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天气转凉,但谢北沅外套里面穿的还是短袖,此时脱下外套,便露出一截修长匀称且线条好看的手臂。
他走到体育老师身边,言简意赅问了句:去哪组?
去顾禾那边,跑第三棒,没问题吧?
听见这话,谢北沅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顾禾,后者跟他目光相触一瞬,随后飞快地撇开了视线。
谢北沅有些意外地轻挑了眉。
这是开始躲他了?是终于觉得他无趣了,还是有了更感兴趣的人,所以有没有他都无所谓?
说实话,顾禾已经有好几天没跟谢北沅打过照面了。
谢北沅最近四天都没来上课,甚至晚上都看不见人,加上周末,这人已经有足足六天没出现在顾禾眼前了,今天与其说是来上课不如说是来补觉,体育课之前这家伙的脑袋就没抬起来过。
顾禾原本是不想理谢北沅,结果这人直接玩消失,给了顾禾一种一拳落到空处的憋屈感。
顾禾有点烦躁,他觉得自己是在烦谢北沅,一想到他要跑自己组的第三棒就更烦一点。
顾禾心里乱糟糟的,抬眼看见体育老师做了准备开始的手势,于是去到了自己的位置站着。
待到所有选手就位,体育老师的发令枪响起,跑道周围也传来男生和女生的欢呼助威。
他们是四百米接力,第一棒的两个男生不相上下,咬得很紧,原本还算稳,但却在传接力棒的时候出了岔子。
顾禾这组的一棒似乎是跑得有点急,将接力棒传给二棒的时候手抖了一下,东西掉到了地上。虽然二棒的男生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但跑出去的时候还是落了隔壁组一大截。
完了完了,这还能追回来吗,对面三棒可是体委啊。
秦雅紧张地关注着战况,十分遗憾,顾禾组的二棒并没有追回局势,反而又落了一段。隔壁却传得十分丝滑,周远杭更是一拿到接力棒就跟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没关系,五十个俯卧撑而已,小禾啊啊啊!!谢北沅加油!
宋媛媛前半句还在安慰秦雅,但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喊了起来。
只因谢北沅虽然落了周远杭一段距离,但这人速度极快,几乎是肉眼可见地在将差距缩短。
短短一百米,不过几秒时间,在围观众人眼中却像是过了很久,皆目不转睛地看着谢北沅力挽狂澜。
体育老师看了眼秒表,颇为意外地吹了声口哨:
这小子不错啊,耐性好爆发力也强,怎么就没拉到校队里来呢。
别想了老师,他是学音乐的。宋媛媛笑着出声打断了老师挖人的想法。
嗬。体育老师显然是没想到这么能跑的小子是个艺术生,随后就将两手拢成喇叭状,冲那边喊道:
周远杭李澄,你俩连艺术生都跑不过的话可太丢人了!输了今晚加训!!
那边的周远杭听见这话心里一咯噔,默默地加了速。
顾禾这边还在紧张着,他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谢北沅,心里暗自为他喊着加油,面上却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谢北沅面色很平静,似乎这段冲刺并不是什么费力的事。顾禾看他近了,这就收回思绪往前跑了几步,手朝后准备接谢北沅递过来的接力棒。
下一秒,那人脚步和呼吸声清晰可闻,连带着他身上清冷的草木香也卷了过来。顾禾微微一愣,接着手心被什么东西碰到了,他下意识一握,触感不似接力棒的光滑冰凉,而是细腻触感以及属于人类的温热。
是谢北沅的手。
顾禾脑子里空白了短短一瞬,但很快他就顺着谢北沅的手摸到了接力棒,随后用尽全力向前冲去。
风掠过耳畔,带着略微的杂音,还有谢北沅万年如一日的冷淡语气:
加油。
顾禾抿抿唇,用力握紧了手里的接力棒。
小禾!!加油!!
终点,宋媛媛秦雅卖力地为顾禾打气,另一边的周远杭也不示弱,他支着膝盖喊了一句:
对不起小禾!李澄加油!!!我不想加训!!!
这句话喜剧效果十足,逗笑了不少人。在一片轻松氛围中,顾禾也以一步之差超过了李澄,拿下第一。
好小子。体育老师满意地拍拍顾禾的肩,之后吹了声哨子,打了个集合的手势:
来来来,一组的男生,一人五十个俯卧撑!周远杭李澄一人一百个!
听见这话,周围皆是幸灾乐祸的笑声。顾禾也跟着抿唇笑笑,有些心不在焉地看着周远杭做俯卧撑,半分钟后,目光默默地挪去了另一头。
那边,谢北沅捋了一把头发,拎起自己的校服外套穿在身上,随后接了个电话,低头靠在树下对着手机简单说了几句什么。
挂断后,他将手机装回口袋里,抬眼间对上了顾禾的视线。
救命救命,汗流进眼睛里了。
身边传来周远杭的哀嚎,顾禾回过神来,忙抽了张纸巾递给他。
这小子做俯卧撑手是脏的,你替他擦擦得了。体育老师在一边出声道。顾禾点头应了,蹲下身子替周远杭擦掉了眉眼间的汗珠。
再抬眼时,谢北沅已经走了。他是从另一个门走的,跟教学楼是两个方向,显然是不准备上后面的课。
顾禾看着谢北沅的背影,无意识地咬了牙。
他要疯掉了。
_
下午,顾禾一个人坐在画室里,心不在焉地削着铅笔。
上课铃打响后,他原本打算找张风景练练,结果还没动笔,画室里又进了一个人。
专业课老师祁文推门进来,他是个胡子花白的老头,一头半长的头发十分有艺术气息,脑袋上常年顶着一个格子画家帽。
顾禾看见祁文后,十分自然地将就要落下的笔收回,顺便默默拿起了自己的笔盒和书包。
不许跑!!祁文看他这样,当即大喊一声,而后用自己单薄的身躯挡住了画室的门。
祁老师,我有事,先走了。顾禾冲他笑得可甜,但丝毫没有打动祁文的石头心。后者显然已经对顾禾近似撒娇的行为免疫了,他皱着一张脸,摇摇头拒绝道:
不可能,你的事有我重要吗??那个比赛你抽到的初试题目出来了,午后阳光下的猫。
祁文笑得十分得意:
哈哈,我今天算准了你小子会来,特意来堵你的,让我逮到了吧?来,我带了我家球球给你当模特,画不好要收费的哈。
说罢,祁文还当真从怀里掏出了一只猫崽。
顾禾的笑容凝固住了。
他木木地看着祁文把猫放到静物台上。猫崽很乖,在衬布上蹭了两下就趴着睡了,祁文对此很是满意,转着静物台选了个最合适的角度,这就对了顾禾扬了扬下巴:
画吧,你小子从来不画动物,会画吗?先写生个几张练练手。
一句话说完,祁文满心期待地站到顾禾身后想看他画,结果等了很久也没见顾禾有动的意思,于是扯下脸来:
顾禾!拿笔画画或者拿美工刀砍我,选一个!
第17章
说起来,祁文还是挺喜欢自己这个学生的,这小男孩可可爱爱,关键是天赋很高,讲什么东西一点就会,画出来的画也很有灵气,就是有一点不好不听话!
顾禾这小孩偏科太严重,只画静物和风景,死活是不画动物和人像,叫祁文十分头疼。
小顾,你试试呗,不会画不要紧,老师在这站着呢随时能给你讲。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遇见困难不要害怕,微笑着面对它
祁文一开始说教就停不下来,顾禾听得有些头大。
他看看自己面前的画纸,又看了看静物台上打哈欠的猫咪,心跳有些不受控制地加快了。
顾禾吸了口气,闭闭眼睛,心中多少有点犹豫。
他其实不是不会画,也不是不想画,他只是画不了。对于现状,顾禾逃避过也试着改变过,但最后无一例外都是徒劳。
思及此,顾禾有些犹豫地捏紧手里的铅笔,他抬手,手离画纸越近,颤抖的幅度也越明显。
你这小孩,画个画紧张个什么劲。
祁文还以为他是紧张到发抖,看着好笑,于是出声安慰了几句。接着他就看顾禾用铅笔在纸上画了几道,线条简单,但形画得很准,几条线就已经能看出猫的轮廓。
祁文没忍住夸赞道:
可以啊,这不是画得挺好
然而,祁文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凳腿与瓷砖的尖锐摩擦声打断了。
顾禾突然扔了铅笔站起身来,一句话都没说就冲出了画室门外。
此时半下午的眼光很明媚,透过落地窗洒在楼道里,顾禾跑在光斑间,整个人却如坠冰窟。
他耳里乱糟糟一片,全是车轮和柏油路摩擦发出的尖啸、车辆翻倒时的巨声、周围目击者崩溃的尖叫,还有
顾禾不敢再想,他跌跌撞撞冲进厕所,趴在水池边不住地干呕起来。
他中午没吃什么东西,也吐不出什么,到最后口中甚至泛上了一股苦味,胃还在一抽一抽地疼。
顾禾手脚都是冰的,吐过后的他有些脱力。缓了一会儿,他随手打开水龙头漱了口洗把脸,有些踉跄地往外走去。
楼道的瓷砖有些滑,顾禾走了两步,背靠墙站下,随后慢慢滑坐在了地上。
水滴顺着眉骨滑进眼睛里,顾禾视线略显模糊,他伸手揉揉,休息片刻,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来。
顾禾在联系人里翻了很久,但到最后也没找见可以说说话的人。他有些烦躁,最后拨通了唐晓放的电话。
喂小禾?干什么?唐晓放那边有点吵,
正准备打给你呢,喝酒来不来,这边都是我朋友,来就给你发定位。
顾禾原本想说的话顿住了。
他刚扛过应激反应,现在心情有点差,肯定是不想再回去画画了,现在对于唐晓放的提议十分心动。
他看一眼时间,不晚,再说这几天谢北沅又不在家,回去也是他一个人,偶尔放纵一次估计也不会被发现。
少喝点就好了。
思及此,顾禾愉快地应下了唐晓放的邀请,之后在原地又缓了一会儿,等到负面情绪都消化完了才往外走。
他没回画室,书包都不要了,直接从学校后墙翻出去,打了个车直奔酒吧。
这个点酒吧的人还不多,顾禾远远就看见卡座上那几个男生,这就走了过去。
来来来,介绍一下,顾禾,我最好的兄弟。
唐晓放大大方方搂住顾禾的肩膀,却被后者无情地甩开。
对面坐着的几人都冲顾禾打了招呼,只有一个二十来岁的长发男没做声。他眯着眼将顾禾打量一番,夸赞道:
好漂亮的男孩
唐晓放听见这话嗤笑一声:
你他妈别想着打他主意,他一拳能把你牙打掉。
夸一夸嘛。长发男笑起来很像狐狸,他站起来朝顾禾伸出手:
你好,我叫高黎,很高兴认识你。
嗯。顾禾点点头,有点敷衍地应了,并没有理会高黎的握手邀请。
他不喜欢这人看他时黏腻的眼神,有些令人作呕。
好冷漠啊。高黎并不在意顾禾的反应,反而颇有兴味地勾起唇角,目光更加肆无忌惮地往顾禾身上瞟。
顾禾今天穿了件白衬衫,领口处解了两颗扣子,露出少年精致漂亮的锁骨。他整个人被酒吧的灯光映上一层蓝紫色,此时正低头借唐晓放的火。
呼吸间,烟云自他唇齿间溢散,明明是很纯的长相,却在云雾掩映下生生被染了些许欲气。
我是来喝酒的,不是来交朋友的。
顾禾将长袖衬衫挽至手肘,抬手从桌上拿了杯酒,仰头喝了个干净。放杯时,他抬眸对上高黎的视线,冷着声道出一句:
眼睛不想要了,就早说。
嗐,这人老基佬了。高黎旁边的男生见气氛不对,忙出声圆场:
别看了,你养的那些小模特还不够玩?看都把人家小朋友惹不高兴了,喝酒!
高黎笑了笑,没应声。
顾禾的刺有些扎手,但他喜欢。因为越是性烈的兽,驯服的过程,也越令人满足。
酒吧后台。
谢北沅正调试自己的吉他,老板已经找到了合适的歌手,今天是他在这工作的最后一天。
今天来这么早?老板郭泽笑眯眯地趴在椅背上,跟他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
对了,最近这几天可有不少帅哥美女找我要你联系方式,我没给,你有兴趣吗,有兴趣我就挑几个靠谱的推你。
谢北沅抬眸扫了他一眼:没兴趣。
我就知道。郭泽撇撇嘴。
他是个粗神经,总是把谢北沅的气场忽略过去,因此什么话都敢跟他说,说之前也不过脑子,此时更是略显欠扁地问了句:
哎,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啊,谈过对象没。不瞒你说这事我琢磨很久了,你说你长得又高又帅又有钱唱歌还好听,怎么就冷冰冰的呢,有没有人敢追你?你不会是母胎solo吧?
你话有点多。谢北沅没什么表情。
要是换个人,看见谢北沅这样子就该闭嘴了,但郭泽浑然不觉,当没听见谢北沅的嫌弃,还在继续叨叨:
被我说中了?别害羞啊,这事可不能含糊。遇见喜欢的就追,放跑了可就没了。我以前有个兄弟,天天被一个小姑娘追着跑,后来那兄弟嫌姑娘烦直接拒绝了,你猜怎么着?拒绝了之后那姑娘潇洒地人间蒸发了,我那兄弟才发现自己喜欢人家,后悔死了,等到找到那姑娘的时候,人都有男朋友了,恩爱着呢。
郭泽把自己说激动了,一拍桌子:
我真担心你到了晚年还是个单身汉,这样吧,四十岁之后如果你还是单身就来找我,我给你相亲。
谢北沅一秒都不想在这多待,他拿着吉他就要走人,走前还略带讽刺地回了他一句:
那谢谢你。
酒吧到了晚上才最热闹,此时城市降下夜幕,白天里压抑的人都聚在一起,在舞池里随着音乐尽情放纵。
顾禾酒量不错,但喝到现在也有点力不从心,可他不愿意停,他很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