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半晌,周文秀像是整理好了情绪,抬眼望着莫听云,语气十分平静,“我也不知道你说的到底是不是实话,不过阿云,你大了,这些事应该你自己做主,我不会阻拦你,是小宋也很好,但是你要想清楚,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
其实说到底,她骨子里还是传统的,觉得莫听云和宋唐因为发生了关系才在一起,实在有点不靠谱,似乎把顺序颠倒了,如果激情很快消退,闹翻了呢?
莫听云起身坐到她身边,伸手搂住她的胳膊,软绵绵地叫她:“妈,妈妈——”
“我是认真考虑过的,也和宋唐聊过,宋唐问我,如果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我会不会不高兴,我说会,他又说,知道我要去相亲的时候他也觉得很难过,我们在一起太久了,熟悉到无话不说,什么事都先想到对方,既然都这样了,为什么不试试呢?”
“我们既然不想失去彼此,不愿意有一天因为各自有了伴侣就不得不避嫌最终渐行渐远,那就只能再进一步,成为彼此的伴侣。”
而且,也许不久之后,她就会真正的确定心意,明白自己对宋唐的感情,是依赖还是因为爱。
听了她的话,周文秀又沉默了片刻,她低头看着女儿已经完全长开的脸,眉梢眼角已经有了点经事之后的风情,不得不承认,她真的是长大了。
再也不是那个会撒娇打滚要糖吃的小女孩了,尽管做妈妈的,总是那么一厢情愿地认为,她还是个孩子。
她抬手搓搓莫听云的背,将喉咙里诸多感慨都咽回去,笑着道:“既然是这样,你和小宋就好好的,他是个好孩子,你也是,没想到你们还能有这样的缘分,也好,我们都能放心些。”
到底也是从前就看着出生长大的孩子,这么多年过去,本性也没有什么变化,跟他们家也亲近,阿云跟他在一起,怎么着都比跟别人在一起要自在。
周文秀说完又问:“对了,他今天怎么没跟你一起过来?”
“不得回去收拾行李么。”知道这一关是莫听云心下松一口气,笑嘻嘻道,“得我先回来自首啊,看你们同不同意,要是同意呢,他日子就好过点,要是不同意……”
她没说完,周文秀已经戳了她一指头,嗔了句:“你也就对着我才敢耍小聪明!”
母女俩一说开,这件事基本就算过去了,莫听云和宋唐谈恋爱的事就这么过了明路。
一直没说过话的两位老爷子,茶水都喝了一壶,只觉得终于可以散会,长松了口气,甚至还夸起莫听云来,“不错,我们阿云可以的,很勇敢。”
这年头光听说男的不做人,去强迫女人,没想到他们家阿云反其道而行之,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巾帼不让须眉了吧?
莫听云:“???”你们这脑回路我也是看不懂:)
吃晚饭的时候,莫文斌才从外头回来,上桌就看见一大盘炒田螺,高兴的又起身去冰箱拿啤酒。
口里还不住嘴地夸周文秀:“多亏了我们家领导,我才一回来就有饭吃了,哎,要是没有你,我该怎么办哟!”
周文秀呵呵冷笑,“你能干什么呀,连你闺女谈恋爱了这么大的事儿,你都不知道,回来就知道吃吃吃。”
莫文斌一愣,立刻抬头去看正在嘬田螺的莫听云,“……啊?阿云你去相亲啦?这么快就定了?”
怎么这么着急啊,还这么年轻,早早结婚有什么意思,你们现在不都说要当独立女性的吗?
他满脸忧虑,深怕自家闺女被骗了,“要不多相几个?林子那么大,你不多走走看看,怎么知道自己定好的那棵好不好?”
莫听云嘬了颗田螺,摆摆手,刚想让她爸别担心,就听周文秀道:“你想错了,你闺女都没进林子,就在边上站了会儿,然后转身回家,伸手就拔了她后花园里有且仅有的一棵小树苗。”
她这么一比喻,也没有错,莫听云于是嘿嘿嘿地笑了几声,冲她老妈翘翘大拇指,以示赞同。
莫文斌又一愣,“……啥?自家后花园里的?谁啊?哪棵歪脖子树这么走运啊?”
“还能有谁,你常见的小宋呗。”周文秀应完,满意地看着丈夫一脸震惊到裂开甚至要背过气的表情,哼哼,太爽了!
她话音刚落,就听见“啪嗒”一声,抬头一看,原来是莫文斌手里的筷子掉了。
他沉默了好一阵,才颤抖着哆哆嗦嗦地憋出一句:“……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啊!”
莫听云:“……”至于么?!
虽然亲爹表现出了强烈的痛心疾首,但莫听云根本没搭理他,吃完饭之后帮着把碗筷收进洗碗机之后,噔噔噔就上了楼,去给宋唐打电话。
告诉他这个好消息:“宋唐,你在我们家过了明路啦!”
宋唐在那头听了这话就是一怔:“……什么明路?你、你跟阿姨说我们的事了?”
莫听云嗯嗯两声,“是啊,我不得跟我妈说我不去相亲了么,与其找借口,以后还要解释,不如现在就实话实话啊。”
理由非常地充分,宋唐却难得的沉默了一下,然后有点赧然地问:“……叔叔阿姨他们……没怪我吧?”
毕竟是他先对莫听云做了那种事……
他完全不知道莫听云是怎么跟家里说的,莫听云也没想过要跟他说,只是说了句没有,“这有什么可怪,我们又不是出轨偷情。”
宋唐顿时讷讷,更加不好意思了,“……那、他们都同意?”
“同意啊,我妈还问你今天怎么没家来吃饭呢。”莫听云应道。
宋唐哦了声,声音还是有点忐忑,“……等下次有空吧。”
他眼下实在有点不敢上门,怕被莫家人以为他心急着把莫听云叼走,万一要揍他怎么办?
莫听云也不知道听没听出来他到底为什么忐忑,只一个劲地安慰道:“没事的,你不要怕,丑女婿总要见老丈杆子的,你习惯就好。”
宋唐:“……”这话还能这么用的吗?我们的角色是不是有点颠倒了???
▍作者有话说:
老莫:阿爸震惊,阿爸心痛啊!
小莫:啊这……
宋唐:[惭愧.jpg]
第七十八章 [vip]
莫听云从京市回来之后, 国庆假期就结束了,再度回归工作岗位,她莫名的有种恍如隔世的陌生感。
“感觉休了几天假,办公室都陌生了不少。”她摸着桌子, 有点感慨。
跟她换了班的杨沐桐捧着咖啡杯从她后面飘过去, 嗯了声, “你今天多收几个病人, 就不会这么觉得了。”
莫听云啧了声, 扭身问她:“这两天怎么样?”
“忙到飞起。”杨沐桐摇头叹口气, 喝了口咖啡,揉揉眼睛。
她就说了四个字, 莫听云还没什么感受,等交班的时候, 发现她光念交班记录就花了近二十分钟,接连的告病危告病重和抢救记录,还有流水一样的新收患者,这才知道她说的“飞起”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走路慢一点都忙不过来这么些活。
莫听云顿时心里既心虚,又有点庆幸。心虚是因为, 她和杨沐桐换班了,原本是她的病人现在都去杨沐桐那里了;而庆幸也是因为,如果她没有和杨沐桐换班,那昨天的抢救啊新收啊就都是她的了。
但是转念一想,自己休假之前的两天班也忙得跟狗似的, 果然只要一换班就忙到飞起的真理颠扑不破。
交班结束之后, 莫听云叫上学生跟着徐秋白去查房, 临走前跟大家说:“各位新来的同学, 十点钟入科教育啊,大家看着点时间,不要缺席。”
一早上就这样忙忙碌碌地就过去了,大家的工作效率似乎都不算高,可能是收到了假期综合征的影响。
中午刚吃完饭回到办公室,就遇到从门诊回来的同事,莫听云一边吃着其他同事从老家带回来的特产,一边听她们闲聊:
“哎,我有个病人,31岁了,来看不孕,说是从初潮开始就月经不调,诊断是多囊,我说给你吃达英-35吧,她问我这是什么药,我解释半天,她就听到激素两个字,跟我说,医生我不吃,我不想吃激素,我都不知道还说什么才好。”
“嗐,更离谱的都有,我以前有一个也是三十来岁的病人,也是月经不调,七八年前就来咱们一附院看过,大家都建议她定期吃孕激素,她不肯,就吃中药调理着,之后什么检查都没了,后来一直怀不上孩子才又来看,我一看b超结果,内膜都14mm了,做诊断性刮宫一看病理,子宫内膜癌,建议用高效孕激素治疗,又没来,喏,年初的时候我在总院见到陈主任,听说她就在那边做手术,切除了子宫。”
莫听云听到这里,含着一颗龙井茶糖,含糊地接了句:“良言难劝该死的鬼,激素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就不知道有什么可怕的,抛开剂量谈副作用就是耍流氓。”
可惜医学科普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很多人谈激素色变,一提起激素就是“吃激素不好”“激素会有副作用”“激素不能长期吃断不了药”,诸如此类。
有时候想想也挺无奈的。
大家都笑着叹了口气,有个同事转移话题道:“我给你们讲个逗的,上午来了个做产检的,孕妈的血型是o型,胎儿有可能出现新生儿溶血,要做评估,我就问一块儿来的她老公什么血型,两口子都不太清楚,我就说那你随便去挂个其他什么科的号,然后让人家给你开个单子去查血型就行,联系门诊也可以。”
“结果过了没多久,我就听我学生说,老师,多了个新挂号的病人,性别是男,是不是挂错了,我说不会吧是不是挂号处搞错了,怎么可能男人来看妇产科呢?”
“然后我就问学生那人叫什么名字,赶紧给挂号处打电话问问,结果一听那名字,孕妈就一脸无语地说,那是我老公,我就……真的,那一瞬间我都能想到他要求挂产科号的时候挂号处工作人员有多震惊加无语。”
她说完以后大家都哈哈地笑出声来,追问她后来怎么样了,“诊断写什么啊?”
“我瞎几把写了个上呼吸道感染,然后开了个血型检查就把单子给他了,我的天,外面一堆女病人,跟看什么一样看着她,我都快笑死了。”
正聊得热闹呢,徐秋白进来了,一边往里走,还一边扭头往外看。
莫听云见状就问了句:“徐姐,看什么呢?”
徐秋白竖起一根食指,压着嘴唇嘘了声,然后站在门口,继续往外瞧着。
莫听云没有再叫她,过了几分钟之后,她看完外头的事了,转身进来,莫听云侧头的时候看见邓主任的身影从门口一闪而过。
“徐姐,什么事儿啊?”莫听云小动物一样的触觉雷/达瞬间启动,觉得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徐秋白拉了张椅子坐下,低声道:“我刚才从病房回来,遇见头颈外科张主任以前的一个研究生,过来找邓主任,居然是看怀孕的,问咱们这边能不能做胎儿的亲子鉴定。”
莫听云听了一愣,“……哈?现在不是抽妈妈的血就可以鉴定了吗,还要到医院?”
听说一附院以前是跟司法鉴定机构有合作的,但莫听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徐秋白也不知道,一头雾水地摇摇头,“不知道她啊,不过——”
她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左右看看,继续压低声音:“我听她说起张主任,好像说什么要他负责之类的,难道他们有一腿?”
莫听云闻言一愣,哇了声,“……真的假的?你没听错吧?”
徐秋白还没回答,就见刚才说妇产科男病人趣事的那位同事凑了过来,也是很小声的问:“老徐,你说的是xxx吗?长得很漂亮,头发……这么长的?嘴唇这里有一颗很明显的黑痣的?”
她一面说一面比划,徐秋白好奇地点点头,“是她,你认识?”
“不熟,但知道她一些事。”同事应道,说起了自己知道的八卦来,“她跟张主任读研时候还在总院,跟急诊的洪主任那一年带的一个男学生是一对,我听说快毕业的时候男生还在学校当着很多人的面跟她下跪求婚,她也答应了,结果刚毕业,就突然分手了。”
这就很奇怪了,都已经求婚成功了,怎么还突然分手?
莫听云猜测道:“难道那女生其实是不愿意,但架不住大家起哄,所以给男生留点面子,先答应了再说?”
这是很有可能的,所以莫听云有时候特别讨厌那种大庭广众之下表白求婚的桥段,如果男女双方已经有默契了还好说,就怕那种先斩后奏的,跟道德绑架一样。
徐秋白也点点头,觉得挺好奇的。
同事就摇摇头,说:“我听说……我听说的哈,不一定百分百是真的,你们别到处说出去哈……我听说那个女生,还没毕业就张主任好上了,毕业之后就通过张主任的关系去了一个高端私人医院做行政工作,所以才跟男生分手的。”
她说完,莫听云也好,徐秋白也罢,都安静了下来,满脸震惊加呆滞的表情看着她。
啊这……
同事见她们俩这模样,连忙摆摆手,“哎呀,我都是听我们家老周说的,可能不是真的啦,听听就得啦。”
问题是……她说的她家老周,就是头颈外科的啊,距离当事人这么近的八卦来源……
莫听云:“……”你这补丁不如不打。
徐秋白:“……”你倒也不必这么没自信。
吃了一个大瓜之后,很快就到了下午上班时间,去休息的同事和学生们都陆续返回办公室。
莫听云整个下午都在办出院手续和完善出院病历,又要抽空教刚来的许可一些病历书写和检查上的内容,忙得整个人都团团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