楹酒犹豫了下,才说出密诏。
韩玄笑了笑,许久才道:“我就知道……算了,奉高我不想见,他这两年越活越傻,我的后事就劳烦殿下你了。”
楹酒无法接受:“我不要,你……我带了太医了,他们会治好你的。”
从来没有这一刻,她切身体会到生命的逝去,那样的无能为力。
韩玄摇摇头,淡淡道:“你是个聪明人,何必做无用功?不如替我处理好身后事。”
楹酒只能哭着答应。
韩玄交待的很简单。
一是死后葬在寒山寺,从哪里来,便从哪里去。
二是不想见其他人,楹酒想送他最后一程就送,不送也没事。
叁是所有的东西都留给楹酒,算是谢谢她做这些。
“就这些?”楹酒脸上带着泪痕,难以置信道。
韩玄点点头:“你们来的太快,我大约还要两日光景,如果可以的话,陪我说说话。”
楹酒能理解他不想理会朝云,但是不理解他为什么不见韩遗,劝了几次也无果。
她不放心韩遗,便只能让阿舒勒把消息带出去,她觉得韩遗大约无法接受。
的确如此,韩遗得到消息发了疯一样,不管不顾想要闯进去,但他走的太急,没有带自己的人,光是韩遗留的死士,都能拦住他。
他们带的人不多,就算是传信回去,韩玄也未必撑得过。
韩遗依旧是传信回去,饶是祈夜看他惨白着一张脸写信,也有些可怜他。
韩遗在寺庙外等了叁日,韩玄也不肯见他。
祈夜替他闯进去把大主持带了出来,韩遗问了一些韩玄的事情后,面如死灰。
“我以为他……”韩遗捏紧了拳头,说了几个字,就再也说不下去。
祈夜倒是想把韩遗打晕,但是又怕他错过最后一刻,被他记恨一辈子,便只好让太医盯着他。
韩玄最后情绪倒还好,和楹酒说了许多从前的,全是关于少年时韩遗的:
“……书院里的女郎为他吃醋,明争暗斗,你说他跟赵祈夜互掐,估摸着也是和那些女郎学的——小郎们不敢惹他,他那时候和我学了武,武艺普通,但是揍那些绣花枕头绰绰有余。”
“现在倒是好,赵祈夜统领禁军,大王子掌了北府军,哪个他都打不过……咳咳——”
“你别信他的甜言蜜语,背叛韩家也好,十分原因里,你也只占叁成……”
楹酒便问了:“那剩余七成呢?”
这个世界上,最了解韩遗的,大概只有眼前这个人了。
韩玄笑了,嘲弄道:“叁分为了他自己,不想被家族掌控一辈子,叁分为了我,不想走我的老路……剩下那一分,只有他自己知道了,大概是鬼迷心窍。”
和他当年一样的鬼迷心窍,赌那一点真心。
“他大约运气比我好,你不是问我为何不见他吗?”韩玄咳了声,楹酒把他被子又拉上来一点,听见他沙哑的声音:“才不见他,气死他,让他一辈子都记着。”
楹酒呆呆的看着他,傻乎乎问道:“你不怕他恨你一辈子吗,他其实一直希望你好好活下去。”
韩玄答道:“恨也好,恨有时候比爱更长久……我只是有些嫉妒他罢了。”
楹酒不明所以。
“你应当猜到我为什么只见你,我已经替他把路铺好了,做到这一步,也算尽了我这个哥哥的责任了。”韩玄有些疲惫,楹酒想着要不要让他休息。
“可是他现在大约想不明白,其实有时候我也想不明白皇姐卫生……祈夜和阿舒勒包括韩遗,我都看不懂。”
韩玄手很冷,楹酒的声音开始发抖。
“有点冷,外面是不是下雪了?今年的雪有点早……你不是看不懂,只是有时候会糊涂,对他们又太心软。”
“韩遗一个人斗不过他们俩,他如果比我还蠢的话,你记得留他一命,可惜他好像比我还犟。”
“不要放任他们中任何一人独大,权力要握在自己手里才会听话,偶尔也要打他们一顿,打了才会听话……”
楹酒被他逗笑了,叹气道:“我哪有那么大本事,以后估计是被他们吃的死死的了……你要不要给我的第一个孩子取个名字?”
韩玄抬眼看她,盯着她肚子看了许久
他终于来了兴趣:“让我猜猜……算了不用猜了,肯定不是韩遗的,他脑子没那么快,防不过你姐姐。”
“我会给他一个孩子的。”楹酒微笑着道,屋子里很暖和,她的手也很温暖。
韩玄又叹了口气:“他真的好命,唉,我想想叫什么——”
“是外面那个的?”韩玄突然问。
楹酒很惊讶:“你怎么猜到的?”
“随便猜的,叫朝歌吧,男孩女孩都能用。”韩玄轻声道:“不过我猜是个男孩儿,我死后韩遗大约要发疯一阵子,你可以拿这个孩子吓唬吓唬他。”
“皇姐给他喝了药的,他不会信的。”楹酒看见他眼神已经暗淡了,努力稳着声音。
“你就说我给孩子取了名字……”韩玄的声音越来越轻,“去把窗户打开,屋里太闷了。”
楹酒起身,给他开了窗户,外面的梅花也开了,确实下了很大的雪,纷纷扬扬。
韩玄离窗户进,雪花飘进来,落在他的头发上,像是白了头一样。
他最后念了句诗: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阿卫韩郎相次去,夜台茫昧得知不。”
楹酒握着他失去温度的手,心里空落落的,她不过是个旁人,却好像承担了太多人的情绪。
垃圾作者有话说:这句诗其实是以朝云口吻说的