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9)

    胸口闷闷地堵成一团,这种情况下,一切情绪反而没有了遮掩。
    又是他为生存猎杀妖兽的场景。
    郁荼的尾巴并不像之前那样放松地舒展开,此时,它们显出流畅的肌肉线条,随时都能进攻的那种准备姿势。
    但无论现实中有多强大,梦中的郁荼对上妖兽时只能且战且退。
    身上的伤痕不断增加,有如实质的痛觉也一并传来。
    这到底是是梦还是心魔?
    郁荼想叫一个人的名字,但喉咙像是被人掐住一样,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你为什么不在我身边啊好疼
    模模糊糊地,郁荼感觉自己身周应该是换了个场景。
    他很累,也很痛。但身体不受控制,一直向前走,直到某人让他停了下来。
    【郁荼?】
    【父亲,为什么是他?】
    谁在说话?
    郁荼竭力想要抬头。
    他自从修无情道以后,曾经所有记忆都被抽离情感,破破烂烂如同棉絮一样塞在他的识海里,只有在梦中才能窥见一二。
    但这一段,他从来没有见过。
    【让他造个身体】
    恶心厌恶这两种情绪没有理由地冲上来,郁荼几乎想抬手毁掉眼前的一切。但梦中的他什么都做不到,只能僵直地站在那里。
    有人像是打量货物一样看他。
    郁荼知道他们的对话还在继续,但他听不见了。
    窃笑,满怀恶意的窃笑从远处传来,朝他这边包裹而来。
    郁荼猛地颤动了一下,眼角有些湿,全都贴在枕头上,浸湿了一小片布料。
    顾渊呜顾渊
    他一边战栗,一边伸手在床上摸索,企图得到自己想要的。
    唔,抱抱我好疼
    顾渊
    梦中万魔界连空气中都带着血腥的潮气,郁明世只剩一半的残缺躯体被郁光风扶着才能坐稳在九婴的尸首上。
    而顾渊再次踏进寝殿的时候,郁荼已经安静下来了。
    顾渊这一查,从清晨到暮色渐深,却不想魔尊大人也整整睡了一天,到现在还没醒。
    怎么睡这么久?
    顾渊仗着人迷迷糊糊,顺手帮郁荼将睡乱的青丝拨到耳后。
    下一刻,他的手腕就被人紧紧抓住。
    顾渊几乎是本能地捏出定身咒,而抓着他的人明明力气大到似乎要将他的手腕捏碎,张嘴只发出了一声近乎哭腔的悲鸣。
    这是怎么了?
    顾渊伸手去探郁荼的额头,一手湿凉冷汗。
    把人翻开一点才发现半个枕头都是湿的,眼尾余红扔在,不知道哭了多久。
    白天那个凉薄冷厉的魔尊此时一点影子也不剩,这里只有一个没被哄好的阿荼。
    顾渊皱眉将人抱起,随着动作,郁荼又是一声呜咽。
    顾渊
    心下就是一动。
    顾渊低头抵在他额上,轻声回应,我在,谁欺负我家阿荼了啊。
    只有梦里还记得他是吗。
    顾渊又心疼又欢喜,在人鼻尖吻了一下。
    笨死了,怎么被人拐过来的?别人都说你是甩了我回家继承皇位来着,坏阿荼。
    郁荼紧锁的眉峰慢慢松开,蛇尾仍警惕地绷紧,但不久也松懈了下来。
    还揣了颗蛋,顾渊把人抱紧了点,不知道什么东西就敢往肚子里揣,是不是回头还得给你上上常识教育。
    郁荼听不懂,呜呜嗯嗯地回应他,小动物一样。
    不,也不是小动物了。顾渊的目光在人尾巴上扫过,是撒娇的蛇蛇。
    第61章
    梦中连天空都是血红的, 郁荼走在其中,几乎感觉自己的双腿要被血泥包裹下去。像是那其中有无数只满怀恶意的手在抓他,他们想让郁荼和自己一起留在这里。
    小腹也在痛。
    郁荼迟疑地低下头看了一眼, 瞳孔骤缩。
    有一张狰狞的笑脸从血水中浮出, 他不认识, 但下意识感觉到恐惧和厌恶。
    郁明
    你是谁?
    【留下来】
    那张脸嘿嘿地笑着,沾着血丝的牙齿露在嘴唇外, 像是刚刚才咀嚼过新鲜的血肉一般。
    【你该死哈你是要死的】
    郁荼下意识后退两步, 抬手想要捏诀清理这一片的脏污。但梦中, 他什么都做不到。
    郁荼向自己的四周看了看, 仿佛在寻找某人。
    没有, 只有无边无际的尸山血海。
    为什么不在?
    他脚下踉跄,转身朝远离那张狰狞笑脸的方向跑去。
    身体的疲惫由上至下传来,郁荼只觉全身都很累, 累到他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猛然间,他觉得肩头一凉。
    都不需要回首去看, 传来的疼痛和粘腻感已经告诉他发生了什么。
    郁明世就像是条真正的蛇那样将头伸到了郁荼面前,血红中透出不详的青黑。他看着郁荼, 像是虫子贪婪地看着面前的食物。
    【你要死了,哈哈】
    郁荼想要离开, 但双腿根本不听使唤。他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只一眼, 后背缓缓蔓延上来的冷意将他整个人都震在了原地。
    全都是手,大小不一, 老幼不同,甚至有些是残破的。但他们都希望留下郁荼。
    凭什么你能活?凭什么你还是好好的?留下来,留下来陪我们留下来!你走不了了!
    那种附骨之疽一样的潮湿注视下, 郁荼只觉自己全身都在向下沉。
    绝望,无助,他在这片空间里,柔弱地像是一个幼童。
    郁明世舔了舔嘴唇,郁荼能在他的眼中看到自己因为恐惧而变得苍白的脸庞。那上面有粘上的污血,仿佛是这片肮脏之地在他身上留下的标记。
    不行郁荼双目赤红,强撑着挣扎,我不能留在这里,还有人等我
    有人,在等我。
    郁明世轻蔑地看着他,仿佛是在注视什么可笑的物件,【你】
    他就说了一个字,下一刻,郁荼只觉自己的双眸被人用手捂住。
    很温和的力道。
    梦境之外,顾渊抬手在郁荼眼角边蹭了蹭。这到底是是梦见了什么,才会一直流泪?
    郁荼简直像是水做的一样,眼泪根本停不下来,不多时就沾湿了一大片法袍下摆。
    顾渊也不敢叫他,毕竟幻境中的梦,很多时候都关联现实记忆。连带着影响神魂,这时候把郁荼叫醒,很有可能让他神魂震动。
    可怜兮兮的。
    顾渊曲起食指蹭了蹭大美人湿热发红的脸侧,用灵力热了碗水沾湿巾帕附在郁荼眼前。想让人舒服点。
    别哭了,傻阿荼。
    顾渊揉他下唇,轻声安抚,很快就带你回去好不好。
    别哭了,以后也一直陪你,再也不让你一个人留在宗门了。
    郁荼觉得有人在自己身边。
    他看不见,也听不清这人在说什么。但那种水一样的温柔,却让他明白了来人的身份。
    鸢如。
    胡狐狸的声音一如她软软热热的耳朵尖尖,蹭在他下巴上时也是这样又缓又柔的触感。
    刚才纵然面对滔天恶意都只是想要逃离的郁荼下意识抿了一下唇。
    为什么现在才来啊?
    我好疼啊
    而梦境之外,顾渊弯腰,让缠着他脖颈的郁荼抱得舒服点。
    他揽着人往怀里带了一点,轻轻贴在耳朵上亲了一下,哑声安抚,抱抱就不哭了好不好。
    顾渊心下又疼又酸,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无能为力,他看着郁荼,却只能任由其在梦中受委屈。
    垃圾郁明世,垃圾万魔界。
    他迟早得炸了这片,什么玩意这都是。
    气死了。
    郁荼枕在他肩膀上,微微啜泣。他一直在含含糊糊地叫疼,顾渊用灵力在经脉中游走一圈却没查出具体伤处。
    哪里受伤了,嗯?顾渊问他。
    他原本都不抱希望能得到回答,片刻后却被冰凉的大尾巴蹭了蹭。
    而梦中,郁荼拉着鸢如的手附在自己小腹上。他本来就是不能生育的畸形身体,却强行被塞了一颗蛋胚。
    全身都很累,这颗蛋胚一直在掠夺郁荼的生机。
    长久之下,只要他不能吸收足够的魔气作为养分,全身的经脉就会如同碎了一般的疼痛。
    郁荼将自己最柔软的地方交给伴侣。
    又是委屈又是期待。
    你碰碰它,你让它乖一点。
    即使这颗蛋胚让郁荼如此痛苦,但因为伴侣的另外一部分血脉,郁荼还是想要生下它。
    而梦外,有些隆起的尾部,轻轻地在顾渊手下磨蹭,甚至带了点讨好的力道。
    顾渊指甲一滞。
    是这里疼吗?顾渊按在上面,向里面缓缓注入一股灵力。
    尾巴尖尖舒适地挂在空中晃了两下。
    顾渊没说话,只是继续朝里面注灵力安抚。
    郁荼一点没有对他设防,所有的经脉丹田都展现在顾渊掌下。只要顾渊想,就算他现在动手切断一片也不是问题。
    如果郁荼经常陷入梦魇,那某些人就有很多机会对他下手。
    顾渊手下帮郁荼揉按尾部,一点一点引导灵力扭曲成一张阵法,再缓缓覆盖在蛋胚之上。
    阿荼。他开口,郁荼现在沉睡着,自然不会给他回答,但顾渊还是继续说下去了,不知道这话是说给郁荼听的,还是说给他自己听的,我有点不太好的猜测。
    每月晦日,都有一个人会来打扫寝宫。我问过执事堂里的修士,他的时间和其他所有修士都不一样。
    所以我的傻阿荼很有可能在这段时间,一直被人监视、控制。顾渊轻轻抚摸过郁荼柔顺的长发,孕育一个生灵的代价和含义是法则的一部分,特别是在你和九婴绑定的情况下。
    阿荼,真希望不是我多想。但我有种预感,这个孩子,该是郁明世的某种策划。
    怀里的人猛地一挣扎,像是想要逃离。
    顾渊轻轻按在他的后脑上,抿唇让郁荼乖一点。
    如果真是这样
    不该让你一个人留在宗门的,对不起。顾渊碰碰他的脸侧。
    郁荼小小地唔了一声作为回应。
    在梦中,灰狐狸抱着他的腰不愿意松手。
    窗外,雾一样的云层将半边天空都染成了深深浅浅的紫色,顾渊抬手拨开寝殿内所有明珠,抱着他家还在睡的大美人,和三米多长的大尾巴靠在床头。
    然后,他就被打了。
    顾渊第一次受这么大的委屈。
    就在刚才,他还抱着自家大美人看书册。转眼,郁荼迷迷糊糊地醒过来以后,就把他推、到、地、上、了!
    是那种很凶很嫌弃的推法,原本乖乖巧巧落在一边的蛇尾也瞬间曲成一条危险的弧线。这是蛇类攻击之前的动作,肌肉收缩之下,它们可以向任何一个方向攻击目标。
    郁荼单手将自己撑在床上,蛇瞳微微眯起,已经不是人族的模样了。
    顾渊:
    为什么你在这里?魔尊坐在床上。
    顾渊仰头看他,
    郁荼缓缓俯身,冰寒的气息居高临下地笼罩住顾渊,谁允许你碰我的?
    就刚刚,还抱着他,又软又黏说疼要摸摸的郁荼,问他,为什么要碰自己。
    郁小荼,真有你的。
    顾渊垂眸笑了下,又有些无奈地抬手捏了下眉心,随口扯了句理由敷衍,刚在外面听见尊上在叫人,我以为有事发生
    那与你何干?郁荼眼眶还是红的,狭长的眼尾如同晕开了一片胭脂,凶戾中透着凄惨的艳丽。但这些都不妨碍他看着顾渊的眼神近乎尖锐,我不是让你,没有允许的时候不能进来吗?
    顾渊:
    我之前从窗户进来的时候你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尊上
    滚出去。郁荼缓缓抬手指向门口,现在,出去。
    郁小荼你是不是想挨日。
    顾渊又好气又好笑,真他妈刺激哦。
    他还就不,他今天偏要看看大郁荼对他的底线在哪里。
    顾渊将散乱的法袍下摆拍了下,索性曲起一条腿直视郁荼,那可不行。尊上现在的身体,若是我放任尊上一个人在房间里,发生什么意外怎么办?
    与你何干?郁荼声线有些无不可查的颤抖。
    他以为抱着自己的人是鸢如,他以为自己睁眼时会看到那只灰狐狸。
    梦中的一切都太过真实,轻声安抚,温柔浅吻。即使郁荼已经察觉到了自己身处梦境,还是抱有了一点妄想。
    但无论哪种情况,无论是眼前还是如同之前所有次那样,一无所有。还是灰狐狸真的出现在了面前。
    都好过他看见的人呢是顾渊。
    一种巨大的恼怒夹杂着连郁荼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近乎荒唐的欣喜,让他整个人都僵在床上。
    连指尖都是冰冷的。
    有那么一瞬间,他居然是想要伸手抱住这个人,然后在他耳边一点一点将自己受到的所有痛苦都说一遍。
    然后呢?他问自己,你还想做什么?
    你想要这个人的安抚,想要他像刚才那样俯身
    郁荼狠狠闭上眼睛,顾渊,你现在就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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