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去看盛霈。
盛霈神情松散,看不出什么想法来。
赵行继续嘀咕:“当时我不是被他们逮住,在海上到处找吗。按理说,我被浪卷到岛上,我们要找的岛礁离我不远,但我们几乎把周围的海域绕遍了,都没有看见岛礁。所以他们一直觉得我在说谎,我真没有!”
盛霈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往舱内看了一眼,说:“扶好,风越来越大了。”
山岚冲他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那没什么神情的男人淡淡地看着她,看了一会儿,忽而弯唇笑了一下。
她抿唇,也跟着笑。
渺渺天地间,一艘孤船上,隔着第三个人。
他们静静地对视了几秒,各自移开视线,去面对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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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中午,雨势减小。
赵行啃着干巴巴的饼,小声嘀咕:“怎么还没看见岛?我们没迷路吧,这海上这么大,盛二真知道往哪开吗?”
山岚抬眸,安静地往他面上一看。
清清冷冷的眼神,却让人心头一紧。
赵行轻咳一声,忙移开话题:“小师妹你别说很气,我就随口一说。这不是飘了都一天了,我们……船!”
“盛二,有船!”赵行手里的饼早就掉了,他顾不上去捡,扑到船头,指着不远处大喊:“真的是船!你们听见声没?”
海雾中,低沉、绵长的鸣笛声响起。
他们的前方确实有一艘渔船,或许正逢进港避风的时刻。
盛霈打住舵,起身往远处看了一眼,隔着似有似无的雾,他望见桅杆上飘动的红旗,视线下移,再往船身看,硕大的船号越来越清晰。
他倏地顿住,这居然是他的船。
被借出去的那艘灯光诱捕渔船居然出现在了这里。
盛霈停滞半晌,对赵行道:“进来,先别出声。”
赵行一愣,他正准备喊救命呢,呆了一下,喃喃道:“不会是章船长的船吧?他发现我们不见了?不可能啊,一定是他发现罗盘没了!”
盛霈:“闭嘴。”
赵行忙捂住嘴,这下连大气都不敢出。
慌忙躲进了船舱里。
盛霈瞧了他一眼,等鸣笛声停止后,双手合拢凑在唇边,发出了那晚赵行听到的一模一样的鸟鸣声,整整持续了一分钟。
他眯眼望去,那船减缓了速度。
甲板上出现几道人影,雨雾中,有人大喊:“二哥!是你吗二哥!”
盛霈松了口气。
是徐玉樵。
十分钟后,船尾。
盛霈让山岚先上了船,再是赵行,等他自己上去,还没站稳,徐玉樵扑过来,嗷嗷叫:“吓死我了二哥!你们哪儿去了,没事吧?”
“多大了?”盛霈不耐地推开他,“丢人。”
徐玉樵嘿然一笑:“我就知道你没事。当时,小风都急哭了,说得模模糊糊的,可把我吓死了。对了二哥,齐容他爸找着了,那个和他一起出海的男人也没事,海警把那两人都带回去了。”
盛霈挑眉:“哪儿找着的?”
徐玉樵:“别提了,让远洋货轮救走了,语言不通,又找不着人,就这么一直在船上,上岸找到地方打电话过来,还是海警去接回来的。”
盛霈耳朵听着徐玉樵说话,余光却在看山岚,她正和小风轻声说着话,那小子眼睛红红的,似乎在道歉,眼看要抱上去哭,他一步上前。
“手往哪儿伸呢?”
男人嗓音懒懒散散,一手把人拎到一边。
小风挣扎了一下,没挣扎过,只好蔫巴巴看着山岚,说:“姐,你是不是受了很多苦?看起来都瘦了。”
盛霈轻啧一声:“瘦什么,没瘦。”
他今天刚抱过,一点儿肉没让她掉。
盛霈说这话的时候,视线落在山岚身上,瞧她认真地打理那顶绿油油的帽子,歪了就弄平整,雨滴都要抖落,听到他们的话,乌溜溜的眼珠便看过来。
他一挑眉:“瘦了?”
山岚移开脸,不理他。
盛霈松开小风,懒声道:“她不归你管。”
小风瞪他:“难道归你管?不要脸。”
盛霈轻哼一声,心说他哪管得了她。
徐玉樵没管他们在闹什么,瞥了眼坐在甲板上黑不溜秋的家伙,问盛霈:“二哥,你们出海一趟,还捡回来个人?”
他啧啧称奇:“怎么黑成这样,这也太黑了。”
赵行:“......”
盛霈这才想起还有赵行,说:“先进去。海上发通知了吗?”
“昨天就发了,晚上六点前都回航。”徐玉樵一边往船舱里一边说,“对了,二哥。这次多亏符哥了,我找他帮的忙,他二话不说就过来了,陪我们在海上找了好几天。”
盛霈:“符世熙?船是他去要回来的?”
难怪他的船会出现在这里。
徐玉樵这个性子,他没开口,他不会主动去把借出去的船要回来。至于符世熙,他自己的船可不是说罢工就能罢工的。
盛霈问:“人呢?我去谢谢他。”
徐玉樵一指甲板后头:“驾驶室呢,那头在催了,催我们回航。”
盛霈微顿,回头看了眼山岚,她又被小风黏上了,两人不知在说些什么,他对徐玉樵说:“我上去说点事儿,你看好她。”
徐玉樵:“知道了。”
他哪还敢不看好。
于是,等盛霈一走,徐玉樵就领着他们进了船舱,先吃点东西,再坐下来慢慢说,总归他们要回猫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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驾驶内。
符世熙正在和岛上的人沟通,他脾气好,那边说什么他都应是。
眼看盛霈来了,他抬了下手,道:“知道了,马上返航。人找到了,都没事,知道,我都带回去。”
一挂电话,符世熙上前,上下看他一眼,调侃道:“你也有在海上翻船的一天?小樵来找我的时候,我还以为他在说笑。”
盛霈:“一点意外。”
“回来就行。”符世熙拍了拍他的肩,温声说,“岛上让我们回去,现在直接回猫注,时间正好,再晚一点可就接不到你们了。这次的超强台风威力极强,管控很严。”
盛霈一顿,问:“超强台风?”
符世熙:“嗯,刚有预报就让我们回去了。本来昨天就该回去,想再找找,运气好,真让我们找到了。”
符世熙说完,不见盛霈应声。
他仔细看他脸色,迟疑一瞬,问:“你想干什么?”
要说海上能有略微了解盛霈的人,符世熙绝对算一个,他一看盛霈这副神情就知道有什么为难的事要发生。
果然,盛霈说:“我们不回猫注,直接回南渚。”
符世熙脸上的温和渐渐褪去,认真问:“你是在和我商量,还是在通知我?如果是和我商量,那我明确告诉你,我不同意。如果是在通知我,大可不必,这是你的船。”
盛霈微攥了下拳,走至驾驶台前,沉沉的视线望向茫茫的海。
这片海域他看了三年,晴时雨时,阴时或起风时,它总是不同的模样,摇摇晃晃,使他的心也始终在海上飘荡。
盛霈从未想过,在某一天,他会有避风港。
可现在,他的心有了停处。
盛霈舔了舔唇,说:“我有急事。除了必要的部门,余下的人我会送你们到最近、最安全的岛,再联系猫注那边来接你们。至于我,我要回南渚。”
符世熙拧眉,难得来了火。
他向来温和的面容此时一派严肃,指着底下问:“这船上多少人你知道吗?我们为了找你,费了多大的劲你知道吗?马上要禁止出港了,你不要命,别人不要命吗?”
“盛霈,你是一个船长,要对你船上的每一个人负责!话我放在这里,就算是天大的事,你也给我等着!”
话音落下,驾驶室内一片沉寂。
盛霈不应声,抵在驾驶台上的手已紧握成拳。
他心头有一股无名火在烧,不冲别人,只冲自己。
是他用七星铁为借口把山岚带到猫注岛上,也是他由着性子把她带出了海,又遭遇了这样的意外,时间一天一天地过,他们却离南渚,离洛京越来越远。
她要赶在祭祖大典之前回去。
孤身去面对未卜的前路。
盛霈一清二楚,这件事对她至关重要。
可早上她怎么说,她依旧安静地看他,从不生气,从不怪他,再轻轻柔柔地告诉他,你别急。
“我要回去。”
盛霈咬了下牙,第一次失了理智。
驾驶员是盛霈的人,跟了他三年,知道他的牛脾气,也不劝,就在这儿认真开船,盛霈说哪儿他们就去哪儿。
这船上的人,大多数是盛霈捡的。
有的人无家可归,有的人找不到工作,有的人被他所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