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想起第一次收到他照片的场景来。
当时她六岁,那天一早起床,正蹲在铁房看着叔叔们打铁,爷爷忽然来了,喊了声招儿,神神秘秘地把她叫出去。
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山岚喜欢喊爷爷。
于是,小山岚仰着脑袋,雪白的小脸上,乌黑的眼珠像黑曜石,她一本正经地问:“爷爷找招儿有什么事吗?”
山桁蹲下身,摸了摸她的脑袋。
他欲言又止,最后拿出一张照片来,小声对她说:“招儿,爷爷给你骗了个小男孩儿,看模样还行,将就能看,你瞧瞧?”
山岚圆溜溜的眼珠子看着山桁。
“骗来干什么?”
山桁轻咳一声:“给你做丈夫。”
山岚伸出小手,问爷爷要照片,山桁掏出那张被他捏坏了的、皱巴巴的照片,交到她的手上。
山岚垂着脑袋,认真看照片上的人。
是个小哥哥,模样白净,眼睛很亮,他皱着眉眼,看手里的船模型,看起来不怎么聪明的样子。
山岚眨了眨眼睛,慢吞吞地问:“能换吗?”
山桁沉痛道:“不能。”
山岚又看了眼照片上的小男孩,蹲下身,托着小脸,学着大人们的忧愁模样,老气横秋地叹气:“也罢!”
回想至此,山岚想起那个男孩的眉眼。
又仔细对比盛霈的轮廓,越来越觉得古怪。
山岚安慰似的摸了摸他的头,却忍不住问:“盛霈,你之前和我说,你有一百多艘船,是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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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霈被柔软的双臂搂住,他一点儿也不见外,扎人的脑袋往她颈侧一蹭,手也不安分地蹭上去。
他才贴上她的腰,大掌收紧。
就听她问:“盛霈,你之前和我说,你有一百多艘船,是真的吗?”
盛霈闭上眼,蹭了蹭她的下巴,想起那会儿他开玩笑似的那句话,低声应:“说笑的,是我家里的船,和我没关系。我……”
“砰”一声闷响。
盛霈毫无防备,就这么被山岚踢下了床。
山岚起身,赤脚踩在地面,拎起那只一脸懵的小猫咪,塞到盛霈的怀里,温声说:“你们都给我出去。”
盛霈一怔,喊:“招儿。”
山岚:“最后一遍,出去。”
“......”
盛霈和小猫咪就这么被赶出了房门,两人在黑暗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不知道是谁的错。
第28章 假象 以后,我没有未婚夫了。
隔日清晨。
徐玉樵一起床就见盛霈在房门前徘徊, 神色微凝,边上那只猫也甩着尾巴,跟着他走来走去。
他瞧了一会儿, 纳闷地问:“二哥,你干什么呢?”
盛霈没搭理他, 低着头踱步, 半晌, 抬脚碰了碰三花的肚子, 和它商量:“你去敲个门试试。”
小猫舔了舔唇,灵活一跳。
转眼就在柜子上蹲好了,甩着尾巴,一副我不去的模样。
盛霈不耐烦, 和圆溜溜的猫眼对视一瞬,忽然道:“做饭去。”说完, 上厨房去了, 也不管徐玉樵。
半小时后,狂烈的风短暂地消停下来。
徐玉樵和盛霈准备趁这会儿出门办事,盛霈一步三回头,就差没把眼睛丢在屋里,磨蹭了一会儿,可算出门了。
出门后, 两人分了两路。
徐玉樵去酒店接赵行,盛霈去军区上报这件事。
等再回来时,已是中午。
风吹得人歪歪倒倒。
小战士眯眼躲着雨, 把他们送到家门口,喊:“二哥,你们好好呆着, 人我们肯定看好了,别担心。等风一停,直接去机场,我把他们送到南渚。”
盛霈应:“知道了。”
说完,他看向徐玉樵,指了指边上的小风:“这小孩儿怎么在这儿?”
徐玉樵也头疼:“非要跟来,说要来看山岚。二哥,就一小孩儿,不占地方,住几天就住几天,我先回去了啊。”
小风冲盛霈做了个鬼脸,一溜烟进了屋子。
进门就喊:“姐!”
盛霈有心想把他丢出去,一想到昨晚山岚忽然不理他了,到底没把人赶出去,能让她露出个笑来,这小子就算有点儿作用。
山岚正坐在客厅里看海螺。
门忽然被推开,一阵狂风袭来,她的黑发顿时散了,“啪嗒”一声轻响,珊瑚簪子落在地上,碎成了两截。
山岚怔怔地看着地上的簪子,顾不上散落、被吹乱的发,似乎也没听到小风那声“姐”,只是坐在原地。
船翻的时候,她都没弄丢它。
今天却断在了这里。
盛霈跟着小风进门,反手关上。
一转身便看到山岚发愣的模样。
他微顿,问:“怎么了?”
小风无措地挠了挠头,有些懊恼,耷拉着脑袋走到身边,小声说:“二哥,我开门太急,簪子被吹下来了,断了。”
盛霈顺着山岚的视线往下。
看到那两截簪子,一左一右,被她小心翼翼地捡起放在掌心。
盛霈看了眼小风,说:“先去房间呆会儿,别出来。”
小风说了声对不起,反复回头看山岚,直到门口才恋恋不舍地和上门,看背影还有点儿可怜。
盛霈走到她身前蹲下,抬手试探着向她发侧靠近,见她没躲,轻轻地顺过这头她珍惜无比的长发,将吹乱的发丝都抚平整,抚至她的脑后,露出整张脸来。
她耷拉着眼,看着自己的掌心。
神情看不出是难过或是其他,只是太安静了,安静得让他心口发闷。
“招儿,我能修好它。”
盛霈盯着她垂落的眼,低声说。
山岚回过神,缓慢攥紧拳,抬眸看向盛霈,轻声问:“你有没有话想和我说?除了妹妹以外的事。”
盛霈蹙了下眉,盯着她的眼。
一字一句地说:“我没有其他女人。”
山岚扫过他的面容,这个男人是她初见时的模样,带着痞气的寸头和眉眼,俊朗的面容,不可一世的狂妄,以及他的笃定。
他说,他没有别的女人。
甚至不记得自己有个未婚妻。
山家重诺,这两个字写在祖训里。
和盛氏没达成和解前,他们一直在等,等他们给出一个说法,可最后等来的说法是,她的未婚夫逃婚了。
逃去哪儿了。
在这里,在她面前。
她曾想,他有勇气逃婚,去拥有自己的人生,那至少这桩婚事里,有人能拥有自由和幸福,而她的一生被山字绑住,哪儿都去不了。
可到头来,她困在山里,他陷于海上。
她有她的诺,他也有他的。
山岚心底的那口气散了,抿唇浅浅笑了一下,说:“盛霈,近日山家会正式登报,刊登我解除婚约的事。以后,我没有未婚夫了。”
盛霈一顿,微眯了眯眼。
她唇边的这个笑,似乎别有含意。
他问:“昨晚打电话就为了说这个?”
山岚摊开掌心,将簪子递到他眼前:“我不要新的,你把它修好,修不好也没关系,我自己来。”
盛霈轻啧一声。
这是瞧不起谁呢?
山岚交代完簪子,提起昨晚的事:“我给爷爷打了个电话,他把案情进展告诉我了,目前警方怀疑的对象,是我的师兄们,还有师姐。”
“为了继承人的事儿。”
盛霈都能猜到的事,警方不可能查不到。
盛霈瞧了她一会儿,问:“你师兄把古地图给别人这件事,是不是没说?”
山岚微呆,乌溜溜的眼里写着点困惑:“你怎么知道?”
盛霈手痒痒,没忍住点了点她的眉心,说:“就你这个倔脾气,知道这事儿一说,你师兄一定会被当成嫌疑人。”
他慢悠悠地叹气:“我们招儿呢,说聪明是真聪明。余下的,该说你傻还是说你倔,但都不要紧,我都喜欢。”
山岚一把抓住他的手指,攥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