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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这样的语气。
他不上学, 一群人嘲笑他, 他上学,还有一群人嘲笑他。
他动手,一群人骂他, 他不动手, 还有一群人骂他。
祁正突然笑了, 越笑越大声,笑得连腰都直不起, 周围人全都看神经病一样看他。
陈彬被他弄得面上挂不住, 脸色黑成一坨, “你笑什么”
“你他妈的。”
祁正抱着肚子笑, 直起身, 抬起头, 同一秒钟,表情瞬间阴狠,他一脚踹到陈彬腹部,看着他跌跌撞撞退出去好几步,紧逼上去, 揪住他的领子。
“别说后面是我学校, 今天你老祖宗在后面,老子照样打你。”
陈彬毕竟是大哥辈的人, 反应快, 挨了一拳后迅速起身, 和祁正扭打在一起。周围的人尖叫着去拉他们, 场面混乱不堪。
动静闹太大,引来了学校的保安和老师,一行人呵斥着“都干什么呢”人群迅速让出一条道,他们走进去,一眼看到中间的祁正踩在别人身上揍人。
祁正是熟面孔,他的行事作风,全校师生都有所闻,他闹过的事儿太多了,前段时间和家长在办公室大打出手被停课,这才回来没多久,又在校门口惹起了是非。
几个保安废了好大劲才把祁正拉开,陈彬被小弟们从地上扶起来,脸破了相,肿的很快,他们被老师们轰走,走之前,一双窄细的眼死死盯着祁正。
那是这事儿没完的意思。
几个老师相信“眼见为实”,不去追问原因,直接找到田波说明了情况。
祁正在校门口与社会人物斗殴,恶意滋事,有失学生品行,有损校方名誉。
当时天黑,看到的学生不多,事情目前没被学校领导知道,老师们不想多事,把选择权留给田波,这是他班上的学生,上不上报由他决定。
话是这样说。
但他若知情不报,就是有包庇嫌疑,免不了遭遇一番口舌。毕竟祁正这样的学生,没有几个老师喜欢。
田波是了解祁正家庭背景的,他至今记得祁正被他姨妈强行带来学校的那一天,死也不肯开口叫一声“老师”。明明看上去是个孩子,眼睛里却充满仇恨。
让他坐,不坐,让他自我介绍,不说,破坏力倒是极强,来班上一星期,门上的玻璃碎了,窗台上花盆摔了两个。
但也有好处。田波发现,自从他到来,学校里那些个成天耀武扬威的问题学生们集体收敛起来,乖了不少。
一开始田波发过愁,他是周边小城市调过来的老师,县里的孩子大多淳朴,好管,祁正这种学生,任谁遇上都得头疼。
直到有一次,放学时分,田波绕去小卖部给女儿买果冻,他蹲在货架后找那些小零嘴,货架对面几个学生挑饮料,嘴里叽叽喳喳的,不知怎么就说到了新转来的祁正。
你一言我一语,议论起祁正身上的各种传闻,想必家中大人就是这么个腔调,有些词句,一听就来自成年人的口中。
听来的也当真事儿说,语气还要再夸大三分,越说越离谱。到底是自己班的学生,田波听不下去了,故意咳嗽两声,学生们察觉到,立马没了声音,屏住呼吸溜没影儿了。
田波稍微放下的心,一转头又给提到嗓子眼了。没想到,货架后还站着一个人。
正是他们口中的祁正。
回去路上,田波第一次有机会和这个新同学交流几句,之前的祁正一直不给任何人跟他说话的机会。
田波不知怎么安慰,祁正身上问题很大不假,但不代表他就要如此受人非议。然而,话到嘴边也只能无奈地说一句“别往心里去。”
“也怨我,没看清他们是哪个班的。”田波说,“如果下次还有这种情况,你可以来找我”
“我看清了。”祁正打断他,“每一个,我知道是哪个班的。”
“”田波沉默,看他。
祁正也看他。
那目光不该来自一个孩子。-->>
冰冷,直接,尖锐,充满直勾勾的讽刺。他似乎猜到了田波接下来要说的那些冠冕堂皇的话,他选择撕破这份无用的善意,眼神刺的田波脸火辣辣的。
为什么所有人都喜欢说,如果有下次,一定怎么样这种话。
有些伤害,凭什么要再承受一次才有资格去责怪。
谁规定的
田波无言片刻,说“好,明天我去联系他们的班主任。”
田波平时是个“老好人”形象,学生中间是,老师中间也是。他不轻易跟人红脸,啥事儿都想和和气气解决,说出这句话,已是做了很大的决定。
第二天,田波确实找到了那几个学生的班主任,反应了这个情况。
学生之间,私底下谁还没传过几句闲话,几个老师嘴上说着知道了,脸上表情都不大好,似乎嫌他小题大做。
这些,祁正全看在眼里。
那是他第一次受到陌生人的维护。
后来想想,祁正最初能在这个学校呆下去,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碰到了一个称得上“老师”二字的老师。
田波身上的闪光点,旁人再不屑,也给过祁正一丝温暖。
这一次,祁正没为难田波。主动走人。
田波还没上报,学生中间已经有人传开,既然传开,校领导也就知道了。
就在田波想,这一次或许真的无能为力时,夏藤主动出来替祁正解释。
她道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还放出一段手机录音。
证据确凿,是校外人员先恶言恶语挑衅祁正,并且对夏藤动手动脚。
祁正确实动手了,但对方不是校内人士,而且以当时的处境来看,事出有因。
夏藤对着田波说,对着主任说,对着各方领导说,然而,结局并非她想象中的真相大白,鉴于祁正“前科”太多,对于他的处分决定,学校还有待商议。
从办公室出来回班的路上,赵意晗把她堵在楼梯口,质问她有没有把她扯进去。
夏藤那段录音简单处理过别人的声音,包括赵意晗的,她不想让事情变得更复杂。
听到想要的答案后,赵意晗心满意足,放松地笑起来,“算你识相。”
这一笑,让夏藤极为不舒服。
仿佛祁正的死与活跟她无关,如果不是她,那群人怎么会找来这个学校,如果不是赵意晗挑拨,那群人又怎么会看到她,堵着她不让她回家。
夏藤的怒火一点一点攀升。
“你别高兴的太早。”
她冷冰冰开口“如果祁正回不来,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绕是赵意晗,也被她的表情吓到了,“你想干什么”
夏藤头也不回地离开。
距离晚会开始,还有一周的时间。
天气预报说本周会降雪,可惜不知是哪一天,沈蘩说昭县的天气预报都不准,只能信个一半一半。
学校专门为晚会做了入场券,虽然只是一张粗制滥造的粉色纸片,上面印着昭县一中,但仪式感十足,薄薄一张纸,让拿到的人多了份期待。
夏藤作为参与者,多分到一张券,她留了一张给自己做纪念,一张夹进书里。
祁正没来上课,也整整一周了。
如果说上一次被停课,她只是一小部分原因,那么这一次,就是彻彻底底的因她而起。-->>
夏藤不想欠他的。
可是不知不觉中,她越欠越多。
还也还不清。
秦凡带夏藤见了一次祁正。
小吧里烟熏雾绕的,混杂着泡面味,到处是游格斗厮杀的声音,小间隔里,祁正一脚踩在椅子上,叼着烟斗地主。
眼前的烟灰缸插满烟头,还有几个啤酒的空罐,吃一半的炒饭。
他这状态,不比上次好多少。
秦凡过去拍拍他的肩膀,往他身后指了指。
祁正回头,看到夏藤怀里抱一本书,校服外套着大衣,人在不远处站着。
两目相对,祁正没有像上次那样,感觉到被窥探的暴跳如雷,夏藤也没有眼含轻视,看不起他的生活。
都很平静。
目光里,也多了些更深的东西。
夏藤轻轻道“出去说吧。”
祁正安静片刻,起身,捞过椅背上的外套。
吧外的小巷子,祁正靠墙上,下巴微抬,对着夜空吐烟圈。
夏藤把那张入场券从书里拿出来,没皱没折,保存完好,她递给他。
祁正低头看了一眼,没接。
“你来吗”夏藤问。
“又开始了。”祁正笑了一声,她的态度变化他都能察觉到,并且很快猜到原因。
“我发现你这人够矫情的,每次不往自己身上扣点锅不舒服。”
夏藤“我怎么了”
“我和陈彬有仇,有你没你,他都欠打。”
“我知道。”她只是一个,她知道。“我没自作多情。”
“所以别干多余的事。”祁正听秦凡说了她在学校的所作所为,他根本不在乎那些人怎么想,怎么看,也不想跟任何一个解释。
“我用不着你替我求情。”
“那你来吗”她没继续这个话题,重新问了一遍,手一直伸着,“我邀请你。”
她这样,祁正有气也撒不出来了。
他别过脸,“我不想看老巫婆跳舞。”
夏藤慢慢呼出一口气,“好吧。”
她收回手,“那提前跟你说一句新年快乐。”
风吹过,捎来冬夜的凉。
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见到了。
她有一股说不上来的难过。
很淡,淡到冷风一吹,就掩去了。
她把脸埋进衣领里,转身要走,手中突然一松,粉色的纸片被祁正一把抽走。-->>
他嫌弃地看一眼,“丑死了。”
夏藤心又慢慢跳起来。
“又不是我做的。”
“你做的更丑。”
夏藤不接这一茬,“晚会是周六晚上七点开始,周末学校应该可以进来吧”
“我说我一定去了你哪来的自信”
“”
夏藤停步,认真看他一眼,“祁正,你知不知道你有时候很烦你能不能稍微态度好一点”
祁正听见,唇角一扬,两指夹着入场券,抵上她细小的下巴,一点一点往高抬
“夏藤,你在我这儿的作劲,全都是我惯出来的,还不够”
这一年的最后一天,晚会如期举行。
会场闹哄哄的,夏藤她们从中午一点就候在后台,晚会彩排了两遍,每个班的彩排时间有规定,赵意晗的社会摇占了大头,轮到夏藤和江挽月就没剩多少时间了,只能简单过一遍,走一下位置,没怎么跳,也没放音乐。
底下的人都以为她们没排练好,赵意晗抱着胳膊,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
五点半放演员去吃饭补妆,夏藤带了一堆化妆品,舞房已经被霸占,她们凑合在女厕里画完,换上了跳舞的衣服。
她头发披着,要的是头发甩起来的效果,江挽月则高高束起,她脸型好,禁得住头皮紧绷的高马尾。
夏藤化妆技术过关,舞台妆多为夸张,她化了来昭县以来最浓的妆。而江挽月,她替她勾了上挑的眉型,整个妆容偏欧美,五官深邃了不止一个度。
二人再次进入会场,虽然身上裹着厚厚的大衣,但与往常气质截然不同的妆发惊艳了来往的人。
这儿的女孩们,化妆还追求着粉底与脖子不同色度,粗重的眉毛,几乎飞到太阳穴的黑眼线,和极重且不自然的鼻影阴影。水平远比不及夏藤。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赵意晗看见,表情变得不太好看。
“又跳不好,化成那样干什么。”
高不高级,她们没有这个概念,但好不好看,她们分辨得出来。
夏藤不予理会。
离正式开场还有半小时,她们坐在舞台下方左侧的演员席,她们班的节目比较靠后,暂且不用急着去后台。
观众手拿入场券陆陆续续进场,座位很快满了一大半。
还有十分钟,夏藤看到了江澄阳和秦凡那几个班上的同学。
他们找到座位,隔着人群冲她们这边挥挥手。
夏藤打完招呼,看了好几遍,又注意着后来每个进场的人。
主持人上台念开场白的那一刻,她终于意识到一个事实。
祁正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