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对他的龉龃便尽数消失了。
他还是像往常一样。
不惹是非,生活按部就班,像个老干部。
除了那整个班的人见他都要绕道走。
好像“不好惹”三个字贴在他的脸上似的。
……
我觉得和他待在一起的时候,感觉很奇妙。
我总是忍不住想多少点话,他每次都静静地听,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平平淡淡,从来不说废话,每次的回复都能一针见血。
我努力地想让他的脸上有波澜,想让他回复我,当作是每一天的挑战一样。
我想向他靠拢,会想做得每一件事都与他有关,读他平常读的书,了解他喜欢干的事,打工攒钱想给他买些什么,虽然他从来都没有要过。
我特别喜欢这种感觉。
……
什么时候由喜欢这种感觉,到喜欢他这个人,我也不知道。
可能是那一次在不晴不阴的天空突然放出了丁达尔的光,我冲向重点时,他在那里等我的时候。
或者是有一次跟他一起上晚自习,门禁之前实在是回不去,他把我带进他宿舍里留宿的时候。
我印象很深。
他宿舍里有点冷,所有人都各忙各的,进去只能听到敲代码的声音。
他换了一件特别大的黑色背心,衬得皮肤白皙得很,身材又是偏瘦,整个人看起来有点弱不禁风。
他说,吃水果吗。
我恍然回过神来,说,好啊。
于是他空手拧开了两个罐头。
我觉得我一定是疯了,心跳莫名其妙地加快,眼神在他身上根本拿不来。
我看到他看到他腹部和胳膊上有力的肌肉线条,看到他的细长的睫毛时不时扇几下。
同榻的时候,闻到他的颈后有清香。
要命。
我努力地离这危险的味道远一点,装作漫不经心地问他,学长你身上好香啊,沐浴露什么牌子的。
他说他不知道,他的洗漱用品都是他母亲给他买的,他认了一个牌子之后,就会一直买。
我清清楚楚地记得那个夜晚。
他背对着我,我的心脏简直像发了疯,我要极力抑制里面的燥热,才能让自己不去亲吻他的发旋,或是在他的脖颈上狠狠地咬一口。
我明白了一些不可思议,又不可扭转的事。
我可能,喜欢上了一个男人。
某种欲望让我清楚地能把这种感情和友情分开。
如果林初知道了,会怎么看我。
我不想去想。
我鬼使神差地去了解这个领域,还自己偷偷地去医院做了血常规检查。
现在想想真是可笑又幼稚极了。
这个人不知不觉地在我心里生根发芽,直到他的一举一动都能牵动起我一整颗心脏的时候,我知道我无可救药了。
……
那天我和他说,我喜欢你,林初。
你能不能和我试试。
他沉默了。
人在中二期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天不怕地不怕,顶天立地。但是那一瞬我怕得要命。
我想以后连朋友都做所谓意义。
但是我绝对不能。
我努力平定下心情,道,你听我话,行吗?
很久之前,他的三位舍友就吐槽我说,谢宸旻最听我的话。这人平常迟到旷课,跟老师顶嘴跟同学互怼,可在我面前乖得就跟个幼儿园小朋友似的。
他果然还是听了,看向那边。
我说,你看咱妈。
谢母背影是仍然是挺直的,但在无数杂音之中静默着,有一种说不出的凄意。
我说,她就剩下你一个人了,你要是走了,你要她怎么办。
他不说话了。
我说,你看那个司机,她的孩子还在叫她回家。她可能是个单亲妈妈,一个人出来打拼维持生计,因为你的一念,她们的生活可能会被重创。
但她还是选择留了下来,并没有逃逸,你觉得不忍心让这个残缺的家庭再承担一份自责吗?
我说,
你看,你的朋友,他们的表情。
你看这群医生,他们在拼命抢救你。
还有招财,它在等着你接它回去。
你怎么能说你是一个人。
他说,但是没有你啊,初,怎么能没有你,
我说,我在你身边的,这不是吗,只是你看不到。
他紧紧地勒着我,像是要把两个灵魂的呼吸揉断了,融和在一起。
他说,初,我舍不得。
我说,我知道。
我,和这个还有温暖之人的世界,他一样都舍不得。
他在我颈窝里轻轻地抽泣起来,我第二次见毫不掩饰哭到如此的模样。
他说,林初你他妈的太狠心了。
我说,对不起。
他说,不许说这三个字了。
像年少不知天高地厚的誓言,他下了决心过来找我,说要爱我比一辈子还长的时间。
但是,我只能赶他走。
浪漫只能放在故事里,拿出来它只能败给一团残酷的现实。
可我眼前的这个男人却说,
初,我们结婚,现在,行吗。
我望向他。
屋里安静得只剩下抢救声。
第10章
谢宸旻咳了清脆的两声。
身后是抢救室肃穆而又紧张的嘈杂,心电监护仪微弱的声响,像是谁的心跳声。
谢宸旻说,林初先生,无论生老病死,富贵或是贫穷,你都愿意与我一起,相守一生吗。
他又补了一句,你别笑。
我说,你好像个傻子。
他说,我不知道词,自己瞎编的,你别笑。
我说,好。
他说。
“林初先生。”
“你看着你眼前这个人。”
“他现在可能太紧张,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或者他从很久开始就是这副德行了,一看到你,思绪就全乱了,不知该说什么做什么,才能把他傻了吧唧的爱小心翼翼地全塞给你。”
“你就可怜可怜他,别不要他,也别把他扔了。”“他真的特别特别喜欢你,喜欢到你要是把他丢了,他就活不下去了。”
两个躯体透明的人拥抱在一起,像是上天故意让他们那张包裹着心脏的皮囊尽数消失,只留下赤裸的鲜红的两颗跳动依偎在一起互相取暖。
我知道他可能准备了很久,准备在这一天说,我们预期的人婚礼上。
这里没有他的“情敌”了,他自己做了牧师。
谢宸旻说。
“所以说,无论生老病死,贫穷或者富贵,你愿意永远和他在一起,白头偕老吗。”
我把千言万语哽咽在嗓子里,说,“我愿意”。
他说,“我也愿意。”
他俯下头来吻我,这是我在死后七天冰冷的世界里,碰到的第一个炙热的灵魂。
他曾经说,要爱我比一辈子还长,长一个吻的时间。
他说他要在那个给亡灵送汤的摆渡人面前强吻我。
他心里狭隘的很,从来不知天高地厚,许下的诺言一定会做到,放进心里的人,就不会再拿出来。
我听见心电监护仪的声音逐渐跳动。
已经失去希望的医生大吃一惊,额上已经冷下去的汗珠瞬间惊热,再次竭尽全力地挽救这颗心脏。
我努力与他分开,他亦已知结局,还是紧紧不舍。
他说,“初。”
仿佛活生生地在心头割肉。
我说,“谢宸旻,我爱你。”
我的不舍又怎比他轻松。
心里一隅有过晨光,如何再次忍受黑暗。
我看到他闪烁的双眼陡然瞪大,我感受到他的双手箍住了我,我听见他不断地颤抖地叫我的名字。
“初,林初,……”
只是两个字,十五笔,他仿佛能念一辈子似的。
我还是忍不住泪,说,“谢宸旻,宸旻……”
像是两个痴狂的信徒在默念他们的信仰。
我为这段祷告做了结语,艰难地说道,“你……你回去吧。”
……
医生们摸了一把汗,兴奋地颤呼道:“救过来了……”
门外所有人几乎都是一种失而复得的欣喜若狂,谢母捂着嘴,身体发抖,终于哭了出来。
“现在暂时昏迷,什么时候醒就不一定了……”
……
谢宸旻跟个小孩一样,躺在病床说道:“我想我闭上眼,再睁开就看不到你了。突然就不想闭上了。”
我说:“闭上吧,睁开还能看到咱妈,还有你那群兄弟。”
我又补充道:“记得好好补偿人家司机,为了你担惊了多少怕。”
他乖乖地说:“嗯。”
他还睁着眼看我。
我说:“我从和你在一起,就每天写日记,大概都和那台笔记本放在一起,你一天看一篇,能看十年吧。”
他说:“好。”
我说:“别忘了把招财接回来,没事……没事就把他带到进宝的小墓去看看。”
“嗯,”他说,“那小子会顺道坑我给他买烤肠。”
我说:“那就买,买俩,它会给小猫带着。”
他说:“我也想吃的话咋办。”
我说:“那买仨。”
他笑着说:“买四个,带着去看你,正好一家四口。”
我亦笑着摇了摇头,说:“那你要照顾好自己啊。”
“好。”
他点点头,仍然看着我。
我哭笑不得,鼻子又有点酸:“快闭眼吧,睡一觉,你看咱妈都在给你陪床,你忍心吗。”
他再次乖乖地嗯了一声,闭上眼之后,又张开,看了我一眼,小心道。
“初,你能不能别忘了我。”
我说:“怎么会。”
他说:“嗯”
总是觉得他合上眼眸的速度十分慢,好像一生的时间,可能是因为我也知道,他合上眼,睡着了,我们就是诀别了。
我看见他的眼角流下一行泪,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