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刀这话一出,南归十分纳闷的看着他。
她低着头瞧了瞧自己身上,看不出来一点虚弱无力的模样,和当年自己母亲得的那种病完全不一样。更何况这么多年过去了,如果自己真的患病,又怎么能经得住成为暗卫的种种考验,现在还能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呢?
于是,南归肯定的摇了摇头,“不,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一点症状都没有。”
鸿刀却笑着摇了摇头,成日板着的脸也因为这个表情而生动了许多,“你得这病的时候还太小,根本记不住那么多。”他看着南归,“你知道这病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吗?”
南归回忆了一下当年母亲的模样。她能够清晰记得那些事情的时候,母亲的身体已经十分虚弱。就像久病未愈的病人一样,南归无时无刻不在担心着母亲什么时候就会撑不下去。她贪恋、母亲温暖的怀抱,却不敢让体弱的母亲抱自己抱得太久。
“母亲那个时候身上没多少力气,经常要躺着才能舒服些。她精神愈发不济,身上却是查不出来得了什么病。”南归道:“但我和娘不一样,我这些年从来没出现过这样的症状。你说我小时候得的这种病,我也从来没有印象。”
“不,”鸿刀轻轻摇摇头,“这病没这么简单。”
在南归疑惑的目光之下,鸿刀讲了她的外祖母,也就是贺英的母亲是如何因为这个病去世的。
“你娘最开始发病的时候也像是感染了风寒,但风寒很快治愈,身体却一天不如一天,所以才不得不外出求得一线生机。你娘是习武之人,非常人能比,而且偶然得到了神医的指点,所以才能多坚持这么多年。你娘怀了你之后,我已经放弃了找药的打算,但她却是每况愈下。你六岁那年终于出现了和她当年一样的症状,我犹豫了一个晚上,还是去了。”
他像是在追忆,又像是在陈述一件别人身上发生的事情。末了,鸿刀转过头来看着南归,目光沉稳安定,“我可能做了许多错事,但唯独最后一件,是不后悔的。”
南归努力从自己所剩无几的儿时记忆之中扒拉了一遍,终于在细微碎片之中找寻到了一丝痕迹。她模模糊糊有那一场大病的印象。
她夜里出去偷偷玩耍着了凉,那个时候已经是夏末秋初,她却还是穿着薄衫。父亲抱回她的时候她已经有了些风寒的迹象,面对着父亲有些焦灼的态度,南归不明所以。
她这一病就是十几天,脑袋始终昏昏沉沉的。风寒逐渐好转之后,取而代之的是浑身酸软无力。她一直以为是自己在床上躺了多天,所以才会乏力,却忽视了父亲屋子里面彻夜长明的灯火。
“原来那个时候我就已经得病了吗?”南归看了看自己的双手,那是一双习武之人的手,不甚光滑,指腹和指根处都有明显的硬茧。虽然相比寻常女子粗糙了一些,但远比她们有力的多。如果当年没有父亲带回来的药,那么自己能不能活下来还不一定,更不用提习武了。
“是。”他们两人已经穿过了繁华的大街,绕过狭窄的巷道,来到了一片较为空旷之所。鸿刀说,“药偷来之后就立刻让你服下了。你当时年纪还小,吃完之后本来需要静养,当年却累得你没能好好吸收药效。不过现在看来,这药确实有奇效。”
电光火石之间,南归抓住了一个细微之处。她猛地回头抓住了鸿刀的袖子,“你说这药吃完之后要静养?当年母亲明明已经力竭,但吃完药之后过了片刻就突然有了力气,是不是就是药的缘故?母亲吃完药之后应该休息,她却和那些追赶过来的人奋力拼杀,所以才……”
“南归。”鸿刀温柔的声音安慰了着急询问的南归,“药发挥作用要一段时间,世上没有一服下去就能立刻起效的灵丹妙药。如果有的话,那必然要用更深刻的代价来换。”
“那母亲当年……”
“她和你一起服了药,随后我们两个便带着你逃离了那里。敌不过追兵之时,她从怀里掏出了自己私藏多年的药,吞下去之时连我都来不及制止。”鸿刀摇了摇头,“我以为这么多年过去,她早已经把那药扔了,却不曾想一直留在身上。想必,她也是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了。”
南归沉默了下来,她想到了刚刚鸿刀说的,如果真的有即刻起效的灵药,那必然要付出代价。她知道母亲偷偷藏着的是什么药了。
说到这里之后,鸿刀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话题一转问南归,“燕燕,你成亲了吗?”
南归的年纪也不小了,虚岁已经三十三。无论是放在乡下还是在官宦人家之中,这个年纪甚至已经有人开始给儿女张罗婚事了。但南归一直待在宫中,鸿刀也不知道具体情况。
“还没有,我从未想过这件事情。”南归说。
鸿刀有些吃惊的看着她,看起来本来想着劝劝南归,但转念一想自己作为一个父亲失责多年,现在似乎没有这个立场。他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把即将出口的话咽了下去。
他换了个问法,“燕燕,这么多年以来,你难道没有遇到一个让你动心的人吗?”
南归回答得生硬,“从未有过。”
鸿刀判断南归一时半会是没有办法劝动的了。他和自己的女儿现在只不过是第二次见面而已,还不够了解。现在南归好不容易才愿意见一见他,他得先稳住南归,再谈别的事情。
“好,我们不谈这件事情了。”鸿刀说,“我就在前面住着,马上就到了。”
南归心中莫名涌上了一股紧张。
原来就这么近吗,鸿刀所住的地方离自己经常去的地方并不远。只不过之前出来的时候要么是陪着蓝月儿一起出来的,要么是为了办事,走到交叉的路口时,自己总是头也不回地走到另外一条大路上,几乎从没往这条小巷里面看上一眼。
她想,其实就算是看到了鸿刀从那里面出来,她可能也只是觉得这个人有些眼熟,不会想到是自己的父亲。
鸿刀带着她往小巷深处走去。从那条岔口开始,这里明显比街上安静了许多。南归有些好奇的打量着左邻右舍,这里的屋子不见得多么好看,但是能在京城还算不错的地方有这么大一间院子,住在这里的人也不是等闲之辈。
走近这里面的那一家院子的时候,南归还没有靠近,就听到了里面传来了一阵响动,像是正有人在厨房里忙活着。她抬头看了看,果然看到屋顶上面冒出来的阵阵炊烟。
南归心头突然升起了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怒,这股怒气让她转头看鸿刀的目光复杂了许多。一方面,南归知道自己母亲已经去世多年,而父亲年富力强,娶一个续弦自然是无可厚非的。但另一方面,她又忍不住在心底责问着父亲,难不成她对于母亲的感情也不过保留几年,十几年而已吗,既然有了新的家庭,那为何还要把自己带回来?
而此时此刻的鸿刀,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女儿误解了。他只当南归第一次来这里有些紧张,还柔声安慰着他,“没事,里面的不是外人,不要害怕。”
外面的大门没锁,鸿刀直接推开门,带着南归走了进去。
陆岭正在厨房里面忙活着。自从那一次他醉酒之后被鸿刀带回来,鸿刀每天上午都去皇宫门口坐到吃午饭的时间,就为了见他那个身为宫女的女儿。
自然而然的,陆岭只能一把挑起了中午做饭的重任。这些天来,陆岭基本上住在了这里,每天的午饭都是他做好了,等着回来的鸿刀一起吃完。鸿刀洗完碗之后就钻进他的那个棚子里面,一直到傍晚吃晚饭的时候才会出来。
听到门口传来响动,陆岭只当是今天鸿刀又一次无功而返,回来吃饭了。他做饭的手艺不太好,炒菜的时候拼命挥舞着锅铲翻动着菜,却搞得整间屋子里面都是烟气,忙的根本没时间出去看一眼就直接喊到,“老头子,你今天回来得早了,菜还没炒好。”
南归站在院子里面,听到这个声音之后,浑身一僵。
鸿刀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乱糟糟的院子。昨天他在自己的棚子里面忙活到了大半夜才睡下,工具什么的散乱了一地,陆岭今早也没收拾。鸿刀满心以为南归是看到了自己杂乱的院子很是惊讶,于是有点尴尬的摸了摸头,“我这院子平日里没这么乱的,这两天太忙,没顾得上――”
“陆岭?你怎么在这里?”鸿刀解释的话语还没有说完,南归就厉声问道。
陆岭好不容易才把半锅菜炒熟,火烧大了,有一点已经糊锅,他这手忙脚乱的想要把菜盛出来,听到门口南归的声音之后,手一抖,差点就没拿住锅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