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来今天中午发生的事情,鸿刀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鸿刀只不过是在听陆岭说了,这次他也会去参加老王爷的寿宴,有些担心才会在皇宫门口等着,以便万一发生了什么能及时赶过去,却没有想到会在那里遇到自己的女儿南归。
要是南归转身要走的时候,他没有抬头看一眼,又或者没有看清楚她后脖子上面的那一块胎记,恐怕他们父女两个相隔不远,却就要这样永远的擦肩而过了。
这件事情说起来和陆岭还有着莫大的关系,鸿刀便讲了讲。陆岭倒是一点都没有预料到自己只不过喝醉了酒,竟然牵扯出了这么一段往事来。
更重要的是,十九姑娘竟然就是鸿刀的亲生女儿。他也算是见过几次十九了,就从来没有意识到她和鸿刀哪里长得像了。
陆岭以为自己只不过是在心里这么想着,头上挨了鸿刀一巴掌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说了出来。
“小兔崽子,一不留神又在那里说我的坏话。”鸿刀看了他一眼,明显是对他说的话有所不满。
陆岭在心里面默默念叨,果然喝酒误事,怎么心里面连个话都藏不住。他打着哈哈,“十九姑娘姿容秀美,也不知道她娘又是怎样的天香国色?”
此话一出,鸿刀却顿时变得惆怅了起来。
他叹息了一声,“你这话说的倒没有错,燕燕她娘,确实如花似玉。”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摇着头叹息了几声。
陆岭还在琢磨着要不要问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他们一家三口失散,鸿刀就忍不住说了起来。
“你知道燕燕那孩子她娘是谁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贺全大将军的长女,也是他唯一的孩子,贺英。燕燕的眼睛和她娘长得真像啊,又黑又亮的,定定地就那样看过来,你就觉得心里发怵,总感觉自己做了什么坏事。”鸿刀目光放空,已然陷入了回忆之中,“那时候我不听劝,非要去西边的那些小国家,还和她吵了一架。她说不过我,就这么一双黑眼睛看着我,我看着看着心里面就软了,当时立刻就答应她不去了。唉,要是最后真的没去那里,说不定现在就是另外一番光景了。”
陆岭在听贺英大小姐的故事的时候,其实已经猜到了鸿刀和她的关系没有那么简单,最起码已经超越了普通朋友之情。只不过当时鸿刀并没有承认,陆岭也只不过想想而已。贺全虽然是赫赫有名的大将军,但他那一脉早就已经在他去世的时候断了,他那个失踪了的女儿贺英,留下来的文字记载更是寥寥,陆岭就算是想要查,也很难查询到。
谁知道今天,鸿刀就这么轻描淡写的,大大方方的承认了他和贺英的关系。
讲完了一些往事,鸿刀看出来了陆岭心中的好奇。有些事情在他心里面憋了很久,之前没有足够信任的人可以听他的讲述,而现在,这些陈年往事终于有一个听众了。
鸿刀的故事从贺英大小姐出去几年之后,寄回来的一封信开始。
在看完了那封信之后,被留在京城的鸿刀才终于知道贺英并不是失踪,而是无奈之下出去寻找治病的方法了。也是机缘巧合,才让她真的找到了一点可以缓解病症的办法。
那个时候距离贺英发病也只不过几年而已,她不知道忍受了多少病痛的折磨,但却很是乐观,还在信里面调侃鸿刀,问他有没有找到意中人,劝他不要像之前那样一直板着一张冷脸,姑娘们不喜欢这样的。
鸿刀看完了信之后就以贺英的名义给肃王,也就是当年的六皇子寄去了一包桔梗种子,然后便连夜收拾好了自己铁匠铺里面的东西,没等到天亮就离开,顺着信封上面的地址去找贺英了。
这一路寻找的并不顺利,贺英并没有长时间待在一个地方。她身上的病情只不过缓解而已,却没有根治。她一边治病,还在一边的寻找,看看有没有什么解决之法。等到鸿刀顺着地址找过去的时候,她已经离开那个地方多日了。
鸿刀没有灰心,在那里停留了不过一日的功夫,就开始继续寻找了。没有了作为指引的地址,他找得十分艰难,只能依靠不断的向周围人打听来确定下一步要去的方向。不过无论有多难,他还是在继续寻找着。
一边找着贺英,鸿刀一边也在留意着打听和贺英类似的病症,寻找解决之法。
鸿刀这一寻找,就是整整六年。
这么长的时间里面,鸿刀几乎把整个皓国都转了一遍,甚至还去了不少周围的其他小国家。当初皓国的疆域还没有现在这么大,也不曾与外面交流过什么。他要去附近的国家,也只能偷偷摸摸地过去,再偷偷摸摸的回来。他从来不在一个地方停留太长时间,也不曾迷恋当地的风景,确定了贺英不在那里之后,他就会立刻离开。
直到有一天清晨,陆岭从山间的一座已经废弃了的小庙里面醒来,收拾完之后开始下山,去往下一个地方。行至半路,他突然心有灵犀地停下了脚步,抬起眼睛望了一眼。
贺英穿着一身粗布麻裙,用一根枣树枝半挽着头发,背上背着一个小背篓,里面装了一些不知道叫什么的草药,正一步一步的往山上走着。
迎着阳光,鸿刀的身影有点模糊不清,她眯了眯眼睛,试探地喊了一声,“鸿刀,是你吗?”
鸿刀当时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寻找了多年的人就站在眼前的时候,他竟然紧张到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却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贺英等了一小会,见前面不远处站着的人还是直愣愣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什么都没说,还以为是自己认错人了,“不好意思,我没看清楚,把你认成了我的……”
她的话只说到一半,鸿刀一把甩开了搭在肩膀上的包袱,三步并作两步跑下来,紧紧的把贺英拥在了怀里。
贺英瞪大了双眼,迟疑了片刻,才犹豫着也把手搭了上去。从她离家开始算起,已经过了将近十年的时间。她从一个青春无忧无虑的少女,到了现在,也已经年近三十。
没有什么理由的,他们两个在一个月后成亲了。
贺英的病情虽然还是没有完全治好,但她一点都不担心,“大夫和我说过了,只要注意的好,一直吃药,再活个一二十年没什么问题。”
对于贺英来说,从一开始知道自己只有几年好活的崩溃,到现在延长了将近三十年的寿命,已经再满意不过了。
鸿刀却并不怎么为此高兴。他心里想的,一直是彻底治好贺英的病,让她恢复往日的活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生活着。
鸿刀的故事讲到了这里,突然停住了,半天没有开口。
陆岭刚听到一半就这么戛然而止,心里面跟一只小猫爪子不停的挠似的,又痒又难受,“接下来呢?”
鸿刀顿了顿,“我在找她的那些年里面,曾经听说西方有一个小国家,里面有人得过类似的病,病症和贺英身上的极为相似。我想要带她去那里,但她不愿意。”
鸿刀没有说贺英不愿意过去的理由,但陆岭自己就能想明白。当时鸿刀和贺英两个人已经过了一段十分美满的日子。鸿刀在寻找贺英的时候也没有忘记自己那一身锻造的功夫,每当身上盘缠不够用的时候就寻一个铁匠铺,狠命的打上几天短工,挣足了钱再出发。现在两个人在一个小镇安定了下来,凭借着他打铁的手艺开了一个小铺子,生意红火,生活很是不错。
贺英离家十年,又一路费心寻找着救命之法,已经十分疲惫了。她只想要安定的生活,其他的什么都不愿意去想了。
“我那个时候勉强答应了她不再去什么西方的国家,但实际上还是有些不情愿,私下里面找了许多人打听那边的情况。直到突如其来的一件事,才彻底放下了这个想法。”鸿刀缓缓说道:“她怀孕了。”
“这个突然到来的孩子让我喜忧参半,她却很是高兴,每天都要晒晒太阳,跟孩子说话。”鸿刀露出了怀念又悲伤的表情,“我那个时候想着,要不然就这样安定下来吧,一二十年也足够了。可谁曾想到,就是这个孩子打乱了一切。”
孩子刚刚怀上的时候,一切都正常,可到孩子长到三四个月之时,贺英的身体却莫名其妙一天天变差。从最开始的精神不好到四肢乏力,她竟然出现了和当年刚开始发病的时候一样的症状。
当年给了贺英续命办法的大夫早已经不知道云游到哪里去了,鸿刀想了很多办法,可是一个都没有用。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爱人日渐消瘦,自己却束手无策。
“那个时候我太着急了,既担心她又担心孩子,才做了一个最蠢不过的决定。”鸿刀看着陆岭,“我带着她去了那个小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