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7点左右，凌岚一出高铁站就看见了王侑。
    他穿着一身深褐色的皮毛一体的羊羔绒机车外套和黑色工装裤，脚上是深卡其色的皮靴，鼻梁上架着一副银框眼镜，胸口带了一串做旧金属，看起来又痞又酷。他几乎高出所有人一个或半个头，极好的身材比例让他在人流量汹涌的车站闪闪发光，异常扎眼。几乎每个经过他的人都会盯着他看，还有人在凌岚身边窃窃私语，在猜到底遇到了哪个明星。
    凌岚满头黑线：妈的，你是开屏的孔雀吗！？
    她刚这么想，就发现王侑在人群中也看见了她，他突然笑了，那笑容绚烂得刺痛了她的眼睛。他跑着上前用力把她抱在了怀里，周围一圈的人全都愣住，有几个路过的女生都在偷瞄他们，好奇这个被抱住的幸运的女孩到底是谁。
    王侑在她耳边轻声开口，“欢迎回来，凌岚，我好想你。”
    凌岚鼻子突然就酸了，这些天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看见王侑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她回抱住他的腰，话到嘴边却将它咽了下去。
    我也是，王侑。
    她轻轻挣开他的怀抱，抬头看他，“不是让你别来接么，这里有直达公交车，回去很方便的。”
    “我想快点见到你～”王侑摸了摸她的头发，“饿不饿？我带你吃点东西～”
    “……”凌岚抬头看着他，“那我要汉堡薯条还有冰淇淋。”
    王侑有些无奈地掐了她的脸，“你是小孩子么？”
    凌岚低头嘟囔，“可我就喜欢这些！”
    王侑眼睛里的爱意快要漫出来，“好，听你的。”
    在肯德基角落的位置里。
    王侑已经解决完了一个牛肉汉堡和一些鸡块，他有健身的习惯，所以垃圾食品对他并没有那么大的吸引力，他一边用吸管喝着可乐，一边支着下巴看她，他突然有些心疼，“你瘦了。”
    凌岚一顿，“那挺好的，我以前就有点胖。”
    “可我喜欢你长点肉。”王侑把薯条推到她面前。
    “……”凌岚笑着没有回话。
    王侑拧紧眉心，她和之前不太一样了，虽然还是在笑，还会撒娇，但是总觉得没那么发自内心，也没那么肆意张扬了，他紧着声音开口，“家里一切顺利么？”
    凌岚沉默半刻，点点头，“都挺好的，就是少了外婆，哪里都不对劲。”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当初你哥哥走的时候，你也是这样的么？”
    “是啊…”王侑唇角带了些苦涩，“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承认现实，总觉得他只是躲起来了，躲到某个我不知道的地方，过了很久才习惯他不在的生活，慢慢学着去接受…”
    凌岚咬下一口冰淇淋，像是在自言自语，“但最终你还是会接受现实，然后走出来…”
    “嗯？”
    凌岚抬起眸子看着王侑，里面坚定又清澈，“王侑，我有话……”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是王侑的。
    “啧…”他拿起来一看，是赵添，跟凌岚示意一下就接了电话，“喂，怎么了？”
    “没什么事儿，这不快放假了么，就想问一下你怎么安排？冬子他们说过年要去个暖和点的地儿，马拉西亚还是新加坡我们还没决定，你要不要一块儿？”赵添身边很嘈杂，所以他说话很大声，透过手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不去，”王侑揉了眉心，“你他妈就为了这么无聊的事情找我？”
    “就是无聊才想找你出去玩啊～别告诉我你今年又回加拿大，冻不死你！”
    “不知道，再看吧，离寒假这不还有个把月你急什么？而且放假前还有考试你是不是忘了？到时候考得不好看善姐怎么搞你！”王侑嘴角带着嘲讽的笑意。
    “我靠，侑哥，你当初荒废学业现在居然来教训我！？我是好心才找你商量的，免得你说我们孤立你，别当驴肝肺啊！”
    “不用，你们还是自己玩吧。”王侑的眼睛在低头舔冰淇淋的凌岚身上流连，“我这边还有事。”
    “啧，好吧…”赵添一猜就知道怎么回事，他调笑着开口，“帮我跟凌岚学妹问好啊～”
    “知道了。”王侑挂了电话，伸出另一只手将她吃到嘴唇下方的冰淇凌蹭掉，“你刚要跟我说什么？”
    “……”凌岚一周没见他，对他的接触都有些陌生，被他碰过的地方开始发烫，她脸红着低头开口，“不是什么大事，下次再说吧。我坐了那么久的高铁有些累，想先回学校把东西整理好休息一下。”
    “好。”
    周茂宗早早地等在宿舍，不停焦虑地看时间，直到听见门外清脆的钥匙声，她直接上前在她开门之前就将门拉开。门口的凌岚被她的动作吓到，愣在原地。
    “你终于回来了！”周茂宗眼泪直接掉了下来，一把将她抱住，“对不起，阿岚，我应该跟你一起回去的！”
    “……”凌岚无奈地笑着抱她，“说什么傻话，你还要上学，跟我能回去做什么？跟你爸妈大眼对小眼么？”
    周茂宗哭得有些喘不上气，“都怪我！如果不是因为我，你暑假不会留在学校…也不会错过…”
    “别这么想。”凌岚打断了她的话，分开后用手掌蹭她流满眼泪的脸颊，“我不是为了你，只是自己怕麻烦罢了，知不知道？”
    周茂宗听她这么说，心里更难过，眼泪反倒越蹭越多。
    “不哭了，宗宗。”凌岚看起来非常平静，完全不像回家之前那种情绪崩溃的模样，“好几天没见，总不能让我一直看你的哭脸吧，笑给我看看～”
    周茂宗不想让她担心，只能挤出一个比哭更难看的笑容。
    “怪可爱的～”凌岚笑着用手掐了她的脸，“高雨栽得不冤～”
    “凌岚！”周茂宗有些不好意思地喝止了她，沉默了好一会儿开口，“你真的，没事么？”
    凌岚不想对周茂宗撒谎，叹了一口气，“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哭够了，不想再哭了。”
    周茂宗点点头，她用手蹭掉眼泪拼命忍住，“那，那我也不哭！”
    凌岚摸了摸她的头发，眼里充满怜惜，“宗宗真乖～”
    “你吃过饭没？我请客！”周茂宗说着要去拿包。
    “不用，我跟王侑吃过了。”凌岚拉着箱子到床边。
    “诶，他翘课去车站接你了吗？”
    “嗯。”凌岚低下头。
    周茂宗忍不住笑着凑近她，“你还好意思说高雨，王侑学长才是真的栽你身上了，你看他迷你都迷成什么样了！”
    凌岚收拾箱子的手一顿，吞咽了一下抬头看她，“宗宗，我想跟你说两件事。”
    “什么事？”
    “我可能要休学了。”
    “什么！？”
    ……
    两个人坐在下铺的床上，凌岚垂着头摩挲着周茂宗的手，语调平静又理性。
    “我妈虽然没明说，但家里又要还钱又要应付官司，没什么意外他们会把房子和车子都卖掉抵债，但是我不认为能全部还清，他们很可能这把年纪了还要重头再来。现在好的一面是哥哥至少已经独立不会受到牵连，说不定还能帮上家里一些忙。但是我就不一样，这种情况下还勉强他们供我上学会非常困难，更何况他只是我继父。所以今年结束之后，我可能就要休学，到时候请学校帮我保留学籍，至于什么时候重新上只能看到时候家里的经济状况了。”
    “怎么会这样呢！？”周茂宗被这个消息砸懵了。
    “世事无常。”凌岚自嘲地笑了，“如果不是这次回去一趟，我还被瞒在鼓里，早些知道也好，至少能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周茂宗突然意识到什么，“那王侑学长……”
    凌岚睫毛轻轻颤动，抬眸看她，“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第二件事了……”
    视频接通，里面出现了沉枝清美艳却又疏离的脸，她好像在书房或者公司，背景看起来高级又正式。
    “你好，沉女士。”凌岚开口跟她打招呼，她正坐在咖啡厅的一个隐蔽的角落，“抱歉，让你等了我这么长时间。”
    “……”沉枝清看着她，发现她跟第一次见面稍微有些不太一样了，瘦了也憔悴了，“没事，你家里的事处理妥当了么？”
    凌岚点点头，“都处理好了，谢谢。”
    “好。”沉枝清有些认真，“其实我这次找你，是想跟你商量……”
    “抱歉，”凌岚忍不住打断她的话，“能，请让我先说么？”
    “……”沉枝清很少说话被人打断，眉心稍紧，但还是点头，“你说。”
    “我会和王侑分手！”凌岚冷静地开口，“坏人我来当，不会把你捅出来给你添麻烦。”
    听完凌岚的话，沉枝清表情没有放松，反而眉心更紧，她沉默半刻后突然笑了，那笑容莫名有些吓人，“凌岚小姐，你以为我找你是做什么的？”
    “呃…阻止自己儿子和不叁不四的人在一起。”凌岚老实回答。
    “……”沉枝清习惯了在商场上应付嘴里一套心里一套的人，凌岚的直肠子反而让她噎住，她忍不住扯了嘴角，“你电视剧看太多了，我找你不是为了这个，王侑之前交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我都没管，管你做什么呢？”
    凌岚一愣，听这潜台词在王侑妈妈的心里，她的形象还不错？她有些尴尬，挠了挠头发开口解释，“她们都是校花和系花，又漂亮又受欢迎，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姑娘！”
    “但是没一个能让他收心，他该胡作非为还是胡作非为，对我而言没什么差别。”沉枝清的手指轻轻点着桌面，“王侑的情况我一直有关注，他旷课也好，出入酒吧酒店也好，我都知道。本来以为他打算大学四年就这么混过去，没想到却转了性，所以那次我才过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就碰到了你。”
    “我什么都没做。”凌岚有些不安，原来沉枝清是把她当成王侑的安定剂了。
    “他当着我的面承认你是他女朋友，还往公寓的锁上录了你的指纹，更别说他开始全勤上课，几乎没再出入过酒吧。你做得够多，也够好了。”沉枝清显然没把凌岚的反驳当回事，依旧把王侑的改变全部算在她头上。
    “所以，你这次找我…”凌岚小心翼翼地开口。
    “我没想拆散你们，相反，我希望你能一直留在他身边。”沉枝清叹了一口气，“我平时忙于工作，对他疏于照顾…而且……”沉枝清表情微变，“你知道他哥的事情么？”
    “知道。”
    “……”连这也跟她说了么？沉枝清有些无奈继续开口，“因为王烨的事情，他对我隔阂更深，上次你也看见了，我们没讲两句话都能吵起来，几乎没办法正常交流了，所以能出现一个人将他往好的方向影响，我为什么要阻止？”
    凌岚有些懵逼，她今晚做了那么大的心理准备，甚至都打算在沉枝清说“给你五百万离开我儿子”的时候犹豫一下，却没想到却是这种结果。她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不知道该说什么。
    沉枝清眼里带着些许笑意淡淡开口，“凌岚小姐，我挺喜欢你的，也完全能理解王侑为什么喜欢你，他对女人的品味还不错，无愧我这么多年对他的教育。”
    凌岚被她夸得坐立难安，莫名有种想要落荒而逃的冲动。
    “所以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完全不是针对你个人，而是非常理性的提议，希望你能仔细考虑。”沉枝清话锋一转，语气开始严肃起来。
    “什么？”凌岚一下子没转过弯来。
    “我希望你能一直能陪在王侑身边，但是别跟他要求婚姻！”
    “……”
    “你知道像我们这种家庭，婚姻是身不由己的，他将来继承家业的时候，结婚对象必然会是一个对企业未来发展有帮助的人。
    但是你别担心，对于我们来说，结婚对象更像是一个合作伙伴，那一纸婚书对我们而言跟商业合同没什么两样，只是双方家庭的一种保障而已。所以哪怕他结了婚，你依旧可以当他的女人，只要你们感情稳定，我们照样会把你当成自己的儿媳妇一样对待，最后哪怕退一万步说，你们感情破裂了，我们会给你一笔可观的赡养费来保障你之后的生活。
    这就是我提议，如果你有其他要求完全可以跟我商量，希望你考虑清楚再给我回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