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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遥没想到,钟知贺去视察旗下酒店那天,是她最近几天,最后一次准点下班。
从那之后的每一天,她都会准时地在下午五点钟收到两条消息。
一条是恒总发来的,约她下班一起出去吃晚饭或者逛街之类的邀请。
另一条,是钟总发来的,一个或者更多,她在下班之前绝对不做完的任务。
总的来说,就是她被强制要求加班。
这件事让她不太高兴。不过严格来讲,这事不是完全没有好处,比如从那天晚上的私厨日料开始,她似乎弄明白了恒总其实是想泡她,而不是借她来接近孙又菡。
她对恒总没有那种意思,但人家是董事长的儿子,公司高管,她得罪不起,也只能委婉地拒绝。
恒总花心浪子三分钟热度声名在外,孟遥觉得这样拒绝几次,他没了耐心,应该就不会再对她有什么心思。
而这个时候,最好的拒绝理由,就是她在加班,没有时间。
这些任务大多数是钟知贺临时指派,不需要其他人参与。是以,很多次,其他人都已经下班很久,长天已暗,偌大的总裁办,就只有孟遥一个人点着灯在加班。
噢,不对。
这样说不准确。
准确来说,相隔一个走廊的总裁办公室里,钟知贺也在加班。
他总是走得要比她还晚一些。
今天下午五点半,照旧与往常一样,半个小时前,孟遥收到了两条消息。
恒海第一美男子:【孟孟,今天也要加班吗?你这工作也太辛苦了,要不我跟钟知贺说说,你一个女孩子总这样加班吃不消的。】
h:【这份表格,尽快做好交给我。】
两条消息,孟遥都没有急着回复。
一直到五点半,她才先回了钟恒的消息——
海擎总裁办孟遥:【恒总不好意思,今天我家里有很重要的事,不能一起吃饭。最近钟总要调整集团新的发展方向,推出新项目,我会一直比较忙,应该都不能和你一起吃饭了。】
而另外一条消息……她将手机放在桌上,合上笔记本,将自己要带回家的东西收拾好,一齐装进自己万年不变的coach大号托特包里。
将包放在座椅上,径直敲门进了钟知贺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男人正摘了眼镜,阖着眼,长指轻按太阳穴,瞧着略显疲乏。
孟遥进来之后,也没见他睁开眼。
她倒是并不在意这个,只是清了清嗓子,直言道:“钟总,不好意思,今天我有很重要的事,表格我拿回家里做,做完之后尽快发给您可以吗?”
雨季降临,前几天的终日晴朗不见,今日才下午五点三十分,天色就阴沉得如同塌下来,让人心里有种闷闷的不适感。
很重要的事?
钟知贺睁开眼,目光落到电脑屏幕上,钟恒发来的消息——
【我说钟知贺,你能不能不这么把血腥资本家的一套发挥的淋漓尽致?你这么压榨女员工,耽误人家吃饭约会谈恋爱,这是很不道德的,你懂吗?】
很重要的事,就是指这个?
他重新看向站在两米外的年轻姑娘,冷然嗤笑一声,思量片刻,终是开口:“虽然我和孟秘书不熟,但是作为你的直接领导,我认为,善意的提醒,还是有必要的。”
“?”
“年纪小的男孩子大多没有定性,谈恋爱未必认真,孟秘书已经有过一次失败的恋爱经历,还是不要重蹈覆辙的好。”
孟遥有些摸不着头脑:“年纪小的男孩子?”
“比如,”钟知贺不疾不徐地戴上眼镜,“钟恒,在感情方面,他的事迹你应该比我听得多。”
原来他说的,年纪小的男孩子,是指钟恒和顾柏宇。
孟遥愣了一下,她今年24,钟恒和顾柏宇比她大一些,都是26岁。
这样也算是,年纪小吗?
她没揪着这个问题不放,更讶异于:“钟总对下属的私生活也颇有研究?”
“我只是怕你耽误了工作进程。今天表格,孟秘书还是做完了再下班比较好。”
虽然加班可以当做拒绝钟恒的理由。她以前也很爱全心投入,主动加班。但是相信,没有一个人愿意整天被迫留在公司里加班,尤其是今天这种,她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办的日子。
窗外的天色不知不觉中愈加阴沉,颇有古人所说“黑云压城”的意味。乌云中时而亮起一道道闪电,将天空一隅照亮,很快暗下去,天空就又再度陷入黑暗。
与之相伴的,还有轰隆隆的闷雷。
偌大的总裁办公室,因为这样阴沉的天色,也被映得暗淡无华,孟遥指甲暗暗掐住掌心,心里更是闷得几乎要透不过气。
她难得来了脾气:“不好意思钟总,现在已经过了五点半,是我的私人时间,我今天不想也不会加班,钟总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孟遥。”
走到门口的时候,身后的人终是出声叫她。
孟遥。
他很少叫她名字。
这让她忍不住想起,在旧金山的时候,他叫她孟甜甜。
他是这个世界上第二个这样叫她的人。
另一位,早已被深埋黄土,不见天日。
孟遥没回头,只是顿住脚步。
须臾,听见身后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你下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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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在屋子里的时候,已经觉得傍晚的天阴得仿如黑夜,轰隆隆的闷雷和反复翻涌的乌云,令人无助且不安。
可真的走到室外,才发现,原来刚刚的一切,只不过是冰山一角九牛一毛。
急雨说来就来,一串串的雨珠子之间仿若没有空隙,紧密贴合倾盆而下,雨落在地的声音,甚至盖过浑重的雷声。
泼天的雨幕里,视线范围不过十米。
孟遥站在公司楼下不远处的公交站下,她不打算从这站坐公交,只是雨来的太急,从她出了海擎的大门就开始下,不过几步的距离,已经将她淋个半湿。
她不得不在这里暂且避雨。
这里挤了不少人,雨落在头顶的檐盖上,像是随时要将这小小的方寸之地吞噬湮没,骇人得很。
孟遥的网约车预约排到五十几号,完全不见变动。周围偶尔有出租车停下,她想上去打车,却又每每被周边的其他人抢了先。
直到一辆跟她目的地南辕北辙的公交车停下,周围其他人拼命挤上公交,只剩下孟遥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公交站里。
乌云压城,泼天雨幕,她身上的雪纺衬衫和铅笔裙被溅起的雨水淋的半湿,就这样站在原地,看起来渺小的不可思议。
网约车软件恰好崩掉,停留在刚刚的界面怎么也动不了。
刚刚还偶尔有出租车停在这里,现在却一辆也见不着。
孟遥看了看手上的腕表,已经六点钟,再不去,真的要来不及了。
她抬眼看了眼乌云紧布的天空,还有骇人的雨幕,将托特包紧紧护在怀里,把心一横,抬步便冲进瓢泼的雨幕里。
……
预想之中的被大雨浇透感觉却没有如期而至,她身子惯性使然,一不小心撞上了这阴冷雨天里,仅有的一片温热。
第50章
急躁的雨滴飞流直下,涌流在整条长安街上,将宽阔的马路染成水色,一眼望不到底。
新的雨水落到地上流动的水流中,激起点点水花,溅到孟遥光.裸.在外的脚背上、小腿上。
起初觉得很凉,在这里待了半晌,已经逐渐习惯,很难再感觉到凉意。
孟遥撞上温热的一个人,身子失了平衡,陡然向前倾去,她本能地抬手,拄到男人胸口上。
其实撞上的一刻,嗅到对方气息的瞬间,她就已经知道是他。
可是抬头跟对方眸光交接的一刻,心跳还是不可抑制地漏了一拍。
然后她下意识问了一句:“你怎么在这儿?”
问过了才有些后悔。
好像是明知故问。
回他家不走这个方向,这么大的雨,不仔细看也不会注意到路边一个焦急等车的人。
不可能是刚好路过,他是特意过来。
特意来,找她的。
心里确定了这个想法,孟遥呼吸一窒,直直看着钟知贺的眼睛。
那是一双很狭长漂亮的眼睛。瞳色幽暗、浓郁,带着天然耀眼的光亮,一眼瞧去,光彩熠熠,夺目生辉。
对着眼前男人冷峻的面容,孟遥心底不知何时升起一丝连她自己也未曾觉察的些微雀跃,这点雀跃支撑着她小心翼翼地问出口:“你是来找我的吗?”
男人看着她的目光似乎更冷了一些,比溅落在她小腿外侧的雨滴还要冷。目光中还带着些探究,顿了顿,才轻启薄唇:“不然呢?”
他不动声色地将握着伞柄的手倾斜,让头顶的伞面偏向她的一侧更多。
孟遥没注意到。
他被对方接下的话吸引去了注意力。
“我送你回家。”
这样待在雨地里不是办法。他的车就停在两三米之外,马路边。
钟知贺扬扬下颌示意:“上车。”
不过,从公交站到他车上,还有几步的距离。
公交站在石灰板台阶上,柏油马路处于低处,已经被湍急的积雨占领,一脚下去,不知深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