提前发你
好小纪:[转账]
虞双点开, 发现工资竟然有四千块!
虞双:多了一千?
好小纪:看你表现优异,就当是给你的奖金了。
虞双:哦老板大气!
好小纪:好说,好说
好小纪:看在我这么大气的份上, 以后别和唐熹提换经纪人的事,行吗?[微笑]
虞双多赚了一千块钱,心情还不错,当即回了个好。
离开唐熹家之前, 他盯着那唐熹留下的两张便利贴,总觉得新奇,像小孩子尝到了从没吃过的糖果。
他睡觉的房间里有笔, 但是没纸, 也不知道唐熹这便利贴哪来的可能是书房。
没有经过唐熹的同意, 他也不好随便进去,于是撕下唐熹留下的便利贴的下半截空白部分, 学着唐熹留字条那样写:
我回家几天,和小纪说了。
等我回来,再带你去
他本想写等我回来,再带你去看看白天的城都大学,又总觉得这话不吉利, 和等我从战场上回来就来找你的flag莫名有异曲同工之处。
虞双于是唰唰两笔划了下面那句话,落款是潦草的虞。他随手拿了个杯子把那张纸条压在下边,回楼下去换了衣服,戴上口罩出门。
他知道自己这次回家恐怕是凶多吉少,和要是真没谈好和虞诚打起来了,他绝对讨不到半点好处,真把他爸惹毛了指不定要进医院他这三脚猫功夫放在他爸面前是真不够看的。
把翟允的电话留给小纪,万一进了医院不省人事,好歹不会被误认为人间蒸发。
虞双打了辆车回虞家。
路上给他爸发信息:今天回去。面谈。
发完信息他就没再看手机,额头抵在车窗边上,凝视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他抬头看了一眼,今天的天空被厚厚的云层遮了个严实,有点阴沉沉的,不知道是不是要下雨
最好别下啊。虞双想着,我可没带伞。
司机对这路线很熟悉,一看这低调的小伙子要去的地点是别墅区,还是属于虞氏的别墅区,忍不住和他搭话:小伙子,你这是回家啊?
虞双懒洋洋的,好像提不起劲儿回应:嗯。差不多。
这回家还有差不多一说呢?
司机摸不着头脑,但看虞双没有搭话的意思,只能在心里嘀咕:现在的有钱人是真低调啊,穿着随便也就算了,竟然也没有专车和司机。是他跟不上潮流还是时代变了?
坐在后座的虞双低头掰手指,按住指节时发出咔啦的轻响。
他还以为他们父子不会有坐下来谈事情的一天了。
其实虞双和他爸最主要的矛盾,并不在于很早之前,虞诚会对他动手。
毕竟虞诚动手不是毫无缘由的,只能算是虞双太皮,他采取了体罚的形式。
就好比小时候他学小提琴,同样学小提琴的一个女生追他,他偏不好言相劝让对方放弃,直接用二胡给她难堪。隔天他爸知道了,他就被揍了一顿。
听着狠了点,但虞诚有分寸,一般都是点到即止。
那时候年龄尚小的虞双和他爸更像,脾气比现在爆得多,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的反抗,虞诚揍他,小虞双就瞪回去、骂回去、甚至打回去。当然打是肯定打不过的,但打不过还能跑。偶尔他因为胡闹,作业也好成绩也好都不堪入目,他就直接放学不回家,躲在翟允家里打游戏。
最开始去翟允家也算是短距离的离家出走。时间一久,次数多了,虞诚也会亲自去翟允家逮人了,小虞双还是少不了被教训。
可那时他们父子俩的关系确实没有现在那么僵,会拌嘴,会吵架,会切磋现在是不打架了,但是父与子,两人一见面就苦大仇深,若非必要连话也不想说一句,这关系说是仇人估计还更贴切一些。
汽车缓缓驶进目的地,司机提醒了一声,虞双从回忆中抽离,慢慢睁开眼睛。
虞双不常回来,但毕竟是从小长大的家,他不用看路都知道怎么走。
他站在家门口,用指纹解锁,房门嘀的一声开了。几乎在那瞬间,虞双略显惆怅的表情也变成了一贯的懒散,他推开门走进去。
有没有人?一进门他就高声喊,没人我就走了,很忙。
你忙点什么东西!?
随着这声怒吼,虞父从楼梯上走下来,一天到晚在外面惹的都是什么事?你是嫌你自己还不够丢人吗!
虞双表情真诚,疑惑地问:您说说看,我丢什么人了?
虞诚走到他面前,怒视他他在外人面前几乎不会露出这样波动巨大的表情。他问:你和那个姓唐的明星,是怎么回事?
不知怎的,虞双突然发现,记忆里总让他不太敢接近的父亲好像老了。他发现虞诚的鬓边有白发,发现自己的身高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赶上虞诚了,虞诚的怒视、怒吼,也没有曾经像山一样、像雷一样那么令他恐惧了。
虞诚是什么时候老的?
不知道。虞双心想,或许在我小时候这人就是这样的吧。他没变,是我变了也不一定。
虞双耸肩:他是我男朋友。上次不是和你说的很清楚了吗?我有男朋友,就是他。
虞双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大家都喜欢他。他长得老帅了,演过很多剧,说不定你还看过其中一部呢。
虞诚:你平时说说也就算了,你你还真敢交个男朋友,还是娱乐圈的?我和你说过的话,你都当耳旁风吗!
虞双语气未变:没啊。虞家三代都只有一个男丁,奶奶和我妈都死得早,所以你和爷爷寄希望于我,巴不得我赶紧找老婆生孩子,将来继承一下虞家家业这些我都记着呢。
虞双毫不收敛,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我都记着,可、是、我、就、不。我的性取向改不过来的,你们就放弃吧。
虞诚大口喘气,显然被他气得不轻。
我真是我是倒了八辈子霉,生你这么个孩子!
虞双盯着地面:是啊,我也觉得你挺倒霉的。
从什么时候起,他们之间好像总有那么一道尖锐的刺,总会在父子说话时出现,一端扎着他爸,一端扎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