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琳的小姐妹们都知道她最近在与一个同公司的帅哥约会,十分春风得意。但问起照片,她却只能给出一张聚餐时的多人合影;被问及有没有两个人的亲密照,她便甜蜜地说对方不喜欢拍照,所以她也不想强迫他,毕竟关系都还没确认呢。
当成凛邀请她与认识的人一起吃饭时,她又惊又喜,立刻把那天空了出来,但为了矜持,过了很久才答应了他。稍微打探了一下,得知与他交好的是他的女室友,另一位出席的则是她的男朋友,乔琳便有些纳闷,或许还有醋意。他原来和女人住一起!可这世界上哪有纯洁的男女关系?那女人的男朋友就这么放心她和一个男人住一起?
转念一想,也许那女的很丑呢,成凛压根看不上她也说不定。不过如果和成凛确认关系,那她肯定不允许他和别的女人住一起,要不然多膈应啊。
这个念头在她看见邱心禹之后更加旺盛。长马尾,高挑性感,英气却不失女人味——任何一个男人可以和这样的美人拥有纯友情?再看看她的包、裙子和鞋子,即便看不出牌子也能肯定价格不菲,并不像打脸充胖子,她会需要与人合租?
女人的警惕心被唤醒不久,忽地被浇灭。一个英俊如混血的男人快步走来,白卫衣配黑马甲的休闲打扮竟能穿出贵气;他一手拿着渔夫帽,空着的另一手则环上女人的腰,无言宣告二人的关系。“嗨,我叫苟烁希。”他微笑。
乔琳无法克制地心跳加速,全靠本能地做了个自我介绍,直到被成凛拉着手腕落座时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失礼,也不知其他人看出什么没。她偷看成凛一眼,见他依旧神色淡淡的模样,突然生气了起来。他不在意吗?好像不管她怎么对他,他都不会生气,而这种好脾气总让她感觉特别不真实。
“很高兴认识你,”邱心禹说,“你们的名字好配。”
乔琳看见成凛偏头望她,那双淡漠的双眼被笑意填满,传达出一种幸福的感觉。她被这种情绪感染,脸红更甚,微微别开眼。成凛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确实很巧,所以我很早就注意到她了。”
苟烁希抬眼看他,一切攻击性融化在嘴边甜美的笑容中:“不好意思我有点好奇,你们认识多久了?”
“两年左右,那时候我刚进公司。”
乔琳没放弃和帅哥说话的机会,见他感兴趣,便多和他说了些公司里的事情。被他和成凛注视着的感觉很好,她精心挑选着话题,试图持续这样的关注。直到服务生过来打破这样的状态,在此之后,她很难再插进去话。与苟烁希讨论时事和体育的成凛对她来说很陌生,她只能微笑着旁听,在邱心禹轻而易举地为他们补充内容时暗自心急。
她在独自与邱心禹较劲。她知道这个女人完全没有任何恶意,甚至很友好地多次尝试把她带进话题,却因她本身的无知失败而终。对方本意并非秀优越,于是便灵活地变换了方向,与她单独开始讨论起了刻板印象中的女人的话题——美妆、服饰、家长里短。乔琳接过对方递给她的主导权,滔滔不绝地讨论起来,可心中始终有股挥之不去的闷气,仿佛是对方故意降了身段来迎合她。
乔琳倍感无聊,去了趟洗手间,回来时听见叁人再次围绕着最近的新闻讨论了起来,而这次邱心禹没有再顾及她了。乔琳有些不满,也不管他们,自己刷起了手机。好在这顿晚饭也没有继续持续很久,伴随着苟烁希的一句“我去结账”步入了尾声。
“怎么好意思让你们破费!”乔琳惊呼,动作上却没有表露出想要抢单的样子。
苟烁希跟没听见似的走了,邱心禹则笑了笑,替他圆场:“没事的,他这人就是比较好客。怎么样?这里的餐还算合你胃口吗?”
“嗯嗯,很好吃。”毕竟人均一千,她暗自腹诽。当初成凛和她说地点在这里时,她好生惊讶了一番,以为成凛其实是个深藏不露的富家子。本来还想看看今晚他会不会为她买单,没想到被别人的男朋友抢了先机。怎么成凛不去抢啊,真没面子!苟烁希倒像是个富二代,还长得这么帅,这女的真有福气,身上的奢侈品也不知道是不是男朋友给买的。
这么一对比,真是越想越觉得成凛搬不上台面。
乔琳与小情侣告别后,态度顿时冷了下来,随便和成凛聊了几句,便借着很困的借口打车回去。成凛还想送她,她莫名就把饭局上被冷落许久的火气撒到他身上,嘲讽道:“车都没有,拿什么来送我?不用了,没关系。”说罢,她立刻上了一辆靠边停的出租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她自然没看到成凛在她背后挑起眉似笑非笑的模样。她只知道他锲而不舍地发了一条信息,让她到家后务必报个平安。这条消息最终没被无视,半小时后乔琳便说自己到家了。
这一回,得不到回音的却是她。收到回信的另有其人。
“嗡嗡。”
邱心禹把头靠在苟烁希肩上,正享受着酒吧里现场演奏的爵士乐。昏黄的灯光洒在人们身上,温柔且若即若离,渲染出祥和又蕴含暧昧的气氛。
她看了眼手机,对男友笑道:“成凛想再向你道谢。”
苟烁希不咸不淡地从鼻腔中“嗯”了一声,掐了一下她的腰,发出警告:“别再看手机了。”
邱心禹把手机往包里一扔,舒舒服服地缩进他怀里,指腹跟着音乐的节奏敲打起他的手臂。含带威士忌味道的吻朝她袭来,她仰头接受,双手漫游至他脖颈,并主动压下他的头。作为温柔的捕猎者,她霸道却不蛮横,只是一下又一下地撩拨着对方的感官,直至猎物自己呜咽着张开了嘴,渴求她更多的赏赐。
可邱心禹突然撤离,拿指腹轻擦他唇周,勾唇调笑:“这个色号挺适合你的。”
苟烁希眯眼微笑,眼神迷离:“那就多给我涂一点。”
邱心禹朝他隔空飞吻:“想得美。”
男友戳了戳她的脸,然后手指逐渐滑向她的嘴唇,点了点,说道:“你室友并不喜欢那个女生。”
邱心禹一愣,不待说什么就被他捏住了嘴唇,只能听他继续说:“我没有证据,凭感觉而已。除了名字之外,他们一点也不搭。”
“你好八卦,”她笑弯了眼睛,努力蠕动嘴唇,“我觉得你分析得太多了。而且有多少情侣能像我们这样契合度高到爆炸的,对吧。”
苟烁希松开了手,抿起的唇角溢出笑意,将女朋友紧紧拥入怀中,心中那丁点怀疑被按压了下去。
“嗡嗡。”
震动的手机从羽绒服外套中掏出,成凛低头看了一眼,便再次将手机放了回去。他静静地站立在某个繁华地带边缘的路灯下,冷漠的双眼倒映着车水马龙,将沉默的他衬托得渺小无力。
妆容衣饰精致的女人踩着八厘米高跟鞋款款走来,脚步从坚定转变成犹豫,最终在离男人几步远的地方停下。
“……”她张了张嘴,竟不知道该叫什么称呼。当年的事件她也有在网上追踪,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样的变故,也看到有爆料说成明珣改了名字,把自己隐藏了起来。但他父母应该仍然给他留了退路,动用最后一点力量将他保护了起来,导致网上没有人确切地查出成明珣去了哪里,又改成了什么身份。
在她踌躇时,男人已经回头看向了她。他们对上视线,如今的弱势者毫不介意地一笑,将几年间断联的隔阂抹平,轻声唤道:“好久不见,vivi。”
vivi觉得自己本该感到生气的。当年被拉黑的是自己,苦苦找门道求和好的是自己,如今被他一个消息给炸出来的也是自己——这简直就像是个舔狗。可是看到他经历了这么多事后看上去还是当初的那个少年,便无法动怒气。
其实他们并未结仇,她后来也隐约想到被他远离可能是听见了什么。事实上,他对她真的很好,这个圈子里少有的好,可惜她后来才领悟到精神上的温柔较之物质上的施舍好了多少倍。所以她本来也没有任何资格去责怪他的任何举动。她知道他这些年肯定不好过,但他在低谷期没有寻求帮助,却在如今请求与她见面——从那么多人旧人中,他偏偏选择信任她,将自己的存在透露给她,并要托付她一个任务,这实在让人好奇。
“好久不见,”她说,“你还好吗?”
“嗯,”他清浅地笑了起来,“你呢?稳定下来了吗?”
“算是吧,到了这个年纪也该考虑未来了。”她说着说着便找回了当初的感觉,起了心思打趣道:“以前还会叫我姐姐,现在有事找我怎么不叫了?”
成凛朝她走了几步,一如当年地喊道:“姐姐。”只是他的声音更加低沉了,近看他的眉眼也更加成熟了,真正地从少年蜕变成了男人。被少年叫“姐姐”和被男人叫“姐姐”的感觉完全不同。vivi感到有些久违地心动,酥麻的电流涌向指尖,让她一时无措。
“好吧,说说看有什么事。”她装作爽朗。
成凛微微偏头,看向车流,慢慢开口:“姐姐认识多少住在b市的同圈女生?”
“有整个微信群。怎么了?”
他拿出手机,将屏幕转向她,展露出一张抓拍的照片。那是一个年轻的男生,浓眉压眼,五官立体如混血。男生的视线不知投向何处,那样具有攻击性的长相被温柔的眼神冲淡,竟让这张脸看上去似乎温顺亲人。
紧接着,vivi盯着男人的嘴唇一张一合,说出令她不可置信的要求。
“……为什么?”她谨慎地问,“能不能给我一个原因?”
成凛动了动手指,在搜索框里输入了一个名字,然后将出现的词条给女人看。vivi凑近,首先注意到照片上斯文儒雅的中年男人,然后才读到左侧的名字的职业生涯。她顿了顿,思维转得飞快,忽然震惊地捂住嘴,细微的声音从指缝中流露出:“不是吧……他和你父母……?所以说这个男生是他的……”
“独生子。”成凛替她接了下去,“尹效齐这个名字你应该听说过?他是他的表哥。”
vivi因这个名字再次震惊,喃喃:“尹家……我的天哪……”
“所以能不能帮我全看你的判断,”成凛收回手机,情绪淡漠内敛,没有施加任何压力,也没有试图打任何同情牌,“如果不行的话也没关系,多谢你今晚愿意抽空与我见面。”
轻飘飘地将后路铺好,这点和当年一模一样。
但她知道每每当他愿意出口请求时,已经是到了无比在意的地步了。可这个人从不屈尊,请求人时也保留着谦虚的傲气,为自己也为了他人留台阶,缜密地计算好每一步,却给人真诚又纯粹的感觉。
vivi呼出一口气,拢了拢大衣,点头说:“我尽力吧。还有,你放心,我不会把今晚的事说出去的。”
成凛笑了起来,滋润了他情绪干涸的眼底。可奇怪的是,他身上的颓废感却随之加重,好像已经看到了自己的结局,并以无所谓的心态去迎接任何遭遇。“谢谢你,姐姐。”他说。
vivi鬼使神差地接道:“有空一起吃个饭吧。”
“好啊。”他仍然在笑,像任何邀约都会答应。
于是她逾矩地问:“你现在是叫……?”
“成凛,凛然的凛。”
vivi在回家的路上反复地琢磨这个名字,突然间将记忆深处的一个片段释放了。
那是在她首次在他的公寓中过夜后的翌日早晨,醒来后发现床边无人,便有些茫然地梳妆打扮了一下,打算下楼找人。
身穿居家服的少年坐在落地窗边,双腿屈在胸前,把摊开的一本书放置在膝上阅读。玻璃外的世界像雪花球一样抖下雪花,白皑皑得呼应着少年的肤色,把他柔化得美好到不可思议。
她无意打扰,却发现他已经看了过来,所以便主动搭话:“早安,你在读什么?”
他逆光的面庞上浮现了什么样的神情她已经全然忘记,但声音一定是温和又冷静的:“一本诗集。”
“啊,白居易?李白?杜甫?”
他摇头否认:“我在读陆游的《落梅》。‘雪虐风饕愈凛然,花中气节最高坚。过时自合飘零去,耻向东君更乞怜。’这首很美,只可惜这里没有梅花。”
她莫名记在了心上。
迎着风雪的暴虐依旧高傲绽放的梅花,风骨高坚,入春便毫无留恋地自主零落成泥,不向任何人乞求怜悯。
如果她当时听明白了这首诗背后的寓意和抱负,大概会对他说:“有啊,你就是。”但她错过了那个时机,而如今再次回顾这首诗,便觉得有些讽刺。
但梅花再怎么装桃李也依旧不会改变其本质,她对此深信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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