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有所暗示:“不过有些人可没我这么豁达。”
郁清沉默了会儿:“这口井……对您来说意义很特别吗?”
老道摇头:“不是我,是一个孩子。”
他轻声说:“一个差一点就永远停留在自己十五岁那年的孩子。”
察觉到他面上带了点淡淡的忧伤,郁清不确定自己还要不要问下去,就听老道问他:“你愿意听我说一个故事吗?”
“可能是一个没头没尾的故事。”
郁清:“如果您想说的话,我可以做一个倾听者。”
老道笑了笑:“有一个十五岁的男孩,他跟他养母来这的时候,知道了他生母的死讯。”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
下午三点还有更新哦
感谢在2021-09-0415:53:51~2021-09-0511:13: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榷话100瓶;慕糖、糖糖糖糖10瓶;瑜若有洲2瓶;今天依旧在书荒、初夏浅芷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六十个小哭包
少年被女人带着回到星城、回到道观的时候,是没有什么感觉的。
他没有要向老道他们哭诉自己这些年的遭遇的想法,也没有要看看自己生母是不是拿着那笔钱过得很好的意思,更没有要在这天高皇帝远的星城找好心人求助脱离裴家的念头。
他确确实实就只是听从了裴家的意思跟着过来看一看生母。
八岁到十五岁,七年的时间,观里很多人都不认识他了。
但老道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老道将少年带到了后院里,两人相顾无言,最终老道还是说了句:“她死了。”
本来老道是想要尽量的将话说得好听些,好让留下来的人不那么悲伤难过,可他还没有发出一个音节,却又想起他面前的人不会在意。
所以老道直接道:“她听说你养母要带你来这儿,受到了惊吓,不管不顾的跑出去…我们没拦住,雨天山路滑……”
他顿了顿:“你要去看看吗?”
老道以为经历了这么多磨难的少年至少应该会说一句“她怕她怕成这样却还要把我推入火坑”云云,但事实是老道对“无情道”的参悟还不够。
少年只是平静的望着他:“现在她死了,我没有该在意的人了。”
老道微微一愣,少年的眼眸漆黑,就如同夜色来临的深山,没有一盏灯,又被层层枝叶笼罩,伸手不见五指。
他的声音也同小时候有很大的差别,是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嘶哑低沉:“我不需要为谁活了。”
他说这话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
就好像只是一个程序设定好了一句话播报出来一样。
当年……
是老道跟他说可以在意他的生母,也是他说让他至少为他的生母而活下去。
老道以为他并没有放在心上,但事实却是他一直遵循着。
老道:“所以你还是在意她的,是吗?”
少年没有像从前那样说自己是在学着在意一个人,反而是平淡道:“我学不会。”
他到底还是学不会。
他不懂为什么要在意一个人,也不明白老道为什么在说到他生母死的时候会流露出那样的神色。
说到底,少年从最开始就和他们正常人不一样:“死,是什么特别值得沉默的事情吗?”
老道静静地望着他:“那你觉得这个世界上什么事情才能值得沉默呢?”
少年答:“所有。”
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和事,在他眼里都是一模一样的。
无论是对他和他生母施以援手了的老道,还是时不时疯癫的生母,亦或是裴家那些打骂他的人,都是一模一样的。
老道又问他:“那你为什么会接受我的提议,去学着在意你的生母,去为她活下来?”
少年没有停顿:“我想找点事做。”
老道设想过很多答案。
他想也许是这个孩子发现了自己和他们的区别,所以想要努力的融入他们;也想过一些比较冷漠的回答,但他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足够无情。
老道知道,他和他探讨再多的关于感情、人与人种种问题都没有用。
因为少年本来就没有这些情绪。
他的世界,从生下来的那一刻起,就是一枚鸡蛋。
老道没有做到十年磨一剑的去将那层坚硬的外壳敲出一条缝,让一点光透进去;少年的生母更加没有留意从出生开始就不会哭笑闹的少年;裴家……老爷子只是想要一个种,他的生父看到他就对自己正式的妻子心虚,他的“养母”恨不得他早点死却又始终无法下手。
老道想,或许少年真是来渡劫的神佛吧。
这次谈话还是以没有结果告终。
来求子的女人要在道观里住一周,她对清贫道士的住宿环境那可以说是有一万个不满,但无奈她也清楚即便她娘家也不差,但说到底封.建思想还是残存着,她娘家始终都在表达一个意思——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
如果她没有一个孩子,现在是她还年轻,还算好,可等到她四十岁了,那就轮到她在裴家毫无立足之地了。
所以她只能忍。
但忍字头上一把刀,这把刀最终指向的自然不会是女人自己,而是那个被她带来的少年。
她也是得知了少年生母死讯的人,她不仅不觉得难过,甚至还隐隐有几分自己才是笑到最后的人的快意。
女人看着少年,笑的优雅而又轻蔑:“现在,你是一条真真正正的野狗了。”
少年没有说话。
女人漫不经心的用指腹摩挲了一下自己的美甲:“既然生了野狗的母狗已经不会叫了,那野狗还留着干嘛呢?”
她这次带来的人,全是一些狠手,尤其是现在抓着少年的胳膊站在井边的壮汉。女人最满意这个保镖。
不需要她再多说什么,少年就被人提了起来。
他的双脚悬空不过几秒的时间,就彻底失去了支撑点,整个人直直的往下落。
一声沉重的闷响传来,女人依旧没有如愿听见少年的痛呼,反而莫名的不爽。
她撇了撇嘴:“没意思。”
这口井很深。
少年掉下去的刹那,他就陷入了昏迷。
等到他再度醒来的时候,他也没有想要站起来或者呼救的意思。
他并不是觉得女人不敢真的要了他的命,他只是无所谓。
无所谓疼不疼,也无所谓会不会死。
他的世界从最开始就只有这三个字——
无所谓。
不过他的命也是真的太大。
察觉到少年两天没有出现的老道在一个深夜悄悄的带了几个人到处寻找少年,最终在这口早就被荒废的古井里找到了他。
少年没有说谢谢,他一句话都没有,只是平静的看着满脸惊骇的老道。
老道说:“你下山去吧。”
少年没答话,老道语气重了几分:“你还留在这干嘛!?你看看你这一身的伤,你都不会痛吗?!”
少年没有反应。
老道就伸手轻轻推了他一把,把人往外头赶。
其实少年是无所谓自己在哪的,所以他就被老道推了一路,最终推到了山脚下。
老道想要把给他钱,让他去看病,可少年却径直转身,像是猜到了什么一样,留了句不用,就拖着一条已经没法行走的腿渐渐远去。
少年的基因的确不错。
哪怕在裴家遭受了那样惨无人寰的对待,他的身形也依旧照常拔高了起来。
女人不太敢在吃食上作弄他,毕竟他是老爷子亲自点头带到裴家的,所以至少他没有营养不良。
只是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看着实在是瘆人。
尤其在枯井里待了两天,少年浑身都沾满了淤泥,额角和手臂也都有不同程度的淤青和擦伤。
因为落地姿势,他的右手和左腿都已经没有了行动的能力。
其实应该是很痛的。
但他就像是完全不知道疼痛的机器人,盲目的往前面走。
走到哪就算哪。
这边算是郊区中的郊区了,要见到人很难。
他在一开始比较狭窄的马路上行走,渐渐走到了宽敞的公路上,偶尔也有车子从他身边呼啸而过,却没有人停留。
少年像是不知疲惫一样,一味地往下走,等他好不容易走到了能看见人的地方,却也仍旧没有人上前。
所有人都对这个看着脏兮兮的、浑身是伤的“流浪汉”避之不及,好像不绕着走一下,都会被传染什么不得了的疾病。
少年仍旧无所谓。
可他没有想到,有一个不看路的小孩捧着一块小小的蛋糕,完全不看路就朝他这边跑过来。
少年倒是想要避开,只是他毕竟只有一条腿有完整的行动能力,又连着不知道多少天没有进食,他并没有那个能力躲开一个高速冲过来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