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6)

    夏砚脸上的笑容有片刻的僵硬,他本以为,贺程这辈子,都不会告诉第二个人这件事。
    屋里的空气突然变得稀薄,让人实在透不过气来,但他还是佯装自然地以朋友姿态笑问:你有喜欢的人了?怎么没告诉我。
    贺程盯着他,那双墨色的瞳孔里,流转着异样的光。
    因为我打算告诉他了。
    夏砚的脑子在这一刻像被什么东西重重敲了一下,嗡嗡嗡得有些疼,他压在沙发上的手,不自觉掐住了自己的大腿,脸上笑意未褪:听你的意思,是喜欢很久了?怎么不一开始就告诉她?如果是你的话,应该不会被拒绝吧?
    是吗?
    他凑近一分:你真的觉得,是我的话,他不会拒绝?
    夏砚不由往后躲,后脑勺抵在沙发靠背上,对方却又欺过来一分,同他近得几乎就要碰上时,伸手,拿下他头发上不知何时沾上的一点脏东西。
    贺程面色坦然地坐回去,将手中的脏东西细细捻了捻,扔进垃圾桶中。
    借你吉言,如果到时候我表白成功了,请你吃饭。
    夏砚还有些没缓过神,他差点以为,刚才贺程是要亲上来了。
    听见他后面说出的话,心凉了些。
    还要过段时间再表白吗?
    贺程点点头:嗯,他现在心里有人,我再等等,等时间一到,不管他是不是还喜欢那个人,我都不打算再藏着了。
    夏砚,我这几年,忍得太难受了。
    大腿已经被捏得失去了痛觉,他背靠着沙发,艰难地维持着脸上的笑。
    如果,如果她拒绝了呢?
    贺程转头,视线落在垂着头的人身上,眼中浓如沉云的感情,无人可知。
    那也比他什么都不知道的好。至少要让他知道,我这么喜欢他。
    然后,等一辈子吗?
    贺程脸上的神情破开一道口:是你的话,你等吗?
    沉默了很久,他听见一阵心脏被对方拿着刀划开一道缝、血液汩汩往下淌的声音。
    那个人说:我等。
    贺程笑笑,带着外人看不透的心酸。
    声音太轻,连夏砚也没听到。
    对不起,我这辈子,应该都没机会请你吃饭了。
    辅导机构一直营业到年二十八,给老师们安排了一周的假,假期一结束,就要全部回到岗位上。
    夏砚今年没打算坐贺程的车回去,他把这几个月的实习工资攒了攒,虽然不多,但也足够带李舒彤去短途旅行一趟了。
    用自己挣的钱带她去,和用李舒彤给的钱带她去,意义是不一样的。
    他很早就有这个打算,计划着未来工作了,拿到手的第一份工资,就是要带李舒彤去旅游。
    离放假还有五天的时候,他便打算要准备起来了,攻略、酒店、路线这些该提前安排好的东西,都要弄妥当。
    但这周比较忙,下班后还要准备第二天上课的内容,所以这个念头只存在脑子里,还没来得及去真正实施。
    周三的时候,辅导五年级的数学老师过来给他送了块蛋糕:明天你就上午要过来吧?
    他点点头,周三是他一周中最空的,只有上午有课,他打算当天下午就在家里把攻略什么的准备好。
    对方笑了笑:我上次让你帮我代班,一直还没帮你代回来。那明天我帮你上,你就在家休息一天,反正就要放假了,你也可以提前想想这几天要怎么安排。
    夏砚已经忘了这回事,他这样一提,原本想说没关系,想起明天计划做的事,便把话又咽回了嘴里。
    我明天休息,你午饭和旭青他们一起吃吧。
    贺程下意识伸手过来,附在夏砚额头上,满眼显着止不住的关心:你身体不舒服?
    他轻轻拿开他的手:没有,之前帮一个同事代了班,他说明天帮我上,我就不用去了。
    那你明天要做什么?
    我有事,应该会在电脑前坐一天。
    贺程点点头,猜想他应该是要备课。
    贺程的工作时间非常自由,之前起得早,是因为要跟着夏砚一起出门。
    知道他明天不上班,难得没有定闹钟,睡了个充足的觉。
    收拾完去敲夏砚的门,隔了一会儿,门才被打开。
    贺程站在门口没进去,看着他又坐回电脑前,戴上耳机后朝着电话里的人说了句:好,你继续说。
    接着扭头看他。
    他便放轻了声音:吃过早饭了吗?
    夏砚摇摇头。
    我去煮面,等下你记得出来吃。
    他点点头。
    夏砚第一次这么仔细地做完一份旅游攻略,虽然是因为有陈刻的辅助,但也有股成就感油然而生。
    敲完最后一个字,他朝着电话那端的人道了声再见,才摘下耳机将文件保存。
    忙活半天的事情结束,饥饿感才被察觉到。
    夏砚猛地起身,贺程早上煮的面,他忘记吃了。
    东西已经坨成了一团,他端着碗放进微波炉,简单热了两分钟。
    面的味道并不好,夏砚一开始饿,连着吃了大半碗,现在肚子里有东西了,动作便不由慢了下来。
    吃到还剩三分之一左右的时候,安静的屋子里响起了脚步声。
    他鼓着脸颊转头,跟贺程的视线撞上。
    贺程眯起眼,是心情转变的表现。
    夏砚一个紧张,嘴里没嚼碎的面直接吞了下去。
    对方一步步朝他走过来,把打包袋放到桌上的动作很轻,但夏砚还是不自觉咽了咽口水,有种想要逃离的冲动。
    我煮的,还是你煮的?
    声音平静得听不出异样。
    却让夏砚感到了一种山雨欲来的慌张。
    他犹豫了下,还是坦白:你煮的。
    察觉到对方周身的气压降了下来,急忙又解释:你没有叫我,我弄着弄着,就忘了。
    所以是在怪我?
    他埋头:没有,对不起。
    良久,屋里响起一阵沉重的叹息,一只手放到他脑袋上,夏砚脊背发麻,直到那只手,安抚性地摸了摸。
    是我的错,下次我送进你房里,看着你吃。面都这样了,就别吃了,我买了饭,吃饭吧。
    夏砚的肠胃一向很好,但大二那年因为急性肠胃炎去过一次医院。
    是因为吃了彭畅打包带回来的小龙虾,可能是老板没处理干净,最后宿舍四个人,除了贺程,都去挂了盐水。
    自那之后,贺程就开始非常重视他的饮食规律。
    有时候冬天早上太冷,夏砚实在起不来,就算还在被窝里好好地睡着,也会被已经出了趟门的贺程叫醒,逼着他把早饭吃了再继续睡。
    正常吃三餐的习惯早被养成,夏砚一时忘了,如果自己不吃早饭,贺程会有多生气。
    但贺程今天明显是忍住了,说完,把饭菜从打包袋里拿出来。
    夏砚拿着筷子又想把面往嘴里塞:就几口了,我不想浪费。
    一只手夺过他手中的筷子,哗啦几下,碗里的面被贺程全数咽进了肚子里。
    啪。
    一次性筷子被人拍在桌子上。
    现在,乖乖给我吃饭。
    作者有话要说:  敲碗等评论的第四十四天。
    第45章 四十五
    夏砚扒了两口饭,刚往嘴里塞了块鱼肉,听见对面的贺程问了一句:周五直接回去还是周六走?
    他想起来自己还没跟他说过放假要和李舒彤去旅游的事,简单说:我今年不回去过年。
    贺程碗里的米饭凸起一大片,是夏砚知道自己吃不下,提前挖了一大半进他碗里的,他点点头:彤姨要过来?冰箱里没东西了吧,那我等下去买点。你下午还要继续备课?
    我没在备课啊。话里一时间有太多信息,夏砚只能先挑了最后一个回答,继续说:我打算去w市玩几天,早上在做攻略,已经做好了,下午再把票什么的买了就好了。
    那你是在和谁打电话?
    陈刻,就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我高中的朋友。
    夏砚。
    夏砚听出他声音里的不对劲,抬眼一看,那双眼里,不知何时已经蒙上了一层黑压压的雾气。
    像是阴霾笼罩,让人看了不觉一阵发忖。
    你过年不回家,就是为了要和别人出去玩?声音很低,沉得可怕。
    夏砚觉得他莫名其妙:不是别人啊。他妈妈怎么会是别人。
    而且,贺程这一副像是被人戴了绿帽当众抓奸的样子,是自己看花眼了吧?
    听见他的反驳,原本压抑着的所有情绪,瞬间像火山爆发,都明晃晃地表现在了脸上。
    夏砚被他这副震怒的样子惊到,还没开口,又见他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黑瞳里闪过一丝挣扎,最后,归为一片平静。
    里头沉着一泊湖,湖水一点也不清澈,反而满是让人感觉分外压抑的黑色。
    他脱力一般起身,仿佛一瞬之间被什么打击到了,声音也变得暗哑:我不太舒服,去休息一下。饭放着,我等下醒了吃。
    夏砚看着他一点点走远,心里隐隐有个念头,眼见他就要开门进屋,忍不住加大音量朝着他道:我是和我妈去旅游,你想到什么了?
    贺程一下顿住,他扭头,看着面露担忧望着自己的夏砚,想到自己刚才因为嫉妒而差点崩塌的理智,闭了闭眼,睁开时,下了个艰难的决定。
    对不起。
    夏砚摸了摸口袋,半天没找到钥匙后,想起自己好像是把钥匙放行李箱里了。
    具体在哪儿,一时也想不起来。
    不知道贺程回来了没有,夏砚犹豫了下,还是给他打了电话。
    我回来了,你还在c市吗?
    那头是有些熟悉的麻将牌碰撞的声音,贺程的声音很快传来:已经在a市了,怎么了?
    知道贺程没在里面,他只好转身将行李箱放倒,一边拉链子一边简单解释了下:你在旭青他们那里吧?没事,我钥匙没在身上,本来想叫你帮忙开一下门。那我自己找找,你晚上回来吃饭吗?
    钥匙我放门口地毯下面了,你找一下吧,手机没电了,我先挂了。
    夏砚的噢声还没出口,通话就先结束了。
    他莫名一阵心悸,没在意,掀起地毯去找贺程说的钥匙。
    拿着钥匙刚插进门孔,才想起来贺程好像还没说他今晚要不要回来吃饭。
    算了,过一会儿等他手机有电了再打过去问一遍就是了。
    夏砚脸上的笑,在看见屋里的变化时,一下冻住。
    若不是少的东西只是另一个人的,他会怀疑,自己走的这几天,家里遭贼了。
    顾不上拿行李箱,他匆匆脱了鞋,内心不安地在原地顿了顿,想到什么,连忙冲到贺程门前,一把推开。
    里头空无一物。
    贺程搬进来前是什么样,现在,它又变回了那样。
    脚底发软,夏砚瘫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急切地掏出手机,刚按下那个号码,想到对方说的没电,还没取消,却发现电话已经通了。
    贺程在那头淡声说:夏砚,忘了和你说,我搬出去了。
    他咬住下嘴唇:为什么突然就搬出去了。
    我自己的原因。没关系吧?就像你那时候说的,我们也不是要一直住在一起,毕竟只是朋友,迟早该散的。
    夏砚都能听出自己声音里的哽咽了,传到话筒那头,又平静得一点破绽都没有露出来:那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你那几天和彤姨在玩,不想说这些让你分心。你刚回来,东西应该还没整理吧,那我先不和你说了,再见。
    夏砚以为自己可以足够冷静,但在屋里没了一点声音时,还是没能忍住,一下趴到桌上,无声淌了泪。
    隔了很久,他抬起头,伸手擦了下眼尾的湿痕,最后将这间曾住过另一个人的屋子,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门被锁上的同时,他扬起笑。
    这样也好。
    他只是一时没法适应。
    不然等习惯刻入骨子里,到那时再被丢下,他就没法保证,还能不能继续等下去了。
    你真打算搬回来?不是和嫂子住得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又搬回来了?
    就是住得太好了。
    嗯?
    他摇摇头,不再打算继续在这个话题上说什么:我睡一觉,不用帮我准备晚饭了。
    我们要出门,没人会给你准备晚饭。行吧,我们走了。
    贺程点开手机里唯一的一个加密相册,里头塞满了同一个人的照片。
    屏幕里呈现出来的,背景都是在合租屋里。
    往下滑,背景开始变化,马路上、学校的餐厅里、宿舍里越往下,里头的人看着越稚嫩一些。
    最底下的第一张,里头有好几个人。
    站在中间的那个,穿着灰白相间的校服短袖,边上是和他一样穿着的男生,大家都朝着镜头在咧嘴笑。
    那是他第一次做贼,借了程晨橙的外套溜进晋南,不经意间看见了光荣榜里因为进步显著,而跟着其他优秀进步生一起被安排拍照的夏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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