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学的时候,我会时不时地在一些固定的地方遇到谢宸旻。
比如奶茶店,比如快递处。
都能看到谢宸旻打工的身影以及数不清和他搭讪的女孩。
他的样貌实在是太突出了,女孩们总会问他是不是艺术生。
有时候我的学生会干事群里的人也会讨论他。
有个叫谢宸旻的是上次我们处理的那个人是吧。
兼职表白墙日常宣传的干事如是说。
每个周都有匿名跟他发表白的,这小子在我们这里出现的频率太高了。
我说,每个周?
干事受伤地说,是的,忍不了。
刚好他在我对面,反戴着制服里的员工帽,跨坐着椅子,把脑袋和胳膊搁在椅背上边喝奶茶,边玩手机。
我抬头说,你挺桃花泛滥啊。
他说,没办法,脸是爹妈给的。
我说,真好。
他也抬头看着我,说,学长吃醋了?
我说,吃你个头。
这个吊儿郎当的小子把椅子拉正了,朝我笑道,学长,你有女朋友吗,或者男朋友。
我说,有。
他滞了一下,然后边搅奶茶边道,啊?我怎么没见过。
我说,你天天见,它叫计算机。
他说,学长你别闹。
我说,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托着侧脸,道,我以前的时候,交过几个女朋友。
我点出重点,几个,厉害了谢宸旻。
他说,没,我啥都没干,初吻也在,你看我像是那种人吗?
他没留给我说“像”的机会,继续道,当时我还挺随便的,觉得有人追求,有个对象特别的牛逼,自豪。
他说,我没追过人,都是人妹子主动来找我,厉害吧。
当时我瞒着我妈,感觉自己特别酷。
我吐槽道,叛逆期叠加中二期。
他说,后来我妈知道了,当时在学校给我请了假,拉着我在家里谈了一晚上。
我停下喝奶茶,抬头看着他。
他说,
我妈说,谢宸旻,我不反对你恋爱,你想什么时候都可以。
但是你是个男孩,有些事你必须比对方考虑得更多,承担得更多。
你没有想好可以和人家共度之前,不要回应别人的任何期望。
她们也是父母的孩子,凭什么要为你的考虑不周所伤?凭什么就要变成让你炫耀的资本呢?
谢宸旻,这次你让我失望了。
他说,我妈就看着我,特别认真地跟我说这些话。我当时自个儿一个人想了特别久,然后把所有的女朋友们都断了,被她们挨个扇耳光。
后来我就被传成了渣,我没去招惹别人别人也不招惹我了。
我听到这句笑了出来。
他说,我想通了,我其实心里并不是喜欢她们,她们要是跟着我,以后那也太憋屈了吧。
我打趣道,你怎么知道你到底喜不喜欢,万一中二病又犯了呢。
他说,学长,我想我要是真的喜欢一个人,大概会特别特别地疯。
我说,嗯?
他认真地比划道,就好像,全世界都是黑白的,只有这一个人是彩的。
他说,要是这个人从我眼里消失了了,世界大概就枯燥无味了。
他说。
还不如让我跟他一起消失。
我当时看着他,觉得他是在开玩笑。
我沉默了一会儿,说,你去写吧。
他嘻嘻笑道,到时候就只有学长你一个人看。
我说,我缺一本垫鼠标垫的书。
他说,无情。
工作那边的人喊他了,说是有群姑娘想和他合影,一人买了两大杯珍珠。
谢宸旻立马把帽子一正,起身道,好嘞,来了。
这厮还是从一个爱情专家变成了个吉祥物。
……
生活像盒巧克力,你永远都不知道下一个吃到的是什么味道。
但它其实比巧克力更加复杂,你永远不知道哪一天某一时说过的一句轻描淡写的话,什么时候会成真。
他打趣说我一定比他先走,让我在奈何桥前等等他。
他说如果那人消失了也会跟着他一起消失。
一句是天大的巧合,一句从来都不是玩笑。
我现在才知道。
……
谢宸旻抱着我的身体在颤抖,我能感觉到,他的温度在慢慢流逝。
他处在将死未死的边缘,灵魂可以暂时脱离肉体游离。
我说,你滚回去。
他说,我不。
我说,你不要在让我说第二遍。
他慌乱又发颤地说,说好了让你等着我,初,我不想一个人,你也不想的对不对,我们这次一起好吗,之前都是一起的,你别……
你别不要我。
初,我想你了。
我双手紧紧抓着他的后背,把欲出的泣声堵在了他的肩膀上。
我能听见他发抖的尾声,感受到他的余温。
我也能听见机械的摩擦声,医生的抢救的喊声,以及门外,年轻女司机的声音。
她对谢母说了无数次对不起,说她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在路中央,她也承认自己有些疲劳驾驶了。
我能看见,她的眉宇间,是带着满满的疲倦和愧疚的。
我看见谢母的眼眶以及眼白已经是鲜红一片,语调明明在发抖,语气却仍然淡定地说道,没事的,责任在他。
女司机好像从来没见过在如此情况下理智清醒的家属,愣住了。
谢母说,他最近很不对劲,我…我没想到他会寻短见,要是我能早一点意识到,我……
他的朋友,亲属,在安慰此刻孑然一人的母亲,女司机的手机来了电话,那边童稚的声音问妈妈什么时候回家。
我说,谢宸旻,你看那边。
他的脑袋埋在我的肩膀上摇了摇,说,我不看。
我无法言语我矛盾的心情。
我很自私,我想和谢宸旻一起,这个我深爱着的男人,一起淌过冰冷的死亡。我想带他一起走,我不愿留下他一个人独守着虚假的仪式感和地去睡,努力地不再睁开眼看我,抿着嘴唇,努力地不再叫我的名字。
我再也不会流泪了。
钟到零点,头七已过,逝去的总要归还轮回的。
我想我没有喝汤,是不会忘记的。
……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浑身都在痛。
我记得我蹲在一辆共享单车旁边,一怒之下把他它给踢摔了。
我对电话那边说,你们待会过来,我叫几个人,就算今天我进局子也得让他们残。
我听见那边的声音有些惊讶和不可置信,没等他们的劝词出口,我挂了电话。
紧接着又有人打来。
我看到联系人名字,心里有些不爽快。
便挂了。
去路边掂量了一块砖。
口袋里的手机不停地响,我迫于无奈接了。
我说:“干什么。”
他说:“你在哪儿。”
我有点想笑,说道:“哥,你要是过来做和事佬,在电话上说就行,挂了鄙人就要去打架了,流量卡话费很贵。”
他说:“你知道后果吗。”
我说:“给我预留一个案底吧,谢谢。”
电话挂了。
他说:“按照去年刚改的校规,你知不知道被开除?”
声音从我背后传来。
我转身,看到了他仍然平静到冷淡的脸。
我记得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我就觉得这男的长得漂亮,大概是艺术生。
其实他落伍得很。
总是让我别干这个别干那个别让我出头惹事,不玩游戏没有娱乐,每天只知道学习。是以前班里很常见的那种好好学生。
我不喜欢好好学生。
此刻我的胸腔里憋着一股怒火正要发泄,更不想看到好学生来碍事。
我说:“学长,我叫你声哥,你快走,这次别他妈拦我了行吗。”
他说:“谢宸旻。”
我看见他从黑暗中走到路灯的光下,刚出口的话,全部噎了下去。
他说:“你给我回去。”
他脸上全是上过药的伤。
我没想到好好学生会打架。
要不是后来和他一同的一个学生会干事告诉我,我可能永远不知道那伙人为什么来找我道歉。
我因为对方作弊和那个班的篮球队结下了梁子,这件事本来结了,我们双方都被取消了资格。
但他们气不过,今天晚上私自挑衅并伤了我舍友。
林初知道这件事比我还快。
他一个人去找了挑事儿的仨刺头,把人家打了。
竟然是旗鼓相当。
他说让他们去道歉,这件事就这么了了,如果他们不,他就把他们挑事的事报上去并且添一条扰乱并出手伤调解的学生会干事的罪名。
不得不说三个人要委屈死了,他们受的伤比学生会干事一个人受得要重多了。
那哥们说到这里的时候我有点想笑。
那哥们跟我说,你不知道,当时林初踩人家背上,说。
别以为你们能把我告了,这里我有的是人,想好过就他妈地闭嘴。
哥们说,他不相信这话是督察部平时最守规矩又公正清廉的林初说的,简直就像个手腕强硬的小混混,让部长听见了绝对得玩儿完
。
那是我第一次真正的了解他。
我想他就像里那种隐世的智者,表面上文文弱弱,实际上只是不愿意和人计较。
不能逼他动真格的。
后来我才知道他转系这件事。
这个人可以不在意外界的任何目光,只听内心的。
真的很了不起。
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他是我最想成为的那种人。
我想努力的追赶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