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室的门开了,老温走进来,向罗焰火和晨来点头,一声不响,站在那里。
罗焰火将丁一樵一脚踹倒,示意老温让人把他抬出去,“这里你善后。”
“是。”老温答应。
挥手示意,进来几个人。
罗焰火将手套摘下来,放在长案上,转了下身,挡住晨来的视线。他搓了下手,覆在晨来的耳朵上。温热的手心和冰凉的手指像冰火两重天,紧贴在晨来脸上。他将晨来拥入怀里,用力地抱住她,等到周围静下来,他长出了一口气,低头看着她含泪的眼睛,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你没事就太好了。”他说。
晨来要开口,他攥了下她的手,说:“我们路上说。我先送你回家。家里都平安,放心。”
* 作者最后修订时间:2021-09-06
作者的话
尼卡
09-06
晚上加一小小更。老时间老地点,不见不散。祝各位新一周顺利!
第十四章 此心安处 (八)
尼卡2021-09-06
感觉到晨来的手有点发颤,他攥得更紧些。
工作间门开着,外面的冷风吹进来,屋子里越发冷得像冰窖。焰火拉着晨来的手往外走,老温仍旧带着人回来,气定神闲地站在门口,见他们要走,示意人回避。晨来见这里基本上已经恢复原状,不单那些闲杂人等不见踪影,里里外外也不见凌乱,很像是刚刚打扫完毕,专门迎接春节了……她站下来,从焰火手中抽出手来,郑重向老温道谢,轻声说:“辛苦各位了。多亏你们。”
老温这时反有点局促,但很快恢复常态,只说:“应该的。不过以后您如果不是十拿九稳,千万不要冒险行动。出了偏差,我们反而很被动。”
晨来点头,说:“知道了。我是确定你们控制住了局面,而且那会儿,机不可失。”她看了看罗焰火。
焰火拍拍她后背,跟老温点点头,拖着她的手,照旧从侧门出来,上了车。
晨来坐进车子里,看到前排开车的小杨,才有种真实的感觉。罗焰火没有松开她的手,这时候问她:“还好嘛?”
晨来点头。
“老温说话直,但他说得对。在安保上,他是最专业的,我们要听他的。知道吗?”焰火说。
“说给老温放假了,是烟幕弹?”晨来问。
焰火看看前面,示意小杨开车,才说:“丁一樵要出狱,老温不可能不警惕。丁做了人家多年白手套,这是多大的财路。那年是我把他的老巢连锅端了。白手套脏了,人家大不了换一副。在丁一樵这,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这仇,哪儿那么容易过。”
晨来握住他的手。两人十指相扣,对望了一会儿,脸上都有点无奈的神情。晨来轻声问:“前阵子,皮云波曾经提醒过我要小心点儿,可是我没太往心里去。你那会儿就知道了?”
“说起来还得谢谢他们。”
“他们?”
“你不会以为皮云波能直接和我说上话吧?”罗焰火看晨来,似笑非笑的。晨来看他这神情,忽然气得牙根痒,扣住他的手使劲儿一捏。焰火张了张口,才说:“丁一樵行动很隐秘,布局也很长远。那边给我的消息,包括丁一樵定了今天晚上离京、目的地是澳门、要搭乘的公务机是挂在谁名下的。实际上等于告诉我,丁一樵是跟谁搭上线了。这幅画出不了境,他带不走的。他敢干这一票,除了报复我,还因为有人给他撑腰。这一来,我是真不能不小心,也不能饶他了。”
焰火的语气很平静,晨来听着,转脸看他,说:“所以你拿了真品来?丁一樵没动杀机。这对他没有任何好处,赝品足够应付他,拖延点儿时间,把他拿下。谁知道你来真的……我冷汗都出来了。”她故意说得轻松些。
焰火看着她,轻声说:“我就没打算听你的。我知道他不至于动杀机,但是,这幅画,是今天万一出点事,我能付出的最小、最可以忽略不计的代价。你出的什么鬼主意!”
晨来轻轻抿了下嘴唇。
焰火看起来有点生气,但肯定不是因为她。
车子开进胡同里,她往前看看,门前靠南墙停了几辆陌生的车子。
焰火说:“蒲先生和伯母是老温的人救下来的。姑姑那边有皮三儿。这会儿姑姑也到家了,老温的人会在这守着。等所有的事处理完了,他们就撤了。你不用管他们。后勤保障会给他们补给……”他的手机震动了下,打开看时,眉皱了皱。
晨来看他脸上露出有点奇怪的神色,随即将手机屏幕转向她,让她自己看。晨来看着短信里的图片,原来是贴好的春联——大门上、工作间、厨房、还有侧门……一处都没落下。她轻轻呀了一声,说:“我把这事儿完全忘了。”
焰火把手机收回去,说:“剩下的让他晚点儿送回来。”
晨来说:“这些小事……”
焰火抬起头来,看着她,说:“对不起,我不能久停。”
“知道。”晨来点头。这样惊心动魄的一天,不知道还有什么样的汤姆布利伯惊涛骇浪等着他。她看着他的神情,有些明白,这会儿不管是谁想息事宁人,都不可能是他罗焰火——他才是那个掀起风暴的人。她握紧他的手,“你小心些。有句话,你也许这个时候听不得。可是,火火,得饶人处且饶人。”
罗焰火点了下头,“我有分寸。”
停了下,他又说:“我也有把握。你放心。”
“你别下车了。你这样子,不适合见家长。”晨来看他准备下车,忙阻止。她抬手抚抚他的面颊,靠近些,在他脸上亲了一下。“你下面先去机场对不对?”
焰火点头,“航班延误。差不多要一个小时以后才能降落。现在赶过去,时间刚刚好……你照顾好家里。他们也受惊了。”
“你等我三分钟。”晨来推开车门,冲前方的小杨说句辛苦了,赶忙下了车。她飞快地跑上台阶,消失在大门内。
罗焰火跟着下了车,站在阶前等候。
很快,门内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回过身去,看到晨来抱着一个大布包跑了出来,来到他面前,将布包推到他怀里。
“这个,拿上,给妈妈的。”她说,喘着气,指指袋子封口的绳结。“等上车再打开看。你的手帕,陪妈妈。”
罗焰火忽然明白过来这是什么。他连着被子将晨来抱进怀里,“谢谢。我替妈妈谢谢你。”
“谢什么……去吧……我等你电话。如果今晚还有空的话。”晨来说。她推了推他,让快走。“别耽误时间。”
焰火让她先回去,看着她关好大门,在阶下立了片刻,回身迈步上车。
“开车。”他说。
布包放在腿上,并不沉。
他按开顶灯,小心地打开绳结,将里面的那床小被子取了出来。温柔的灯光照在这珍贵的礼物上,他一时觉得心潮澎湃……似乎这一天经历的所有的事带来的冲击,能承受和难以承受的,都暂时得到了抚慰。
车子疾驰在公路上,一路畅通无阻来到机场。
他抱着一床小被子出现在候机厅里的亲友面前时,大家看着他这样子,都略显得有些意外和不解。只有范榕榕看清楚他手中拿的被面时,仔细问了这是谁做的,得知是晨来,轻声说有心了,难为怎么想得到……他站在玻璃墙前,看着飞机降落,缓缓在跑道上滑行、停稳。秦朗和几位朋友站在他身后,穿着和他一样的黑色西装。等舱门打开,他们陪着他登机。
宁昂在机上等候,看见他,过来拥抱了一下。
他一个人往机舱中部走去。
站在母亲那小小的灵柩前,他弯身轻轻地拥抱了一会儿,将手中的小被子展开,盖在了上面。
良久,他才回过身来,向朋友们点了点头,等他们过来,一起将灵柩抬下飞机……外公站在舷梯下,看到灵柩的一刻,终于落泪。
焰火一路走得非常慢,也非常稳。
今天来接机的人不多,除了家中至亲,就是他最亲近、最值得信任的朋友。在过去的几年里,他偶尔会想象这么一个时刻,只是没想到,自己的心此时非常平静。
待将灵柩送至郊外别墅里暂时存放,等待日后举行仪式,亲友们才陆续乘车离去。
焰火亲自送朋友们上车,等面前只剩下自家人,他定了神,先将外祖父送上车。他叮嘱老人身边的工作人员小心照顾,关车门前,看着老人,轻声说:“我有点事,回爷爷家一趟。晚点儿我过来看您。”
闵老已经平静了好多,看他的神情,点了点头。
焰火将车门关好,看着车队离去。
他站在原地,等着大姑和宁昂的车过来,问:“这会儿他们都在爷爷那里,是吧?”
罗青云点头。
“那就好。”罗焰火说。
宁昂看他,问:“你要过去吗?”
“大姑,您要不想在场,可以不用去。不过我觉得您最好也在。”罗焰火说着,向姑姑点点头,转身往后面车边走去。
范榕榕降下车窗,看了焰火说:“我晚上还有活动,这就得去。火火,你回去早点休息,保重身体,知道吗?”
“知道。”焰火勉强露出微笑来。
范榕榕看他的眼神里有了解和疼爱,伸手出来拍拍他的手,“有什么要我们做的,随时打电话来。我和你四叔多晚都等你。”
焰火点头,抬手敲敲司机侧的车窗,看着车子驶离。
终于这里只剩下了他的车。
他上了车,跟小杨说:“我睡一觉,到了叫醒我。”
他说完,将上衣一脱,在后座上躺了下来。
他原本只预备小憩片刻,没想到不但很快睡着了,还睡得很沉。当车子停在地下车库,小杨轻声叫醒他时,他睁开眼坐起来,缓了片刻,才拎起外套,下车直接进了电梯。
电梯到达祖父居所这一层,门一开,他走出去。门厅里空荡荡的,他来到门前,抬手按门铃。
来开门的是祖父的警卫员。看见他,很客气地问好,告诉他罗老在书房。他也客气地点点头,没有换鞋,踩着光洁的地板走了进去。客厅里,早到一步的宁昂看见他,先站了起来。他看着坐在沙发上,同时望向自己的大姑、小姑、姑父们,微微一笑,问了声好,说:“我去见爷爷。”
宁昂走了过来,问:“我陪你进去?三舅跟姥爷在里面。”
焰火摆手示意他不用,这时罗青云也叫了声昂昂,说:“火火去吧。”
焰火没再停,转身直接往祖父书房来,抬手敲了两下门,听见里面说“进来”,没有丝毫停顿,将门推开了。
* 作者最后修订时间:2021-09-06
作者的话
尼卡
09-06
各位晚安。明天早上见。
第十四章 此心安处 (九)
尼卡2021-09-07
书房里,罗鼎一正在跟三子罗耀南下围棋。门开了,两人没动。罗焰火站在门口,也没有马上走进去。他看着这气定神闲的父子俩,像看一组雕塑——他们极其相像,而这种相像,也很容易令他想到自己。
罗鼎一伸手落了一子,说了句“你输了啊”,淡淡的。他的手扶了下膝盖,抬起头来,看向焰火,微笑着点点头,说:“进来吧。我也等了你一阵子了。”
罗耀南要起身,罗鼎一抬手轻轻做了个向下的手势,他重又坐了下来。
罗鼎一手向旁边一指,说:“把门带上。过来坐下说话。没有什么不能心平气和地讲的嘛……”
罗焰火往前走了几步,但没有照祖父的吩咐关门。
他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了下来,这个位置,刚好在祖父和父亲中间,不偏不倚,只要他想,不会错过他们两人的任何反应。他的这个举动显然令祖父不快。他不太在意,因为祖父应该了解,他从来不是他驯服听话的孙子。
“门就不必关了。外面都不是外人——今儿晚上没来的,我已经预先谈过话,很清楚我的想法和态度;来的,也正好借这个机会了解下,也省得以后我多费口舌。”罗焰火说着,手肘撑在膝上,看着面前这局棋。
罗耀南脸上阴沉沉的,看着儿子的侧脸,突然心头怒火起来,刚要开口,就看到对面父亲的眼神,像被兜头泼了冷水,按捺住脾气。
“有什么话,尽管说。我们家里,没有不能敞开说的话。”罗鼎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