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牢里最震惊的莫过于翟氏了,她原本背对着外面,听到班谷的声音倏然转向了外面,惊讶地看着班谷:“你……你怎么醒了?”
班谷那原本还柔和的笑意,却在听到翟氏这话时突然冷了下来:“怎么,我醒不得?”
翟氏也不再解释,她自嘲一笑:“醒不醒的,又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你若是早些时候和我说,那等杜老先生去世了,你尽管就可以离开班家,而不用这么辛苦的呆着了。”
翟氏呵呵冷笑:“离开?我若是离开了班家,半点利用价值都没有了,他还会想着我,念着我吗?他早就不是我最初认识的那个白衣少年了。”
人一直在利益这个大染缸里沉浸着,又如何能保持初心?开始是被逼,可到后面却是杜兴贤自己想要追逐更多的名和利了,早就在名利冲击下失去了自我。最初的青葱之情,也参杂了不少利用。
“你既然都知道,又为何还死守着,不肯交代?”林云落皱眉。
翟氏那莹润的双眼,散发出一种别样的美:“他可以忘了感情,可以肆意的利用我,甚至为了保自己而杀我,但我做不出。我记得的一直都是他待我的好,他在月色下牵着我的手,要带我私奔的坚决。”
她缓缓起身,脚上的铁链发出清脆的碰撞声音,走到牢房门口,和牢房外的班谷近在咫尺:“我若是真的要对不起的人,那唯有你一个。”
“我给落姐儿做的药里,明明都齐全了却突然少了一味,你说后山见着有了,就是想逼我去后山上采药,对吗?”
班谷的声音听不出什么喜怒,可那眉目却见带着一丝难言的苦涩。
“你我夫妻一场,你待我和两个孩子总是好的,他让我杀了你,谋取班家的产业,我下不了手。”翟氏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所以我只能这么做,你去不去,就看你自己了。”
林云落没想到这里面竟然还有这么一出,她愠怒道:“外祖父腿脚不便,你还怂恿他去后山采药,那段时间都下过雨,山上的路十分滑,这分明就是让外祖父去送死!”
“至少我没亲手杀了他。”翟氏丝毫没觉得自己有问题,在她眼里,亲手杀了人才算是杀,而怂恿这样的事,出事便是对方命不好,怨不得她。
“两个孩子,是我的吗?”班谷突然问道。
翟氏沉默。
这大牢里突然压抑了下来,仿佛是暴雨要来前的沉闷,让人有些透不过气来。
就在以为她不会承认的时候,翟氏开口了:“我也不知道是你的,还是他的。”她一会和班谷要维持夫妻之情,一会又和杜兴贤偷个情,有身孕的时候她自己都分不清楚到底是谁的了。
杜兴贤那边做完了口供,而范霄和翟氏这边问不出什么,闻瑾便决定带着这三人回顺京城,一切都禀报给皇上后看如何定夺。
但没想到的是,当晚冷九就带回了翟氏自尽的消息,还留了一封血书给班谷。
班谷看着那用咬破指头写下的血书,不过几行字,一是向他道歉,二是祸不及子女,希望他可以善待两个孩子。
这大牢如今是冷九亲自管着,倒不会再出现徇私舞弊的问题,仵作验过后也证实了是自尽。
班谷缓缓地将血书收起,叹了口气:“她这是用自己的死,给两个孩子换生机。”
不管班云天和班雪雁的父亲是谁,翟氏作为他们的母亲是没错了,没有母亲不护着孩子的,她自知自己罪孽深重,就算不是斩首怕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便用这样的方法来换取孩子的一线生机。
其实班谷早就醒了,不过正好是有次薄荷来喂药,他听到了主仆二人的对话,便打算一直装睡,借此来探查翟氏的事。
是以,翟氏被抓,班谷才能如此快的就出现在大牢里。
“你们做的很好,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班谷怜爱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和外孙女,又对闻瑾拱手道,“也谢过帝师出手,整治了恶人。”
闻瑾却道:“拿朝廷的俸禄总是要办事的。这药铺的鸦片,老先生还是不要卖了,这后续只怕多半是由朝廷来接管了。”
若非看在班家是林云落的外祖家,这话闻瑾也不会多说。
班谷点头:“这是自然,祸国殃民的事,我们班家绝不会做。”
这利州城如今没有父母官,闻瑾便先让岳鸣山在这处理剩下的事,他带着几个犯人先回顺京城,等朝廷任命新的知府了,岳鸣山再回顺京城。
“我们就这样把岳大人撇下了,会不会不太好?”离开利州城时,林云落还不忘回头看了城门一眼。
闻瑾坐在大马上,手拉着缰绳,神色语气淡淡:“不舍?”
这利州城大烟案还有些疑点要处理,岳鸣山作为刑部侍郎留在这最合适了,而且闻瑾是深得皇上器重的帝师,朝廷也有很多事要给他来处理,在这呆着倒是大材小用了。
“嗯,是有点不舍。”林云落点头,“好在岳大人用不了多久也可以回顺京城了。”
闻瑾有种想把岳鸣山调到边关去的冲动。
范霄和杜兴贤分别坐在两辆囚车里,他嘴里咬着根稻草,对一旁囚车里的杜兴贤道:“兄长还真狠心啊,小嫂子那样水灵灵的人,说杀就杀呢。”
“她是自尽。”杜兴贤靠着囚车,闭着眼回答。
“哀莫大于心死,你都那箭射她了,还活着有什么意思?”
“闭嘴!”有个护卫喊了一声,将二人的囚车一前一后的分开了。
因为有囚车,这次走的是陆路,林云落中秋前离开的顺京城,再回来时,城门前已经是落叶一片,树枝也枯萎了起来。
进了城门,林云落和闻瑾分道扬镳,一个回帝师府,一个回侯府。
但林云落没想到,不过两月不在,这侯府的门房竟是不认得她了,碧竹怎么叫门都不开。
她也不急,裙摆微微一提,便在那石狮子边上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