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5)

    不料会被她直接点破。
    傅景仿佛是一个刚想逃课,走出教室就被班主任盯住的小学生。只得匆忙低头,努力忍住要道歉的欲望,撒谎说:
    只是事情多有点忙。
    顾青瓷目光深深,凝望着她的表情,语气温柔不变:
    嗯,在忙什么?
    就是忙事情。
    小孩,你撒谎的时候眼神不要躲,顾青瓷脸色平静如水,语气也淡,既然话已经说出口了,无论真的假的,自己都别心虚。
    傅景:
    或许是提心吊胆,紧张太久了。
    她忽然泄气。
    姐姐,我最近心思很乱,傅景语气柔和,平稳而老实地交代说,都不知道自己一直在想什么事情。就有点想躲你。
    好像躲开你的时候,能冷静一点。
    顾青瓷视线在她脸上没挪开过,眼看着这个小姑娘从说谎到坦诚,原来拙劣的谎是好心,真诚的话带寒意。
    她低垂眼睑,略微勾唇。
    这就烦我了。
    清浅浅的五个字,傅景却似乎能察觉出话里带着的愠怒。
    听是听出来了,原因还得在脑子里转大半圈。
    姐姐,你不高兴吗
    顾青瓷怔一怔,很快又变成平常的语气,平常的表情。
    她喝了口酒,没有。
    傅景盯着她看。
    见她又是往常那种不动声色的模样。
    傅景皱了皱眉,突然把脸凑近,一副要强吻她的架势。
    想故意作怪逗逗她的。
    顾青瓷却没有躲开,她甚至连往后一丝丝的退让动作也没有。
    只是放下酒杯,无声地凝望着她。
    傅景的唇就贴在她的唇边,几乎能感受到彼此温热的呼吸。
    凑得那么近的距离。
    傅景喉咙滑动,心头砰砰乱跳,又隐约被她的始终从容和自己的心慌意乱对比激起反叛的念头。
    不由往前,唇瓣吻住顾青瓷。
    柔软的触感似过电,傅景闭起眼忍不住想更进一步。又回过神来,自己这种行为是在耍流氓了!
    顿几秒,忙不迭地退开。
    同时想起之前大家在牌桌上的闲谈说:
    有个身材火辣辣的嫩模,喝了几杯酒,从厕所补了个妆出来坐到顾青瓷身边,拿胸蹭她还凑近想强吻她。结果顾青瓷面无表情地拧开了一瓶矿泉水浇到她脸上,说是帮她醒酒。
    陶娴绘声绘色地说:真的,你是没看见她那种瞬间罗刹的表情,寒风刮过的语气,连旁观起哄的都瞬间冻成冰碴子了,更何况那个嫩模。人家顿时捂脸跑掉了。
    傅景当时还亲口说:应该用水浇,如果不是现在已经没有流氓罪了还得被押进派出所呢。
    得进派出所
    得
    对不起。仓皇道歉。
    傅景闭了闭眼,长长睫毛因为内疚而忍不住轻颤,然后郑重地说:来吧,我很愿意被你泼矿泉水的。
    话落,她快快地睁眼瞥了下桌上的酒水。
    根本没有纯净水。
    就算不是水,饮料也可以。她补充了句,或者酒也行。
    顾青瓷抿着唇角,没有说话。
    傅景大义凛然地闭着眼,等几秒,又可怜巴巴,小声嗫嚅说:就是就是泼完之后你能别生气吗?我不是故意的。
    顾青瓷依旧无言。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傅景以为她是太生气了,连声道歉着,还主动端起她的红酒杯双手奉上。
    傅景怂怂地闭着眼等待被泼。
    顾青瓷却并不接她的酒。
    忽然脸颊一痛,是被她指尖用力捏着软肉。
    很快松开。
    傅景睫毛颤动了下,还没敢睁眼。
    鼻尖嗅到近在咫尺的清冷香气。她心跳得飞快,正疑心是否错觉。
    下一秒,唇瓣被贴住。
    傅景顿时瞪直长睫,不可思议地望见顾青瓷贴近的脸。
    她手里拿住的高脚杯晃荡,大半倾洒。
    第44章
    红酒溅洒在傅景的手背。
    她屏住呼吸,睫毛扑闪着片刻后,想要往前一步。
    顾青瓷却偏过脸,退开了。
    视线低落在她沾湿酒水的手上,从她手里取过杯子,放到旁边。默不作声地抽了张餐巾纸帮她擦拭。
    自然而平常。
    仿佛刚才无事发生。
    唇边犹温,傅景心越跳越快。
    她脸泛着粉意,垂下眼静了会儿,望着她帮自己仔细擦手的动作,姐姐,你是不想泼我酒,又不想被白白占便宜,所以要亲回来扯平吗?
    她是开玩笑意思。
    乱说几句话,借此平复跳得过快的心。
    谁知,顾青瓷却清淡地应了声,嗯。
    傅景错愕:嗯?
    顾青瓷不说话了,抬眸静静地打量着她。
    傅景脸上表情呆呆的,继而拧眉,目光不解地望着她。
    那一双清澈见底的杏眼里,写满思绪。
    让人望之即明的心意。
    顾青瓷偏开视线,突然恍惚起来,恍惚里记起幼年的那场火光漫天,筒子楼里的火龙升腾而起。半小时内八辆消防车赶到楼底下。
    浓烟滚滚里五死,七伤。晚回家一步的顾青瓷直接变成孤儿,被送去接受心理辅导。医生起初在她的诊断书上写:中度抑郁。
    后来又被修改为:感情缺失症。
    学校里的老师并没有医生的专业与冷静,在几次关心询问,见顾青瓷没有露出痛苦落泪的表现后,望向她的眼神变得谴责起来。
    同学背后的交流里说她是一个心理变态。
    人人躲着她。
    顾青瓷在天地间是孤身一人,茕茕孑立的状态。
    由于那场火灾的着火点是顾青瓷家,烧死的五个人里,四个都是她的亲人。还有一个是因逃亡不当被滚滚浓烟呛窒息的邻居。
    顾青瓷在长大站稳脚跟后,找到那个曾经的邻居,给在火灾里失去父亲的女儿提供过不小的帮助。那女人顺着她的帮扶也曾青云直上过。
    后来投资失利,破产清算后,她拿着小刀过来先软后硬地问她要钱。
    顾青瓷拒绝,并且亲手把她送去吃牢饭了。
    被她诅咒了一堆脏话。
    老实说,顾青瓷心中并无波动。
    有情来下种,因地果还生。无情亦无种,无性亦无生。
    顾青瓷轻轻地叹了口气。
    她没有空闲,更没有什么耐心去陪一个半大不大的小朋友玩什么恋爱游戏。
    傅景从原先的兴奋难耐,逐渐转为忐忑和坐立难安。
    听不得她叹气。
    抿紧唇角,不由一下子站起身说:我知道了,那我先走了。
    顾青瓷望着她白着脸匆匆离开的背影。
    她重新端起酒,发觉杯子旁边全是倾洒的红渍,看着刺眼而狼藉。
    那小孩今晚大概会哭一场吗?
    然后很快会把她忘了的。
    毕竟年纪还小,两个人之间也还没有过多的交集。
    手拿着杯子,顿半晌。
    顾青瓷忽然胃里有点难受。
    静静地坐了会儿。
    陶娴手里拿着一个玻璃很薄的波尔多杯,倒着酒,在她对面坐下说:你怎么跟人家小孩吵架了?
    顾青瓷没答,只是问:她哭了吗?
    陶娴眨眼愣了半秒,便点点头,用一副很平淡真诚的语气说:哭了,哭得可厉害了。
    没哭就好。顾青瓷表情平静至极。
    陶娴想啧一下,又不太敢,重新提刚才的话:吵架了?
    没有。
    那到底是怎么了,你能不能拿出在工作场合里那种口若悬河的模样,别总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顾青瓷摇晃着杯子,却没再喝酒,只是把话讲清楚了。
    她胃里隐隐约约不舒服,胸口也像梗着什么。旋即把这五脏六腑的纠结不服帖归根于昨晚没睡好。
    陶娴大概猜到点了。
    她见顾青瓷肃着脸的模样,顿了半晌说:你是不是心里也挺不好受的?开始她黏着你,你没什么反应,因为觉得无所谓,所以现在呢?说明其实很有所谓了?
    顾青瓷不答话。
    她低眼,盯着酒杯里的液体思忖地说:我母亲去世的时候还怀着孕,虽然别人都说是弟弟,但我心里总觉得是个小妹妹。
    见她说起这个,陶娴不敢再闲闲地喝酒。
    把杯子放到一旁听着。
    那个妹妹,是我小时候期待很久的,可惜最后没能出生。所以我对傅景比较关心,可能是因为她总是姐姐姐姐地叫着我,让我下意识拿她当妹妹了。
    既然她对我不是那种感情,我又不会喜欢别人,那为了她好,还是早一点把话说开吧。
    陶娴听着拧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你觉得无所谓吗?傅景单方面黏着你没错,可你对她的反应根本都不像你的性格了。
    旁观者清,顾青瓷,会不会全世界只有你还不知道自己喜欢傅景?
    顾青瓷喉咙滑动,却没再说话。
    她今天有点不太舒服,脑海里也跟着隐约刺痛发麻。做不了过多思考。
    真的很奇怪。不撑也不饿,没碰辛辣刺激,酒也没来得及喝几口。
    她怎么胃里那么难受。
    特别想到从今往后会跟那个小姑娘桥归桥、路归路之后。
    傅景从酒吧离开后,顾青瓷给她发过询问她是否平安到家的消息。她没有回复。
    陶娴给她打了个电话被秒接起。
    顾青瓷见状很快把这事放下。
    重新投身工作。
    只是一个会议又一个会议的间隙,她的手机上再也不会看见那些看似很没用的消息。那些零零碎碎,有点无聊有点好笑的小姑娘的碎碎念日常。
    也没有人等着她抽空陪着去吃饭了。
    回到家里。
    玄关柜子上方摆放着一个烟灰缸和香烟打火机。
    顾青瓷换好鞋,抬手全部拿下来。
    坐去客厅里。
    指尖抽出一根香烟。
    想起陶娴的话:顾青瓷,会不会全世界只有你还不知道,自己喜欢傅景?
    顾青瓷眉眼低垂,望着手里的香烟,脸上带有两夜没睡的疲倦,光线昏暗里,一双眼睛黑得几乎没有任何光亮。
    她拿起打火机,刚要点燃,脑海里又晃过傅景闻见烟味皱眉的表情。
    下意识拉过烟灰缸做了一个捻烟头的动作。
    花半秒,才反应过来这根烟根本还没点。
    而且傅景也不在她身边。
    顾青瓷表情忽然烦躁,随手掰断香烟,扔进烟灰缸里,起身重新穿上外套。
    她心想,反正就是这个小孩先来招惹自己的。
    她又何必当圣人。
    放学铃响起。
    晚上最后一节课结束后,学生总是跟僵尸出墓般慢吞吞又急不可耐,人挤着人离开教室,涌去食堂的路上。
    秦子衿给傅景发消息:[你现在在哪儿呢?来找你玩。]
    傅景:[物理办公室里。]
    秦子衿:[忙着写论文吗?]
    傅景:[忙着自闭。]
    秦子衿:
    她没继续在手机里追问,直接去她那儿。
    我去,秦子衿进门就呆住,看见原先挂着道士和科学家的墙面,重新换上了红色底图的观音菩萨和佛像,你怎么改信仰了?
    道士不灵啊,就撤了。傅景闷闷地趴在桌上,爱情比物理难多了。早知道我该去学心理学,现在至少也能死得明明白白的。
    秦子衿在陶娴那里早就把事情了解得很清楚了。
    却还得听她再说一遍。
    傅景郁闷好几天了:她明明是主动亲我的,虽然是我偷袭在先,但她都回应了!转过头又一副六亲不认的样子。
    秦子衿唇动了动,放弃纠正她的成语乱用。
    只是劝说:你先别丧,慢慢来。
    傅景长长地叹口气,我不是着急,只是弄不懂。
    我从小就不懂这些东西幼儿园的时候想不明白,为什么我帮于莉把欺负她的人推开,她却在老师面前和欺负她的男生站在一边,拿手指指着我。念小学的时候不明白,为什么魏晓璇嘴上说着要当跟我关系最好的朋友,却在我转身的时候在背后抬腿摆出想一脚踹飞我的动作为什么她连地上有影子都没有注意到。
    因为你小时候智商高,跟身边人格格不入的,他们还处于一个自私又野蛮生长的阶段,欺软怕硬,凭本能行事,所以伤害到你,使你困惑,也让你封闭了。后来大家都长大了,看见你与众不同的那么可爱,性格又好,身边所有人都愿意来包容你纵容你,于是你的情商始终发育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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