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仲秋。
永熹宫外隐约能听到喧闹的丝竹之声。
穿着一身素色长袍的姜婉手持宫扇的倚在廊下朱红色的廊柱上,抬头看着天上挂着的银月,心如素缟。
不过才二十几岁的年纪,她已经活出了七老八十的感觉。
“娘娘,太后娘娘那边已经来人催了……”身边的大宫女司琴轻声的提醒着。
今日是八月十五,摄政的太后娘娘在金銮殿大宴群臣,而作为太妃的姜婉则被邀请去坐席。
能与太后一起,出席这样的盛宴,这对整个后宫而言,是一份无上的尊荣。
可在姜婉的心中,这不过是一场虚情假意的应酬。
“更衣吧。”她淡淡的说道。
可即便是这样,她也没有缺席的理由。
当盛装过后的姜婉出现在金銮殿时,整个大殿中已入席了大半的人。
她悄悄的从侧门而入,几乎是不动声色的坐到了太后姜妧身后的案几旁。
“瑾太妃怎么这个时候才来?”刚还在与人谈笑风生的姜妧也就笑着剔了她一眼,语气中就有了微微的责备之意。
“下午小睡了一会,也就耽搁了。”姜婉笑着解释道。
当朝的摄政太后姜妧是姜婉的嫡姐,也是姜婉不敢得罪的人。
“嗯。”太后姜妧像菩萨一样静谧的哼了一声,扭过头去继续与一旁的大臣笑谈着。
姜婉静静的坐在那,像个局外人一样,扫着眼前热闹的场景。
因为景宣帝的早逝,当年才刚刚二十岁的她就守了寡。
像她这样无子的宫妃原本是要发配到寺庙里去清修,从此常伴青灯古佛的。
而当了太后的嫡姐将她留了下来,赐封为瑾太妃。
而现在的她,也不知道这是一种幸运或是不幸。
就在姜婉尚在失神之中时,却感觉殿上好似有一道灼热的目光扫了过来。
她抬眼看去,只见在太后姜妧的下手处,一剑眉星目的男子正瞧向了她,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
虽然只这一瞥,姜婉的心中却猛跳了一拍。
她有些慌张的垂下眼眸。
早已心如素缟的自己,怎么会像个怀春少女一般的小鹿乱撞?
像是为了证明刚才只是自己的错觉,姜婉悄悄的抬眼,再次看了过去。
不料那男子依旧瞧着自己,眼神专注。
姜婉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
感觉自己受到轻薄的姜婉也就恼羞成怒的瞪了回去,而那男子眼底的笑意变得更浓了。
这样的盛宴,自己并不是第一次出席了,可这个人,却是第一次见到。
姜婉不免开始在心里嘀咕起来,眼神也时不时好奇的往那人身上瞟去。
他虽然只是坐在那,却是神形俊朗:鸦青的发色,白皙的皮肤,一双眼更是如墨玉般深邃,让人瞧上一眼,仿佛就要深陷在那深潭里。
真是好一个美男子!
姜婉就在心里悄悄的想着。
而那人也好似知道姜婉在偷瞄自己一样。
宴席间,他总是有意无意的朝着姜婉的这个方向举杯。
在外人看来,他好似只是在向主位的太后和幼帝致敬,可姜婉却知道,他这是悄悄的同自己示意。
参加了那么多次盛宴的姜婉,第一次觉得,无聊的宴席其实也不是那么的无聊。
姜婉原本以为,与他,只有一生只见一次的缘分。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十日后的秋日围场狩猎上竟然再次见到了他。
这时的他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一身的白银铠甲在秋日的阳光下闪耀着刺目的光芒,神姿飒爽。
那一刻,陪坐在幔帐内的姜婉,几乎就感觉到了窒息。
而原本坐在幔帐内还只有九岁的小皇帝萧荣瞧见了,也吵着要跟着一起上围场。
“不要胡闹!”端坐在主位的太后姜妧却是正色道,“围场之上,马蹄无情,你要是一个不小心跌落了下来,怎么办?”
不料那人却是翻身下马,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幔帐内单膝跪下道:“臣萧睿暄愿带着皇上畅骑一番!”
小皇帝一听,兴奋得快要跳了起来,而姜妧则是打量了一番他的神色后道:“晋王世子,你可知道,你刚才说出的那翻话,可是不能儿戏的!”
原来他就是晋王世子萧睿暄!
坐在一旁的姜婉没有做声,却是在细细的打量着眼前的人。
萧睿暄却是冲着帐内的人明朗一笑,拱手道:“我敢开这个口,自然就敢担这个责的!”
姜妧听后,依然在犹豫。
她有今时今日的地位,全然是因为她生了先皇景宣帝的唯一骨血。
如果她的这个儿子发生了什么意外的话,那她现在拥有的一切,都将成为泡影。
见自己的母后还在犹豫,小皇帝萧荣也就将求救的目光转向了姜婉,并喃喃的念着:“姨母……”
姜婉一瞧着他那求情的小模样,心里顿时就化成了一滩水。
她也就笑着同姜妧道:“我瞧着让皇上去试试也好,以免他心心念念着这事,哪天偷偷摸摸的带着人来围场,还不如现在这样有个里手的人护着。”
说完,她笑盈盈的扫了眼萧睿暄,却见对方的眼中也满是对她赞赏的笑意。
姜妧一想,觉得姜婉说得很有道理,也就叮嘱着小皇帝道:“围场上一定要听晋王世子的话,千万不要自己胡来!”
小皇帝兴奋得头如捣蒜,也就欢呼着同那晋王世子萧睿暄一道下了围场。
那萧睿暄将手中的马鞭一甩,也就牵动这帷帐内众人的心。
而姜婉的眼睛更是全程跟着他,眨都没有眨上一下。
众人都道她是担心着晋王世子马背上的小皇帝,而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的心已被那一抹银色的身影所牵引。
这一场狩猎,让小皇帝带着獐子、野兔等满载而归!
也因此,晋王世子也成为了宫中的常客。
他今日带来一面水银镜,明日送来一个千里眼,都是在大梁朝颇为罕见的西洋货。
还有那些来自他口中的出海历险故事,不但将小皇帝哄得高高兴兴的,也让太后姜妧对他高看一眼。
而跟在姜妧身边的姜婉,也因此常常有了与他相谈甚欢的机会。
又是一年中秋节,姜妧依照惯例在金銮殿里宴请群臣。
而姜婉却是因为偶感伤风,不能出席。
相对于以往厌弃的情绪,今日的她,却生出一丝落寞来。
他会不会察觉到自己的缺席?会不会因为自己不在,而觉得食不知味呢?
峨眉轻蹙的姜婉独自一人在永熹宫的小花园里踱着步,内心却在患得患失。
“你……还好么……”一个日思夜想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脑后,让姜婉脚步微顿。
她有些兴奋的一回头,却发现身后空空如也。
笑容自姜婉的脸上渐渐敛去,而她也在心里将自己嘲笑了一番。
他此时应该是端坐在金銮殿上,又岂会出现在自己的永熹宫里?
她真没想到,自己想一个人,竟然会想到出现了幻觉。
姜婉摇了摇头,抬头看着宛如明珠的玉盘,两行清泪就滑落了下来。
与他,就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吧!
自己一个孀居在后宫的人,有什么资格再肖想神丰俊朗的他?
她与他,简直就是一个天,一个地啊!
姜婉在心中哀叹着,刚想要伸手擦去脸上的眼泪时,却有一个温柔的指腹早已抚上了她的脸,帮她拭去了泪痕。
“好好的,怎么就哭上了?”魂牵梦绕的声音再次出现,姜婉错愕的看了过去,只见朗月之下一身黑衣的萧睿暄隐在树林里,正一脸柔情的瞧着自己。
一时间,姜婉竟觉得自己无语凝噎,她只是呆呆地瞧着他,眼睛也不敢眨一下,生怕这又只是自己的错觉。
萧睿暄瞧着那双因浸润着泪水而在月光下闪闪发亮的杏眼时,也就情不自禁的低下头,擭住了那双杏之下他早就想要采摘的红樱。
微甜的气息,温柔的触感,一下子就将姜婉惊醒了过来。
原来……这都不是自己的错觉!
她猛的推开了萧睿暄,而捂住了自己的唇,想只惊慌失措的小鹿一样站在那,进退两难。
看着萧睿暄眼中好似闪过一丝受伤的情绪,她突然鬼使神差的解释道:“我……那个我伤风了……怕过了病气给你……”
前一刻还在想是不是自己误判了的萧睿暄瞬间转喜,刚才的他还在为唐突了佳人而懊恼,而这一刻,他却好似淹没在莫大的狂喜里。
原来她也和自己一样!深陷在了这段感情里。
他一伸手就把姜婉拉进了怀里,然后低下头大力的吮吸起姜婉的那两瓣樱唇来。
与刚才“发于情,止于礼”的不一样,这一次,他已是全神贯注,抱着姜婉的双手,好似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一样。
“世子爷……”趁着两人换气的机会,姜婉在他的怀里呢喃着。
虽然在梦中,她不止一次的梦到过这样的情景,可她万万没有想到竟会有成真的这一天。
“叫我阿暄!”萧睿暄依然在轻噬着。
“自从第一次见到你,你就住进了我的心里……”他轻吻着她,诉说着自己的相思之苦,“可你却是那么的遥不可及……让我不得不费尽心思,才有机会见到你……”
倚在他怀里的姜婉感觉自己就快化成了一滩泥,双.腿渐软的她,只好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到了萧睿暄的身上。
“我也是……我也是……”姜婉也倒出了自己的心里话,一双手情不自禁的圈上了他的腰,感受着他的血脉贲张。
良辰美景,花前月下,郎情妾意的二人就如同干菜烈火般的熊熊燃烧了起来。
一场酣畅淋漓后,姜婉伏在萧睿暄那结实的胸膛,就如喝饱了水的花儿一样,愈发的娇艳起来。
萧睿暄抚.摸着姜婉那如熟鸡蛋般光滑的肩头,陷入了沉思。
姜婉微笑着从萧睿暄的身上爬了起来,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二人身份上的差别,注定了这就只能是一场露水姻缘。
她悉悉索索的拢着自己衣衫,低着头有些落寞的道:“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来了。”
不想萧睿暄却是阴狠的握住了她的手腕,不解的问道:“为什么?”
“我们不会有结果的!”姜婉笑着掰开了萧睿暄的手指道。
“那你刚才……”萧睿暄忘不了刚才二人间的忘情,以及那紧如处子的触感,“难不成,你以为我只是将这当成一种消遣么?”
姜婉满脸是泪的笑道:“我是先帝的妃子,尊荣的瑾太妃,今日之事若是传出去,你完了,我也完了……”
睡了先帝的妃子,如果被人发现了,萧睿暄就是有九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不,不会的!”萧睿暄从身上解下一枚九纹龙白羊脂玉佩塞到了姜婉的手中,然后郑重给姜婉单膝跪下,对天举誓道,“等我三年,三年后,我一定带你离开这里!从此我们双宿双飞,自由自在的过日子!”
皎月之下,看着一脸认真的萧睿暄,姜婉那颗孤寂的心又好似被重燃了起来。
她看着手中的那枚还带着体温的九纹龙白羊脂玉佩道:“好!我等你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