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末的梁城正是盛夏时分,今年酷暑,连续多日气温直逼四十度,树梢徜徉在滚滚热浪中,蔫头耷脑地抬头注视着南来北往的飞机呼啸掠过上空。
季昭就是在这样的时节,时隔一年,再次踏上北上梁城的航班。与她同行的还有季凛和季霆桀。这种神似家庭出游的组合让兄妹俩难受了一路,直到落地后季霆桀先行离开去处理一些公司的事才迎来终结。
他们一家叁口当然不是来梁城旅行,而是来参加林思晴的一周年祭礼的。
自从林思晴死后,林家的老两口便寄情于山水,以期稍稍缓解老来丧女的苦痛,成日在国内外四处游荡,连过年都是在南美洲哪个不知名的山沟沟里给双胞胎打了个视频电话了事。
此次林思晴去世一周年祭,兄妹俩不仅见到了消失许久的外公外婆,更是被诸多久未谋面的林家远亲围了个水泄不通。
作为直系后代,兄妹俩在献花环节自然要打头阵,季昭跟在她哥后面,将手里的一枝白菊搁在墓碑上,鞠了叁个躬后便退到一旁和季凛并肩发起了呆。
季凛和她的状态差不多,时间越久俩人越难受。不为别的,在一些八竿子打不着却哭得昏天黑地的人面前,兄妹两个的态度简直可以被钉在十恶不赦之不孝重罪的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
又一个季昭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阿姨扑上前,哭天抢地嚎了几句地球人无法破译的语言后,她终于没忍住,歪在季凛肩头笑出了声。
季凛背在身后的手忙掐她手心,意思是让她收敛些。季昭抿唇憋住笑,重新站直,可同样置身背后的手却没停下来,和季凛打起了局部战役。
视线之外的背后,季昭仅仅靠着感觉出击,回回稳准狠地直抵季凛手背,“啪”的声声脆响,隐在喧哗的哭泣声中,只有季昭和季凛两人能够听见。
正在季昭因为自己的敏捷洋洋得意时,再一次出击的她却惨遭滑铁卢,季凛像是早就做好准备等她上钩般,一把握住她伸过来的手腕,反手一别,疼得季昭立马低声哀嚎。
季凛没听到是的,箍住季昭纤细的手腕使劲掰着,任她疼到求饶都不肯放开。季昭到这时才明白他先前一直在耍她玩,场合不对,她又不能像平常那样朝他发火,只能一边用眼神狠狠瞪他,一边可怜兮兮地求放过。
季凛从没见有人求饶能求出一股威胁意味,实在又矛盾又好笑,他逗了她一会,看她是真的疼,便大发善心放过了这个人菜瘾大的小可怜。
他一直搞不懂季昭为何会在和他拼体力上有莫名的执念,都说聪明人知道打不过,会想方设法从脑力活动上找方法,可季昭不,她从小到大唯一不变的爱好就是在和季凛的斗争过程中,随便开骂两句后直接动手。
小时候季凛性子好,随她欺负不还手,尝到甜头的季昭随着年岁增长愈发嚣张,可随之增长的还有季凛的脾气,结果就是小学没毕业季昭就已经彻底沦为他的手下败将。
可人家季大小姐越挫越勇,从不灰心,誓要在有生之年实现把季凛打趴下的伟大梦想。
从后往前挤过来献花的人越来越多,每个人在安慰完林家二老后,都要过来象征性拍拍兄妹俩的肩膀。
季昭不喜欢乱七八糟的人碰自己,要不是季凛恐吓她不准轻举妄动,她早就龇牙咧嘴冲过来假模假样安慰她的人张口“咬”上去了。
打不过还不能躲么?
于是祭奠的人每前进一步,季昭便握着季凛的手向后倒退一小步。两人竭力缩小自身的存在感,等到此起彼伏的哭声淹没众人的脚步声时,早就无人在意一对双胞胎苦主已经跑到不远处的树底下玩起了无聊的拍手游戏。
俩人手心相对,季凛在下面,反手拍季昭后撤的手背,一拍一个准。季昭跟被他拍傻了是的,也不生气,每次都嘿嘿笑着说“再来”。
季凛也陪着她笑,实在看不下去了就和她调换顺序,让季昭做攻击的一方。由于他不易察觉的放水行为,季昭每次成功打到他的时候都会激动地跳起来朝季凛显摆。
她一边追着季凛假动作后撤的手,一边揉揉鼻子对他说:“妈妈一定不喜欢一堆人在她面前哭。”
站在他们的位置,还可以稍微瞄到一眼墓碑,虽然看不清,但季凛知道上面有一张林思晴带着开朗笑容的小照片。
他又是一次慢动作,被季昭干脆利落地拍在手背,啪的一声脆响,同时伴随着季凛低声回答她的一句“嗯”。
两人玩得太专注,连仪式结束都没有留意,最先逮住两个落跑小崽子的是他们凶神恶煞的爹。季霆桀走在人群前头,心里有不满也不能当众发作,走到季凛身后时在他后脑上重重扇了一掌。
季凛没有防备,被他扇得脑袋微微向前一倾,倒也不疼。他迅速停下和季昭的游戏,脸上的笑也收敛起来,安安静静站在原地,想等季霆桀离开。
可季霆桀却并没有在打完季凛后跟随人群远去,而是朝着一脸不服气的季昭走近一步,用刚才打季凛同样的动作也在季昭头上来了一下。
季昭脑袋晃得比季凛还厉害,季霆桀紧盯着她,皱眉警告:“给我老实点。”
谁是不安分的那一个,他这个做父亲的心里明镜似的。
季霆桀话音还未完全落下,原本站在一旁打算目视他离开的季凛,在看到他朝季昭动手的一瞬间,已经立刻冲上去抱住了自己妹妹的脖颈。
他把季昭的脑袋夹在腋下搁在胸口,一言不发地拖着季昭主动离开现场,走在了终于哭完丧的人群前方。
杂乱无章的脚步里,只有兄妹俩始终是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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