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临站在原地, 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咬着牙道:这是一个个都想逼死我啊
正站在院子里的白福鸿眼看着白临这副样子, 八九月的天忍不住了个寒颤, 心中一阵惶恐,白临这些天的反应他都看在眼里,越发觉得整个白家处在风雨飘摇之中。
就在这时,远处有马蹄声传来, 白临等人目光瞬间全都聚在一起,心中忐忑不安,不知道下一个传来的消息是好是坏。
来人下马之后,朝几人扫过去一眼,从袖中掏出一个信封交给白临。
白老爷,这是我家老爷让送过来给您的,信已带到,小的先行告辞。
说完不待白临回应,径直上马走了。
白临抓住信封的手一直抖个不停,丁启见状,忙接过信封拆开一看,赫然是一张一百两的银票。
丁启脸上露出喜色:姐夫,这是哪个东家送过来的救命钱,这一百两虽然还远远不够,但也能草草发一番。
白临此时的嘴巴已经变得煞白,双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失去了神采:这是县太爷那边退回来的钱。
丁启等人一听,先是一愣,接着均是大惊失色。
退退回来的!
先前鸿儿的事情,我连夜去找县太爷通融,给他送了这张银票,昨日我又去问他说要参股的事情,他让我今日等待消息,却万万没想到他把先前的银票给退回来了。
白临说完,两腿一软,就要往后倒。
身后的白福鸿忙上前将他扶住,嘴中急喊道:爹爹
只是他原先也被了一顿,此时身上新伤旧伤未好,一时候也没扶稳,两人一下子摔在地上乱成一团。
院内的白老太爷和白夫人听到外面惊呼声,忙跑出来看,却见父子二人倒在地上狼狈不已。
老爷老爷
白临被扶进屋内坐了一会儿,喝了口热茶人才缓过劲来,但此时整个人的脸色也跟着灰败下来,嘴中念叨着:完了完了
周围围着的几个人也跟着神情惨淡,一时之间,白家整个笼罩在一片愁云之中。
然而没等他们哀怨多久,屋外传来密密麻麻的脚步声,有人在口用力地敲门:白家可有人在,公差前来办案,速速开门。
刚缓下来的白临听到外面这一声,原本拿着茶水的手颤了一下,热水泼在手上,但他却视若无睹,毫无知觉地重重放在桌面上,眼里最后的一点光终于也熄灭了。
一旁的白福鸿早在这外边出声的时候身子抖如筛糠,根本就站不稳。
心里唯一一个念头,那日对刘家大小姐意图不轨,终于东窗事发,被人找上门来了。
这些事情谋划的时候并不觉得如何,可如今办案公差到了门外,才知道心中恐惧无边。
他跪在地上,抱着白临的大腿道:爹,救救孩儿,孩儿不想坐牢。
而此时的白临仿佛失去了意识一般,哪里顾及到腿边的儿子在说什么。
门口的敲门声越来越大声,更有隐隐的喧闹声传来,似乎来了不少人。
白临终于站了起来,朝门口走去,哗啦一声将大门往外一推,只见眼前乌拉拉一群穿着黑玄色衣服的捕快站在门口,为首的正是乐山县著名的金牌女捕头袁凤华。
见到大门开,再看着眼前的白临,还有身后的白福鸿丁启等人,袁凤华从怀中掏出数张范黄色的宣纸,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逮捕令三个大字。
白家家主白临,涉嫌楚风谋杀一案,现缉拿归案。
白福鸿,涉嫌相关迷/奸案件,现缉拿归案。
说完看了一眼同样身处现场的丁启,冷哼一声:都聚在一起了,正好省得跑丁家一趟,来人丁启涉嫌楚风谋杀案件,也一并带走。
围观人群一片嘈杂,议论纷纷,却不知道这白临平日里温文尔雅的样子,居然是个杀人犯,连儿子也不是什么好人,之前还说是文曲星下凡,现在居然做出这等下三滥的事情来,当真是令人不齿。
白福鸿一直以为是因为自己的事情导致捕快上门,却没想到还有更意想不到的事情来。
他有些错愕地转过头,冲着白临道:爹,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阿虞的爹爹是不是说不小心溺亡的吗,爹
白临一言不发,任由儿子在后边歇斯底里地叫嚷,目光呆滞着让公差将镣铐戴上。
一旁的丁启又惊又恐,不知这陈年旧事什么时候又被翻了出来,如今看来,桑族部落突然切段货源,这背后定是楚虞无疑了。
再看眼前这架势,自知无力回天,也只得乖乖束手就擒。
白老太爷似乎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双腿颤抖地靠在门边面无血色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只有白夫人在后边哭天抢地地喊着,根本就无法相信自己的男人和宝贝儿子居然因为犯事被人带走,犯的还是杀人的大罪,直呼冤枉,但哪有人会她,捕快们将人绑好后直接带走,不留一个眼神。
早之前,县太爷还存有侥幸心,想通过白临在任期的最后关头捞到一笔银子,但昨日白临匆忙前来请他出手拿钱参股,便觉得情况不妙,派人去查探白家生意情况,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调查发现此时的白家已是四面楚歌,一旦中间某个环节出事,整个产业大坝直接坍塌。
罗县令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后悔当初不该接了白临的那一百两银子。
而袁凤华第二日一大早,天一亮就来找他,并提交了一沓关于白临及丁启合伙杀害楚风的罪证及证词。
仔细一看,大吃一惊,几乎是证据确凿,其实他不看就知道白临之事定是不假,因为只要这些罪证是从袁凤华手中出来的,几乎是没跑了。
当即叫来心腹悄悄把钱给退回白家。
而之后逮捕令也及时下达,袁凤华带人赶到白家,将人一网尽。
审判当日,楚虞作为受害人家属早早到场,至于江洲那边涉案的船家及当年被下封口费的渔民在她和袁凤华的安排下,悉数前来作证。
包括先前抓住的胡三和早已进行扣押的张鳏夫张全,均被带上公堂,当庭对质。
白临此时早已不对辩护做出任何希望,一来证据确凿,二来如今外面四面楚歌,他出去面临的压力更大,说不定一露脸就被人撕成碎片,倒不如躲在牢里眼不见为净。
丁启与他不同,还想挣扎一下,但如今两人已经是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白临认罪,他岂能逃脱,更何当时真正下手杀死楚风的人就是他。
所有人证物证齐全,楚风被害一案当庭就作出宣判,丁启因涉嫌直接杀害楚风被判处死刑,待上报复核裁决后给予执行。
白临在楚风被害一案中充当幕后人的身份计划及安排了相关事宜,发配前往南平江修筑河道十年。
胡三及张全作为帮凶各自关押一年,但因两人涉及到其他案件数罪并罚,同时张鳏夫虐妻致死一案已有确凿证据,判处死刑并进行上报复核。
白临之子白福鸿涉嫌迷/奸未遂一案,发配前往南平江修筑河道一年。
整个判决下来,白临整个人目光呆滞面无表情,沉重的枷锁压在他单薄的背上让他几乎直不起腰来。
因他被捕,北流的货商以及南门闹事的工人,还有放印子钱的马六没办法如期拿到款项,骂骂咧咧地跑到衙门口来观看这场审判。
判决结束后,根据惯例,为惩戒罪犯震慑老百姓,一干犯人被装上囚车进行游街。
一听说是白家人犯的案,整个乐山县的人都跑出来看了,一时之间,街上道路两旁熙熙攘攘,围观的人们纷纷冲着他身上扔臭鸡蛋石头。
父子二人还有丁启及张鳏夫等人蓬头垢面地站在囚车上,被各种异物砸中,还有人们向他们吐口水。
楚虞和木丁香也跟着站在人群中,看着囚车从前面走过,和白临呆滞的目光突然撞上了。
白临眼珠子转了转,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身边一片嘈杂,也没有人在意他说什么,菜叶和臭鸡蛋不停的往他身上扔,看着他嘴巴张张合合,无人在意。
白临口中喃喃地道:阿虞,我不是有心的,我并没有想要这么做
可没有谁听见,也没有谁愿意去听他说什么,即便他的忏悔再诚恳,楚风也不会再活过来。
在这么多罪犯当中,白福鸿的罪名应该是最轻的,但一群犯人混在一起,被装入囚车,几辆车子并行,也没有人去区分谁的罪责更重,只知道这群人都不是什么好人。
人们跟随着囚车指指点点,纷纷谴责着他们的不端行为,那声声的咒骂与奚落,愤怒与指责,白福鸿听在耳中,心里难受极了。
这白家一家子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老子□□,儿子下药害人,都不是什么好人啊。
先前白家少爷还想求亲那刘亨的女儿,幸好刘家人没答应。
你不知道啊,就是刘家人拒绝了,所以这个白少爷就不惜和羊山上的土匪勾结,给刘大小姐下药,幸好袁捕头去得及时,不然就惨咯。
这刘家大小姐也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遇上这种人。
听说白家先前能富极一时,也是靠的那个叫楚风的人帮牵线搭桥做的生意,后面不知怎么地闹掰了,他转手就把人给弄死,真是恶毒啊。
楚屠户也真惨,自己亲爹被白老爷给害死,自己还在白家做牛做马那么多年,她爹要是泉下有知,不知会作何想法。
这也不能怪她,她是被蒙蔽在鼓里,定是后来发现端倪了才开始调查,不然都过了那么多年了,楚风的案子哪里还能有重见天日的这一天。
说毒还是这个白老爷毒,害了人家老子,还继续使唤女儿,真是太不要脸了。
那丁家也不是什么好货色,看着丁启尖嘴猴腮的样子,就不是什么好人。
丁家老大十多年前就在刘家的酒里下药,陷害刘老太爷,老太爷冤死,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后,丁家老二又犯下这杀人的大罪,这丁家是臭恶道骨子里了吧。
人群中的楚虞面无表情地望着这一切,耳边的这些声音一片嘈杂,她紧紧盯着白临的身影,脸上的表情依旧是阴沉的。
直到游街结束,这些人重新被押回县衙的大牢中,等待上一级的复核结束执行审判结果。
在袁凤华的安排下,楚虞去见了白临。
不过仅仅一个晚上,白临整个人像变了个模样,满头的发和胡子变得花白,整个人像是苍老了几十岁,坐在楚虞的对面,他已经没有白天时候的激动,此时看起来很平静。
阿虞,你父亲的事情实在对不住了。
楚虞没有说话,眼睛直直地盯着他,带着刺骨的恨意。
我只是想把他找回来,重新做回桑族部落的生意而已,只是他一直不愿听我的话,我这才找人去把他绑了回来。
也没想过要把他弄死,是阿启不小心的,阿风情绪太激动了,我们没有办法说服他。
楚虞冷笑一声:被骗过去为你做牛做马那么多年,谁还愿意听你的屁话。
不过白老爷还真的是舍得下本,为了骗取一个人的信任,连自己的命都舍得搭上去。
白临脸色一僵,嘴唇蠕动几下没说出话来。
其实桑族部落那边也需要贸易,明明可以好好商量的事情,却为了一劳永逸,为了想永远拥有我爹的忠心,居然费尽心思先陷我爹于险境,再充当救命恩人出手相救,可惜老天爷也看不过眼,让你丢了半条命。
楚虞的话句句如千斤重锤一般砸在白临的心上,他脸色煞白,但却无力反驳。
看着眼前面色灰败的白临,楚虞顿时没有想再说下去的欲望,对于白临的审判结果她也觉得偏轻,但大周律例如此,她没有办法改变什么,就算让白临死,自己的父亲也不能再复活。
她缓缓吐出一句话道:阿暖定会因为有你这样的父亲感到羞耻。
说完站起来转身就走了,留下白临一人心如死灰地坐在那里,直到楚虞的身影消失在牢房的角落,才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声。
直到第二日,衙门中有消息传来,白临在狱中自缢身亡。
楚虞听到消息后,呆坐了半晌,后便面色恢复往常,和平时一样逗着竹儿,陪着木丁香下地干活,仿佛什么事没发生过一样。
而县衙这边,袁凤华忙得跟个陀螺一样,先是要处羊山上土匪的事情,完了又到楚风被杀害一案,还有白临的事情从前期到后续,如今还要安排这群人去南疆服重型苦役,所有的事情根本就离不开她。
自那日将湿漉漉的刘念念送回家后,两人就再也没见过面了,平日白天忙到脚不着地的时候还好,脑子里也没空想这些东西,但一到晚上披星戴月回到家,洗完之后躺在床上,思念就排山倒海地来,几乎将她淹没,只是深更半夜的,她有没有办法去刘家看心上人,但就算白天有空,想到刘亨夫妇当时的脸色,她又不禁忐忑了。
直到楚风一案结案七八天之后,该安排去南疆服重型苦役的队伍也全部出发了,袁凤华这才开始能正常的放衙。
提着托人从黎洲带回来的点心,站在刘府高墙之外踌躇不安,也不知道近一个月未见,念儿有没有想自己。
可惜大门又不能光明正大地进,她来到刘念念小院子外边的围墙,来来回回地走了好几趟,听到墙内似乎传来一阵欢声笑语,有些苦涩,念儿没有自己在身边,也能这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