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臻十分配合,一五一十的回答,在结束的时候,她犹豫着问了一句。
是不是只要我不起诉,魏她就能不用被拘留?
给她做笔录的警察,抬起头来,回答她:当然不是,你们这个案子目前牵扯到的人太多了,根本不是起不起诉的事情。
第94章 冉冉与阿英(一)(不喜可跳)
谢冉冉又做梦了, 距离何英离开人世的153天,她第二次梦见阿英。
梦里的阿英一点也没变,长发被小皮筋扎成低马尾垂在胸前, 一身淡蓝色的棉布裙被风吹着下摆,跟她第一次看见她的样子没有差别。
哦对,谢冉冉都忘记告诉她的阿英,她第一次见到她并不是在片场的偶遇,而是在一个深夜。
那天晚上着实是寂寞又焦躁的一个晚上,谢冉冉码字码到灵魂枯竭,便想找些电影出来看看找找灵感, 无意中翻到了何英的一部文艺片。
片名她都已经记不清了, 只记得影片中的阿英是一个热爱油彩的少女, 穿着白衬衫蓝格子裙,坐在湖边写生。镜头慢慢推进,画外音有人在喊她。阿英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 猛的转过头来。
一张挂着油彩的嫩生生的小脸正对着镜头, 她愣了一下,定睛看了一眼, 镜头外像是她熟悉的人, 她笑了起来, 紧接着从椅子上离开,一蹦一跳的冲镜头跑过来。
被风吹乱的单薄的刘海, 弯弯似月牙般透亮的眼睛,还有那灌满秋风醉人的小酒窝。
谢冉冉一瞬间就被何英吸引住了,盯着屏幕久久挪不开眼,即便何英已经从镜头前面跑开了,她还是一样呆滞的盯着屏幕。
直到影片中开始出现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和一些晦涩的台词, 她才回过神来,着急忙慌的去翻看这部影片的主演。
何英
这是她第一次这样念她的名字。
即便两两不相识,但就这样念着她的名字,恍若上辈子就认识了一样。
当天晚上谢冉冉的脑海里除了何英,什么也装不进去,一部影片看完了,就紧接着再去网上搜何英的电影。一部接着一部,一口气全看完了。还不认识她,却已经见过她穿着棉布衬衫温柔低头的样子,见过她穿着旗袍一颦一笑的样子,见过她在泥地里撒泼,见过她在楼台上毫无留恋的吹风,见过她攀着别人的脖子浑身充满欲望的样子。
谢冉冉有些着了魔,她全网搜寻何英的消息,拜托师父让她当现场编剧。
这才有了她和阿英的第一次见面。
当然,她的有备而来她也没有告诉阿英。
如今她又看见阿英穿着那身棉布裙,窝着两个小酒窝,就站在她的不远处。
谢冉冉好久没有见到这般活生生的阿英站在她面前了,再也不是相框里那些静止的照片。
清澈的眼珠会滴溜溜的转。
柔软的头发能被吹动。
嘴角的弧度在上扬。
阿英啊!
谢冉冉狂奔过去,嘴里喊着她的名字,一边喊一边跑,她最近眼前总出现幻想,要是认错了什么人,听见她喊了别的名字,就该跑了吧。
何英没动,就站在林荫小道中间,身上披着散落下来的阳光。
面前的人没动,还冲她招手
谢冉冉觉得自己疯了,她一面觉得何英不可能会出现,一面又为眼前的人痴迷。
在距离何英还有两三步远的时候,谢冉冉猛的停住了脚步,赶紧转过身去。
身后的何英似乎有些愣,过了好久,她出声问道:冉冉,你怎么了?
何英一说话,连风都温柔了起来,话语飘进了谢冉冉的耳朵。
谢冉冉浑身一震,整个身体开始颤抖了起来。她太久太久太久没有听见何英的声音了,想要听一听她的声音,冉冉只能从过往的影片里一遍一遍的看,一遍一遍的听。
以至于现在只要是何英的片子,她都能准确的找出在第几分第几秒有阿英,她的阿英又会说出怎样的台词。
可是,那些话都不是对她说的。
她终于又听到了何英叫她的名字,又听到她用熟悉的语气跟她说话。
再也忍不住,泪珠一颗接着一颗涌出眼眶,谢冉冉背对着何英,哭的稀里哗啦。
何英缓步靠近谢冉冉,在离她一小步的位置停了下来。
冉冉,你是生我气了吗?
谢冉冉听到她温柔的声音从自己身后传来,距离不远,她甚至能感受到何英说话时散发出来的气息,打在她的脖颈出。
温热的,带着馨香的。
谢冉冉猛的转身,精准的抱住身后的何英。
阿英!
抱住了!
是能抱住的!
有骨有肉!
温暖的!
谢冉冉欣喜若狂,她拼了命一般去揉搓何英软软的身体,力气有点大,她是真的想把何英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与自己呆在一处,再也不要走。
何英好像是感觉不到疼一样,任她用力拥抱自己。
只是在感受到肩膀上垂落下来的一滴热泪,身体瑟缩了一下,但她还是没有动,不仅任她抱着,自己也伸出手来去触摸谢冉冉的后背。
阿英啊,你怎么这么狠心呢!
说走就走,一句话也不给我留!
走了也不来看我,梦里你都不来!
阿英,你知不知道,我好想你。
谢冉冉抱着何英,哭嚷嚷着胡乱说着话,她怨何英,又怨自己,怨到最后只剩一句想念,久久不息。
何英抱了抱她,温柔的回应道:对不起啊冉冉,我也很想你的。
她的声音越发轻了起来,像是飘进谢冉冉的耳朵里一样。
谢冉冉没有发觉,抱着何英,脑袋贴着她的脖颈。
好一会儿,何英才又拍了拍她的背:冉冉,别哭了,让我看看你好不好?
谢冉冉闻言一愣,随即猛然摇头:先别看~
何英明显没有想到,愣了一下:冉冉在怪我,所以不想让我看么?
其实不是,谢冉冉有些害怕,何英还是第一次见到她的样子,可是自己这些天不太像话,一天天苟活着,她都不知道自己现在长的什么鬼样。
反正上次萧云臻跟安淮见到她的时候,被她吓了一跳。
她不敢抬头,怕把何英吓跑了。
我变丑了。
谢冉冉头埋在她肩膀上,眼眶又滚落下来一滴泪。
何英身子又颤了一下,她扶了扶谢冉冉的肩膀:冉冉,让我看一眼,我费了很大力气才来见你的。
她扶住谢冉冉的肩膀,将她的脑袋抬起来,谢冉冉还是低着头,不敢看何英。何英双手捧着她的脸,才将人面对着自己。
谢冉冉又看到了何英,面对面的,如此近距离的。
黑长的睫毛,清澈的眼珠,脸蛋上的汗毛。
还是她的甜甜阿英。
谢冉冉凑过去在她眼睫上吻了吻,唇下是冰凉的皮肤。
何英眼皮抖了一下,又睁开眼来一眨不眨的看着谢冉冉,目光温柔又眷恋。她甚至伸出手来,在谢冉冉眼角眉梢处细细描画着。
冉冉,我也很想你的。
她轻声说道。
阿英。
谢冉冉回应的喊了她一声,双手箍在背后把她抱的紧紧的,低头又想亲吻何英。被何英一抬手挡住了。
阿英,阿英,让我亲亲你。
她抱着何英还是感觉空虚,迫不及待的想要再进一步,更亲密更缠绵。
何英看着她这个样子,还跟之前一样,总在自己面前耍赖。小孩子脾气,还很霸道,就像现在这样抱着她,一双手箍着的腰身,交缠在她背后,两脚分开,紧紧的夹住她的双腿,让她没有一丝一毫的空间可以逃离。
她轻轻笑了笑,她喜欢她的霸道和她偶尔的耍赖。如果可以,她当然想让谢冉冉跟她耍一辈子赖。
可是,她一只孤魂野鬼,早就已经没有一辈子了。
何英抚上谢冉冉的消瘦的脸,谢冉冉说的没错,她确实变丑了,两颊凹陷成一条小沟,薄薄的嘴唇没有血色,整张脸消瘦的只剩下笔挺的鼻梁和深陷在眼窝里的黑亮的眼珠。
真是太可怜了,比她还像一只鬼。
冉冉。何英叫她。
嗯。谢冉冉应道。
我们再打一个赌吧。
谢冉冉跟何英两人都很倔,平日里最大的乐趣就是打赌,下的赌注都是好彩头,赌输了赌赢了两人都高兴,无伤大雅只是小情侣间的小情趣。
但是谢冉冉不愿意赌了,当初都是因为她跟何英打赌,她们隐秘的爱情才会被人曝光,何英才会
我不赌。
谢冉冉偏过头,内疚的根本不敢直视何英的眼睛。
再陪我打一个赌吧。何英央求道。
她央求,谢冉冉就没办法。
谢冉冉问:要赌什么?
何英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赌一个下辈子好不好。
谢冉冉没有听懂,怔怔的看着她。
就是赌你要把我忘了。何英又说道。
谢冉冉慌了,抓着何英:什么意思?阿英你什么意思?
何英笑了,眼眶里似乎是泪光闪过,但是看不真切。她笑着说:话也听不懂了啊,我赌个下辈子,你把我忘了,我下辈子就来见你。
你什么意思?啊阿英,你一声不吭就走了,现在好不容易见到了你,又让我忘了你。
谢冉冉瞪着眼睛,让在凹陷的眼眶里呆着的眼珠显得更大更瘆人了。
但何英只是笑,弯弯的眼睛看着冉冉笑:冉冉,就让我赢一回吧。
她又撒娇,她又央求,她知道谢冉冉就吃她这一套。
但这回谢冉冉摇了头:我不,我不要,阿英你不要这么对我。
何英抬手又摸了摸她的脸:那你不肯赌的话,我下辈子便不来找你了。
不要!谢冉冉一手抱着她,一手抓着她抚在自己脸颊的手,我们赌别的好吗?赌别的!
何英摇了摇头,眼睫垂下来,说话也突然变的很轻很轻。
赌不了别的。冉冉便让我赢一回,忘了我好不好。
不,阿英,我不要!我不要!
谢冉冉紧紧抱住何英,一面摇头一面拒绝。她怎么能忘掉何英呢,她忘不了啊,她要是能忘掉,她就不会梦见何英的。
梦!这是梦!
她大喊一声:阿英
谢冉冉睁开了眼睛,面前不是林荫小道,没有身披霞光的阿英,只有惨白的天花板和亮了一夜的灯。
第95章 冉冉与阿英(二)
何英是一只鬼, 一只横死鬼。
横死的鬼都带着死前最后的状像,面容模糊,身染残血, 一看便知。
地府门前的小鬼们都嫌弃她这只横死鬼太丑。生前横死的鬼鬼品肯定差,他们不愿意跟她一起玩。
何英看着满身鲜血的衣裙,也有些愣怔。横死?看看自己的手,年纪应该不大,那到底是怎么个死法,才能让自己这么丑呢。
她掸了掸身上的血,那是沾在灵魂上的, 去不掉。
何英也有点嫌弃自己了。
没有人跟她玩, 她也不记得自己是谁, 更不知道该去哪,只好一个人蹲在地府门边,扣着地皮。
有时候路过的小鬼瞧着她好玩, 去揪她的头发扯她的衣裳。无聊的地府, 也只有这些小鬼能陪她玩,她乐意被他们捉弄, 也不觉得难过了。
小鬼们问她:你这是怎么死的啊, 弄成这幅鬼样子。
旁边的小鬼连忙打岔:我们鬼才不长这样呢。
虽说都是鬼, 可是这一群小鬼们比她好看太多了。白生生水嫩嫩的,有的身上还穿着金丝袄, 是鬼中的富鬼。
他们有的是命数已尽,有的是不幸夭折,有的也记不清自己怎么死的,已经做鬼好多年了。
何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没有办法回答他们, 只是摇头。
小鬼们围着她挨个猜。
是不是出车祸死的啊?
何英摇头。
那是跳楼?
何英还是摇头。
难不成你是自杀的?
何英顿了顿,又摇头。
小鬼们急了: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你到底是怎么死的啊?
何英慢吞吞的说: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所以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小鬼们惊讶极了: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啊?
何英点点头说:不知道。
天呀,这不仅是一只横死鬼、丑鬼,还是一只傻鬼啊!
小鬼们呵呵呵呵的笑着,拿何英打趣。
只有何英笑出不来。
死了就死了,她不在乎自己为什么死。都做鬼了,还有什么好在乎的呢。她只是担心会不会因为鬼不记得自己的身份,下辈子也投不了胎,要做一辈子孤魂野鬼呢。
她不知道,也没人告诉她,她便在小鬼们的笑声中,继续蹲在地上画圈圈。
三月三,鬼门开,地府有鬼进有鬼出。何英终于从角落里站了起来,跟着鬼流进入地府大门。
别的小鬼们都顺利进去了,只有她被牛头马面横刀拦了下来。
为什么那些鬼都能进,我不能进啊?何英指着她前面进去往生的鬼们问。
牛头冷漠的说道:你身上还沾着人间的气儿,不干净,进不了地府的。
何英难过极了,耷拉着脑袋沮丧的又走回平日里她蹲着的那一个角落,缓缓蹲下,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在地上扣着。
她蹲在那,看着其他小鬼开开心心的赶去地府投胎,而她自己只能蹲在角落里画圈。
做鬼也不干净!
何英突然心头上袭来一阵委屈,眼泪吧嗒就砸了下来。可她是只横死鬼,鬼是没有眼泪的,她眼眶流出来的只有一滴滴的血水,混在了地府的地上。
怎么连眼泪都是脏的。
何英看着和泥土混在一起的血泪,即委屈又难过。
哎呦,我的这一片小地方,被你搞脏了啊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