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又锦费了很大力气,努力收腹、吸气,才把拉链拉好。
刚才蹲在书房角落里,就隐隐听见腰部传来咔嚓一声,一点轻微的动静。但因为事态紧急,也没顾得上那么多。
而这下忽然转身捂眼睛,动作幅度大了点,胳膊下面又传来布料拉扯的声音。
背后的脚步在一点点靠近,她维持着捂眼睛的动作,即便浑身布料都紧绷着,也没敢放下手来。
近了,更近了。
这时候要怎么办?
他会不会直勾勾撞上来?
要不就地一滚?
发出声音也没办法了,总不能和他撞个正着啊。
正心下打鼓,背后的拉链却突然坚强不起来了,似乎再难承受这紧绷的程度,咔嚓一声,崩开了。
崩,开,了。
赵又锦浑身一僵,缓缓低下头来,就看见肩膀两侧的布料已然松垮垮垂下来。
上半身的衣料摇摇欲坠,她不得不捂住胸口,防止裙子直勾勾滑落在地。
背后有阵冷风在吹。
而那个人很显然,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
赵又锦捂住胸口,惊悚地望着脚下,只见前一刻还光滑无比的地板上,突然出现了她的影子。
所以……
她这是……
显,形,了,吗。
客厅里一时岑寂。
万籁俱寂的夜,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
赵又锦慢慢地,慢慢地回过头去,手依然捂在胸口。
明亮的灯光下,陈亦行面色如常站在原地,对上她的视线。
这一幕似曾相识,好像就在不久之前,她的头纱被树枝勾住,突然跪倒在地时,他也是这样稀松平常的表情。
好像她没有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好像他一早知道她就在身边。
赵又锦的大脑卡顿了几秒钟。
她都没顾得上自己肩带和后背裸露在外,张了张嘴,呆呆地望着陈亦行。
“我可以解释。”这话已经到了嘴边,但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她抬眼看着高自己一个头的男人,他的眼眸一如既往的透亮,黑漆漆的眼珠像是淬了光,一眨不眨注视着她。
那样平静,那样淡然。
像是一汪深海,吞没了她所有的思路。
这样的沉默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陈亦行缓缓伸手,从容不迫地,轻巧灵活地,从脖子上摘下毛巾,轻轻一抖,铺展开来。
下一刻,毛巾披在她光裸的肩头。
赵又锦还是那副石化的模样,呆呆地望着他,心神俱灭。
而他居然还颇有闲心,伸手替她扶了扶下巴,合上了因震惊而微微张开的嘴。
“怎么样,好看吗?”他低头看了眼自己光裸的上身。
“……”赵又锦继续石化。
“好看也不用这副表情。”他实在忍不住,终于动手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发,那触感和他想象中一样蓬松柔软,一样好摸。
陈亦行轻哂,微微俯身,靠近她耳边,重复了一遍她在电脑上看见的那个弹窗。
他说:“got you, y lovely thief。”
声音低沉悦耳,像是暗夜里的一阵风,偶然吹起窗边的风铃,摄人心魂。
——
此后的十分钟里,赵又锦都维持着大脑一团浆糊的状态。
他知道。
他知道?
他知道!
就连他把她推进卧室,从衣柜里摘了件宽大的毛衣扔她头上,说:“先把衣服换了。”
她都毫无反应。
主程序已经切换成全自动模式,只能呆呆地按照他的指令进行下去。
看他退出房间,合上门,赵又锦机械地脱掉裙子,又机械地穿上他的毛衣。
甚至无暇思考,她家就在隔壁,为什么不回家换衣服,非要穿他的。
毛衣上有很浅很淡的木质香气,和他身上如出一辙。
赵又锦呆呆地换上,又呆呆地坐在床沿,几乎不能从一连串的打击里回过神来。
所以他早就知道了……
知道神秘背影就是她,知道给行风带来诸多麻烦的也是她。
到底是什么时候露馅的?
他就这样静静地看她表演?!
纷繁芜杂的念头一个接一个在脑中闪现而过。
直到有人重新敲响卧室的门:“换好了吗?”
她深呼吸,打开那扇门,男人就倚在门边,低头凝视她。
“准备好了吗,赵又锦?”
“准,准备好什么?”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准备好了坐下来,和我聊聊……”他的目光越过她,在床头那条长裙上停留片刻,唇角一弯,“你的秘密。”
——
太充沛的灯光不适合谈秘密。
也许是看清了赵又锦的难于启齿,也许是想给她一个更安全的谈话氛围。
陈亦行关了灯,只留下墙角一盏落地灯,昏暗不清的光线投在墙壁上,留下一圈圈温柔的光影。
两人对坐在沙发两侧,他甚至倒了杯酒给她。
赵又锦闻到酒味,背影一僵。
他说:“酒精度只有3%,放心喝。”
她才又慢慢放松下来,但表情还是如临大敌。
“你就是那个背影吧,赵又锦?”
她垂着脑袋,神情凝重地点了下头。
“因为使用不熟练,所以才留下那么多背影?”
继续点头。
“给我带来麻烦是无心之举,对吗?”
再点头。
她像是变成了哑巴,除了点头,什么话都不会说了。
陈亦行静静地望着她,“愿意告诉我,裙子是哪来的吗?”
这次她沉默了一会儿,才说:“生日那天,有人放在楼道里了……”
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尘封多时的记忆。
陈亦行忽然回忆起初见她的那一天,她才刚刚搬去到对面不足一月,某个夜里他加班归来,看见那个披头散发、穿着一身白色棉质睡裙的“贞子”。
“就是你问我有没有看见谁来过的那天晚上?”
赵又锦慎重地点头。
“有人放了只礼盒,在你门口,却没有留下署名?”他慢慢地重组着那一夜的场景。
“盒子里只有一张卡片,上面写着:您的奇遇已送达。生日快乐,赵又锦小姐。”
过往几个月,像是一个奇妙的梦境,缓缓铺展开来。
赵又锦的确觉得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像爱丽丝掉进兔子洞,平凡如她,胆小如她,竟也拥有了一件神奇的隐身衣,做了不少胆大包天的事。
“除了监控里不慎拍到的那些,你都做了些什么?”
“也没什么了……”不知该说她倒霉,还是他的监控无处不在,屈指可数穿上隐身衣的日子里,居然十之八|九被他发现。
赵又锦闷闷不乐地说:“去了趟迪士尼,就被机场的红外线监测到了。”
“去ifs逛奢侈品店,又被chanel门店的监控看到。”
“后来偷偷去删监控,在门口撞到了你。”
“还有,还有今天跟着你出门,半路上突然显行。”
不说还好,一说起来,简直有毒。
她怎么会这么倒霉啊?
小姑娘满脸明晃晃的“垃圾隐身衣,毁我青春,坑我智商”,要不是顾及她的面子,陈亦行已经低声笑起来。
他努力克制住自己,问:“电影院门口那只傻乎乎的鸭子,也是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